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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陳授眼底一閃而過一絲詫異，很快就不見了。臉上的神情像是知道這一天總會到來，只是沒想到這麽快。

陳授不知道他那點微不足道的神色變化被沈知意盡收眼底，還在假裝仁義地說：“這麽突然，作為下屬我還挺舍不得你這個上司的，發生了什麽事？”

沈知意盡收眼底，只說：“找到職業理想了，就不占位置了。”

陳授也輕描淡寫：“那也很好，人生嘛。”

沈知意順着陳授的路數走：“公司最近挺亂的。”

陳授一開始還和沈知意裝傻：“哦？我怎麽不知道？”

沈知意笑了下：“誰能攪動一池風水而不自知呢？”

“或許是殺雞就只用牛刀，可殺雞焉用牛刀呢？”陳授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陳經理為自己的什麽？”

“賺錢呀。”陳授咧開嘴笑，一臉無害的樣子，像在說“吃飯呀”“睡覺呀”一般，“不就是為了多賺兩個錢嗎？”

“也是牛刀小用了嗎？”沈知意就着喝了口茶，仿佛随口一說并不走心，“我記得副經理工資挺高的。”

“是高是低要相對我內心的需求嘛，我滿足了再低都是高的，我不滿足那就相反咯。小沈，我這個人就是很不容易滿足。”

“嗯，”沈知意款款地，“看出來了。”

陳授也不生氣，反而笑了一聲：“你知道我為什麽成為沈文清的徒弟嗎？因為那一天我在賭局上傾家蕩産，沈文清是那個把我所有錢都輸光的人。”陳授搖了搖頭，“不止，我還欠了五十萬。沈文清跟我說，看我聰明有想法，讓我跟他幹，幹得好兩年就可以還清五十萬，甚至還可以有存款。”

陳授看着沈知意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是個賭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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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意皺了皺眉頭。

“你猜我這次要賭什麽？”陳授笑問。

“把我作為最後的籌碼嗎？”沈知意沒多想，這個人主動約她東拉西扯這麽一堆，最有可能的是要把沈知意當成她最後一張底牌用來威脅沈文清和陸眠。沈知意笑笑：“如果是這樣，你想多了，我不配。”

點的菜還沒有上來，陳授頗為惋惜地看向桌面上那一盤孤零零的免費糕點，嘆了一口氣，再擡眸時眼神瞬間變得狠厲。

“配不配的誰知道呢？”

沈知意感到危險下意識便說：“我已經提前報了警，如果我沒有平安出門，你一定跑不了。”

陳授沒被沈知意騙到，他練過家子，翻了身就越到沈知意面前，手肘限制住沈知意的脖頸，在背後死死壓制着沈知意。

一氣呵成，不給任何機會。

陳授手臂上的肌肉爆起，沈知意力氣不算小，卻還是和長期健身的成年男人相差勝遠。更何況她因為被沈文清禁锢了幾年，體質差了很多，反抗了一會就體力不支了。

這會，陳授才滿不在乎地勾勾唇，說：“這套留着騙三歲小孩吧。”

沈知意被桎梏地難受。

“我們還可以談。”

“談什麽，你也說了，你現在沒有談話價值。夠蠢了你們一家子，讓我歸納歸納，”陳授邊用手铐把沈知意的手铐上，邊吧咋着嘴嘚嘚瑟瑟地說，“養虎為患，放虎歸山，引狼入室，你們一家人都給湊齊了。”

沈知意沒理他，換了一條路問：“那你打算怎麽把我帶走？”

“為什麽要帶走？”陳授皮笑肉不笑，去把門反鎖了往回走，“我們一起住這不好嗎？小是小了點，比不上你們的大別墅，但是這裏風景好啊。”陳授摁着沈知意的頭，“你看啊，外面風景多好。你看那車，那人，那樹，你羨慕嗎？”

沈知意甩不開，好看的臉繃得緊緊的。本就因為瘦而顯得有一定棱角的下颚骨，此時更是分明。

陳授獰笑道：“你說話啊，羨不羨慕？”

沈知意說：“你呢？羨不羨慕？”

“輪不到你反問我！”

沈知意撇開眼，眼睛緩緩眨了眨，神色淡淡地說：“羨慕。”

陳授嗤笑了聲，很滿意，松開沈知意，去拿起沈知意放在座位邊的手機。

陳授拍了拍：“怎麽關機了？”

沈知意沒看他：“不知道，可能是沒電，主動關機了。”

“也好，這樣也沒人能定位到你。”陳授拿走沈知意的手機，在她的對面坐下，“沒想到吧，你的手機都幫我。”

沈知意不說話了。

“餓不餓？”陳授閑不下來似的，估計是很欣喜這計謀，“餓了我打電話讓人上菜。實話告訴你，開這店的熟人，不是我們的客戶，是我過命的兄弟。”

“猜到了。”

“挺聰明。”陳授說，“你就沒什麽想說的嗎？”

“說什麽？”

“比如罵我恨我之類的？”沈知意表現平平，實在讓他沒有成就感。

沈知意回答道：“萬一激怒你，我豈不是得不償失。”

聽起來很有道理。

陳授端詳着沈知意，忽然腦海中有根線斷了一聲，再看沈知意時突然發現奇怪的點在哪了。沈知意除了一開始的反抗，現在的表現實在是過于平靜了，平靜到剛才的反抗都像是表演出來的。

但陳授想了又想，剛剛他盯得緊也沒看到沈知意有什麽動作，想不出沈知意會留有什麽樣的後手，沈知意是插翅難飛。

“也是，不鬧騰是好事，”陳授笑笑，“少吃點苦頭。”

過了一會，沈知意不經意地撇了一眼窗外，對陳授說：“餓了，上菜吧。”

陳授聞言打了個電話，就抖着腿轉着手機，痞态畢現。

陳授已經很多年沒在外人面前表現出這副模樣了，他為了表現出改過自新的樣子，對沈文清言聽計從，沈文清周圍人看不起他他也都是擺出一副笑臉。但他真的很不甘心，從最初的那一刻就很不甘心。

沈文清當時那高高在上的欠揍嘴臉他現在還記得，他從來不感激沈文清，每一刻都在卧薪嘗膽，想要翻盤。沈文清要做菩薩當初就不該贏他的錢，他那時二十歲，借了錢跟未婚妻說只賭最後一把，結果他滿盤皆輸，父母不認他，未婚妻也跑了。這個時候沈文清過來，跟他說：“你還記得我吧，願不願意跟我幹？”

他死也不會忘記。但他當時說：“謝謝沈總，真的謝謝你，你是個好人，你會有好報的。”

諷刺。

陳授回想完，看向對面的沈知意，從口袋裏掏出一柄小刀來，眼底不盡嘲諷，說：“當這麽多年大小姐，我也該讓你嘗嘗做狗的滋味，才對得起轟轟烈烈……”

話說到一半，門口響起了敲門的聲音。陳授止住了話頭，悠悠地站了起來，打開門，動作卻在那一瞬間停住。

警察的槍支抵上了他的額頭。

他再想回身跑過去以沈知意作人質為要挾已經來不及。

陳授到底低估了沈知意。

一個金融學專業的高材生，別的能落于人後，智商總低不過。

在進門之前沈知意确實沒報警，卻早已編輯好消息，準備随時通知許簡。

一個小時前在陳授驟然擡眸卻不再掩飾兇惡的目光時，沈知意放在桌子底下的手，點了發送消息，順便把強制關機。

被押送時，陳授不可置信地瞪着沈知意，沈知意這時站在許簡的身旁，落在後面，跟着上警車時，終于淡淡說了一句：“你忘了我是投資人，時機就是一切。”

高深莫測的，只是為了緩解緩解陳授心頭的不甘心。畢竟陳授還是公司的副總經理，現在的作态不太好看。

陳授面色卻更猙獰了。

他想不明白，他為什麽一生都在輸給沈家的人，他們明明都是在下賭注，都在替不那麽安全的事做保障，他卻一次次的輸。

沈知意沒再看陳授，上了警車也看不到。只是對許簡笑笑，理性對親近的人渙散，淌了一地的疲憊和後怕，這個笑顯得勉強又帶着愛意。

“幸好你來救我了。”

許簡握緊了沈知意的手，另一手在沈知意曾被铐住的手腕上輕揉着，說：“笑屁。”

沈知意又笑了下，靠在許簡的身側，胸口起伏着，滿腦子都是“幸好你真的來了”。

人永遠沒辦法做到算無遺策，所以要學會給自己留後手，然後，還是賭一把。

不可控因素太多了，也做好了許簡一時半會沒看見，她要面對未知的屈辱的準備。

還好她贏了。

現在想起來，也覺得自己運氣實在是太好了。雖然不知道陳授是不是還沒來得及，總歸沒有太為難她。許簡正好在這附近，也正好還沒回家，看到了那則信息，沒有當做惡作劇，而是很好地處理了，來解救她。

即便這樣，她其實也沒想到許簡能來得那麽快。

“小簡，謝謝你。”

許簡沒應這一句，她們之間那還需要說這麽多。

“要去做心理咨詢嗎？”許簡皺着眉頭問，她一直注意着沈知意的臉色有點擔心。她怕沈知意往後的夢裏會一次次出現今天的場景，更何況老沈曾經……

許簡當時看到消息，一顆心差點都要跳出來了。後來親眼見到沈知意被铐住的場景，她眼見都覺得害怕，更何況經歷的沈知意呢。

“要的。”沈知意閉着眼睛道，不過不是開始，是要結束。

她的病好像要好了。

心理咨詢師跟她說，要換個角度想問題，想她爸媽的好，她想了幾年沒想明白。那些被關在小小書房裏的日子，還是一次次地出現在她的夢裏，讓她崩潰。

後來心理咨詢師就跟她說，在夢裏給自己找個心錨，就是定下一個人，不管她在客觀上會不會來救你，都要覺得她會來救你。沈知意定了許簡。

沈知意用力地回握住許簡的手，又伸手挽過許簡的脖頸，迫使許簡側過頭來。她湊過去，在許簡唇上，輕輕地落下一吻。

如果陳授當時綁了她的時候留心觀察，就會發現她背在身後的那雙手止不住的顫抖。她垂下眼簾擋住的目光裏，沒有焦距。

她當時并不冷靜，她又一次在無邊的夢裏，只是也一如既往地堅信，她的心錨會來救她。

出了警局，許簡帶着沈知意在路邊等車。

許簡低頭看着她們十指交握的手，說：“跟警察交代完，是不是也得跟我交代交代？”

沈知意輕咳了聲：“你剛剛都聽了。”

“不一樣。”許簡看她，“你想想要怎麽跟我交代。”

沈知意默默地轉移話題：“我明天請假去找我的心理咨詢師，你要不要陪我一起？”

許簡還是看着沈知意，沒說話。

沈知意自顧自的：“不一起也好，你好好上課，以後可能就要你養我了。”

許簡終于緩了點神色，問：“養不起怎麽辦？”

“我可以省省的。”

“嗯，你省省吧，別轉移話題了。”

“……”沈知意知道是逃不過了，低低道，“你想問什麽？”

許簡直說：“你說你提前準備好了要發給我的信息？”

沈知意點了點頭，不知道這裏有什麽不對。

“那你明知道會有危險，為什麽還去？”許簡問。

眼看着許簡又生氣了，沈知意凝着一雙含情眼，認真解釋道：“我本來沒覺得會有危險，以為真的只是普通談談話，編輯信息只是單純以防萬一，我也沒想到居然能用上。”

“真的？”許簡有點不信。

“真的。”

許簡最抵抗不了沈知意的眼神，心軟了下來，道：“好吧。”抱了抱沈知意，嘆了口氣。

這叫什麽事啊。

“明天就是今年的最後一天了。”許簡問沈知意，“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冬天的天黑得太快，此刻滿街華燈上，車燈接替着照亮。

沈知意趴在車窗邊，看着窗外的光景。

天空被高樓擋住了大半，但是還能看見，看見這個天上什麽也沒有，星星沒有，月亮也沒有。

沈知意說：“不知道。”她回過身，看着許簡又說，“我把公司的職務辭了，以後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大學老師了。原生家庭也碎了，整個人都散啊散的，”沈知意眸光浮沉，背後是萬家燈火，她低着聲字句懇切，“你還要不要我啊？會不會讓明天成為我們的最後一天？”

許簡聽得分明。

“少一點悲觀的想法吧，你這小腦袋瓜子裝得都是什麽。我當然要你。沈老師教學質量多好我又不是不知道，所有學生都在誇，”許簡說，“再說了，哪有你這麽年輕就是特聘副教授的普通老師啊，你少披着普通的皮了。”

沈知意心滿意足地笑，嘴裏還是倔強地說：“在心理學上，你這叫做光環效應。”

嗯，害羞了。

“唉，”許簡故作低沉地嘆氣，“不說點好話，怎麽騙你跟我回家呢？”

沈知意又被逗笑了。饒是滿天無光，她也看見了星星。她說：“那感情好啊，我已經上鈎了，你帶我回家吧，爛攤子愛誰管誰管。”

她終于說出這句話了。

愛誰管誰管，快三十歲的人，又不生孩子，就不操這媽心了。

去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