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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年中秋,我媽腰間盤突出,一直挂不到號,付明月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是魏浩接的,那時我在洗澡。

出來後魏浩告訴我這個消息,我立刻要收拾東西回去,他卻攔住我,“我讓明月把叔叔阿姨送過來,你別擔心,我能安排。”

北城的醫療資源優質,魏浩幾乎動用了一切他能提供的資源,一直在暗中盡心盡力幫忙,從挂號到診療,一路妥帖。

那幾天我陪在父母身邊,冰凍三尺的關系在一點點融化,但我爸還是不願意跟我講話。

這世上沒有硬心腸的人,所有的堅硬都會被真誠打敗,我一直這麽以為。

那時魏浩會偷偷來醫院見我,有幾次碰到了付明月,她畢業回國後也在北城工作,跟羅加寧走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房子也在北城買好了。

付明月得空了也往醫院跑,總給我們打掩護,我看着魏浩覺得有些內疚,他卻說:“不着急的。”

我發現,他遇上我之後說得最多的話不是那些甜言蜜語,而是這句“不着急”。

他是穩紮穩打的性子,偶爾跳脫奔放,內心的堅定卻無人能撼動。

後來有天下午,魏浩送我到醫院,剛下車就看到了我爸拎着打包的飯菜站在臺階上,他沒什麽表情地看着我,讓我心一緊。

我看向魏浩,示意他放心,慢慢走過去,“爸。”

他沒看我,而是看着魏浩,那眼神實在不算友善,對比起魏教授,我突然就明白了當時魏浩對他爸說的那句謝謝是什麽意思。

這種包容不是所有人都能給的。

我甚至不敢想,當初魏浩跟家裏人出櫃的時候,魏教授和潘女士得有多震驚和驚恐。

可是,如果最親近的人都沒辦法想通同□□的話,相愛的兩個人又該有多痛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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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甚至覺得自己快要一無所有了。

一意孤行,一條路走到黑的結果是否幸福美滿?

我不敢保證。

我說過,認定魏浩之後,我更在乎的是當下。

是因為他,我才想要一個未來。

“叔叔好,我是魏浩。”

魏浩站在車邊,一臉坦然,客氣有禮,他光明磊落地跟我爸打招呼,我爸淡淡應了聲,轉身就走,見我還沒跟上來,回頭催促:“還不過來。”

我嘆了口氣,确實是場持久戰。

我媽病好後仍舊是魏浩做的體貼安排,他也仍然沒有出面。

付明月帶着羅加寧一起來醫院接我媽,趁着空隙悄悄對我說:“看不出來啊,你男朋友還挺會雪中送炭。”

我笑笑沒說話。

她接着說:“這些事你做不了嗎?不是,你故意讓他表現罷了。”

我沒有直接承認,“這世間最難還的就是人情債。”

有欠有還才會看出一個人的人品。

付明月對我嘆服,“真就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許呗。”

我沒理睬她的玩笑,轉頭祝福她:“還沒來得及恭喜你訂婚,你結婚我一定來。”

付明月訂婚時正是我跟家裏鬧得很僵的一段時間,我沒回昭陵,只在手機上表達了祝福。

付明月也沒說什麽,陰陽怪氣地說要等我的喜酒喝。

我那時看着正忙着回複郵件的魏浩,發自內心的覺得,不結婚也沒關系,住一輩子也行。

付明月斂了笑,讓我保證一定要來,“你不來,我人生就有缺陷了。”

我笑說一定。

她給了我一掌,要我安心,“好好的啊,還有我呢。”

付明月這個朋友真的沒有交錯。

我有時候很慶幸,我的身邊不止有魏浩還有付明月,她跟我一起長大,知道我所有的敏感情緒。

這一定程度上來說我又是很幸運的人了。

那天付明月請了一頓飯,旁敲側擊地替我說好話,我感激不盡。

後來我送我爸媽回酒店,一路沉默無言,到了酒店我才開口:“爸媽,回去那天給我打個電話,我來送你們。”

我媽應着,我爸不說話,進了門就往床上躺。

他拒絕的态度一如既往,倒是我媽在兩難。

我說:“我去買晚飯。”

那天我還買了些酒,企圖用這種方式與我爸進行一場成熟的交談。

我不求他對我和魏浩這段戀情改觀,我只是希望他能夠看見魏浩,即使心存芥蒂也不要因為他是一個男人而否認了他整個人。

我給我爸倒好酒,心裏還是有些忐忑,一直以來他不是一個嚴肅的人,可在這個問題上他永遠都豎起盾牌。

我說:“爸,對不起,我讓你失望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心裏難過得要死,一低頭,淚就落了下來。

我倆坐在酒店的小陽臺吹着熱風,喝着冰啤酒和高粱酒,我媽就拉上窗簾,給我們父子絕對的談話領域。

我爸也愣了下,卻是一言不發,我知道他的內心也很煎熬。

我一杯一杯地喝着,好像終于有了膽量和底氣跟他叫板,“不管您怎麽說,我不會跟魏浩分開的。”

“昆嵛山!”他重重放下酒杯,滿眼失望,“我養你二十多年,就把你養成這樣子嗎?”

“你為了一個男人,跟父母叫板,我跟你媽難道會害你嗎?”

“當初我确實不該同意你出省讀大學,外面花花世界給你迷了心智,什麽話都敢說,什麽愛都敢談是吧?”

“爸。”

“別喊我爸,你從小到大我們是哪點虧欠了你,讓你要去一個男人身上找未來?”

“昆嵛山,你知不知道這是不正常的?你是不是真的有病?你知道這有多傷我跟你媽媽的心嗎?”

“我也很傷心。”我喊道,我爸似乎被我突然的爆發吓到了,看着我又心疼又難過,但更多的還是生氣。

我只能低下頭,逼退眼淚,喝了口酒平靜地說:“我也知道你們很傷心,但這件事情我沒有辦法改變。”

我覺得自己在那一刻出奇的理智。

“這不是我的一時沖動,從小到大我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是認真思考過的。爸,我錯了嗎?”我問他:“我就是愛上了一個男人,我真的錯了嗎?”

“你還是這麽執迷不悟!”我爸又給我了我一巴掌,這一巴掌打碎了我所有的驕傲。

“你跟他走到一起就是錯的,這個世界上哪有這樣的道理?他父母不管那是他父母的事,但是昆嵛山,我告訴你,在我這裏沒門。”他拍着自己的臉,痛心疾首地說:“我不會承認的!你讓我的臉往哪擱?”

他氣到手都在抖,我試圖理解他因為太生氣了,所以口不擇言,因為太生氣了,所以什麽決絕的話都說了出來,但……誰能來理解一下我呢?

我覺得自己就像被關在一個器皿裏,指責的話不斷擠壓、吸收我的空氣,讓我窒息。

我在那一瞬間想起魏浩說自己也挨過這樣的巴掌,當時的他是不是跟我一樣,覺得很絕望,很無助?

感同身受原來是這種感覺。

我起身說:“爸,我在你心裏有這麽不堪嗎?”

“當了你二十多年的驕傲,一朝偏離軌道就要被你唾棄嗎?”

“你知不知道,我不在乎別人怎麽看我,但我在乎你們怎麽看我。”

那希望無關的人我甚至不會跟給他們一個眼神,但為什麽我在乎的人卻要對我惡語相向?

我也會難過的啊?

我爸沒說話,我自嘲地笑了笑,撐着落地門說:“沒關系,我都可以忍受。你要是願意放下成見,認真看一看魏浩這個人,我相信你會改觀的。”

我拉開門就看到我媽在抹眼淚。

那一刻,我內心的難過達到了頂點,卻還是裝得強硬,把滿屋子的氣焰和眼淚吞進肚裏,“媽,很晚了,你早點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

我出了酒店打了輛車瞎晃悠,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

在這個時候,我不是很想見魏浩,不想讓他看到我狼狽的樣子,可司機需要一個目的地,他有他的歸途。

我最終讓他在一條酒吧街停下,我還是決定再喝兩杯壓壓心中的郁悶。

我是沒有想過會在那裏見到艾裏克的。

還是他先認出了我,一身精英裝扮,氣勢如虹,春風得意,不曉得遇到什麽好事了。

“昆嵛山,好久不見。”

我看着他,在記憶裏搜索了幾秒才将他對號入座,“Eric,好巧啊。”

他點點頭,左右看了看,我了然道:“魏浩今天沒跟我一起。”

我在這一刻,看他沒有半分敵意,甚至有種找到同類的感覺。

艾裏克在我身邊坐下,微笑着說:“抱歉,我有點失态。”

“沒事,換做我是你也會遺憾。”

他點了杯酒,應着:“是啊,我很遺憾,本來以為還有機會的,沒想到……”

“沒想到什麽?”

“他很絕情。”

我笑了起來,跟他碰了杯,“我就當你是在誇他了。”

艾裏克問:“你看起來心情不好,是跟他吵架了嗎?”

“不是。”我沒跟他說原因。

艾裏克沒再問下去,也有可能是我的臉色太好看穿,他晃着杯裏的冰球,說:“我不是故意要挑釁你,但Henry不是那種索求很多的人,你只要相信他就可以了。”

我迷蒙着眼看他,笑道:“放心,我不會給你機會的。”

他笑了聲,我問:“但是你怎麽會在北城?”

“出差。”

“哈。”我不是很相信,“不是因為魏浩在這裏?”

他挑眉,攤手,正要開口我就聽見有人喊我。

一回頭,竟然是謝安。

他笑了笑:“還真是你,好久不見了。”

我起身握住他手,“謝安,好久不見。”

“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來喝酒啊。你呢?”

謝安看向艾裏克,正要介紹我就打住了,“我們認識了。”

謝安似乎有些意外,艾裏克也無心解釋。

謝安說:“艾裏克是我的客戶,正巧我今天在這邊出差知道他也來了,就順道約着見一面。”

艾裏克朝我挑眉,跟謝安擁抱:“好久不見,Sherron還好嗎?”

“一切都好,他今天也在北城,停車去了。”

正說到這,又有人推門而進,謝安招了下手,我看過去,只覺得他好面熟。

待他走近,跟艾裏克握手交談,那舉手投足的矜貴氣質終于讓我想起來他為什麽面熟了。

我看向謝安,眼神試探,他沒理。

我們簡單交談幾句之後,我決定先走,他們三個說不定有些工作上的事要談。

艾裏克卻主動說:“阿山,留下來一起喝一杯吧。”

我沒拒絕。

不想回家,也不知道該去哪,重要的是,我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魏浩。

我覺得,我今晚搞砸了很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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