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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記得我那晚是怎麽回來的了,只是依稀有點記憶是關于魏浩的。

他幫我換衣服,替我擦了身子,在說些什麽我卻一個字也沒聽清。

早上醒來時頭痛欲裂,已經過了上班時間,我索性請了一天的假好好調整心态。洗漱完後就看到桌上有魏浩做的早餐,保鮮膜上貼着便利貼:【我去上班了,你記得吃飯。】

不得不說,我在這一刻還是很感動的,這種窩心的程度,除了父母之外,就只有他給過我。

我坐下來享受他的早飯,又打了個電話給付明月,讓她陪我一起吃午飯,有她在,我跟我爸才不會吵架。

我媽出院後在北城停留了三天,那三天我就像個導游,可攻略都是魏浩做的。

我們努力在他們面前示好,當然,付明月也在幫我。

送我爸媽回昭陵的那天,魏浩不再當隐形人了,我很擔心我爸媽會給他臉色看,可他卻寬我心,說:“沒事,這都是必要的。你爸心裏不痛快,我也有責任。”

我勸不住,便只好由着他。

到達酒店門口,付明月攙着我媽出來,我爸提着東西魏浩立刻就上去接了,但我爸直接略過他,站到馬路上等。

魏浩不覺得這有什麽,去扶我媽,陪着笑臉說:“阿姨,我送你們去機場。”

我媽看着我,似是不好決定,我看向我爸,揚聲到:“爸,我們上車吧。”

付明月幫我拉開車門,我爸就站在路邊與我無聲對峙。

他不願意過來。

我知道,如果不是我媽不能久站,他說什麽也不會上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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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付明月道謝,說欠她一個大人情,她笑說遲早要我還回去。

魏浩開車,在車上也并不怎麽講話,大概是太安靜了,我媽主動問起魏浩的過去。

魏浩也答得乖巧,把自己的家庭背景,學歷工作全都詳細地說了遍。

我媽頻頻點頭,說實話,如果魏浩是個女生,我媽指不定還要說一句我高攀。

我與魏浩之間的差距并不算大,他是高知家庭,書香世家,我是工商家庭,有點餘錢。

但可能正因為如此,我爸做了一輩子小生意,很在乎面子這回事,覺得我這根獨苗被禍害了。

我爸哼了聲,雖然什麽話都沒說,但在這樣的氛圍裏也是難聽至極,而我甚至不知道該怎麽解圍。

氣氛又變得安靜,我如坐針氈,又或許不只是我。

我與魏浩互相看了眼,那微微一笑道盡了苦澀。

終于到機場,魏浩幫忙去辦托運,一路前前後後都是他在忙。

我扶着我媽,說:“我知道這些話你們不喜歡聽,但我希望你們可以一如既往的相信我做的決定,魏浩的出現不是個錯誤。”

我媽抓着我的手,緊緊的,說:“替我謝謝魏浩。但你們之間的事,媽媽真的需要時間。”她看着我,泫然欲泣,養了二十多年的乖兒子,怎麽就變成這樣了呢?

我知道我很執拗,從小就是,認為自己沒錯的事情就會堅持到底,甚至一定程度也不希望別人能理解這份執拗了。

可是在父母面前,我還是會希望他們也可以理解理解我。

我說好,替我媽擦淚,告訴她,人生這道題,我不敢說我的選擇百分百正确,但在魏浩這道題上,我仍然覺得自己得到了最優解。

魏浩辦完托運過來,恭恭敬敬與我爸媽道別。

晚上我就接到了我媽的電話,她說行李裏面多了很多營養品和補藥,我就知道肯定是魏浩買的。

“都是魏浩的心意,他很擔心你的身體,還有昭陵那邊也有聯系專家看診,你要記得去醫院複診,別的不說,我也很擔心你,所以不要拿健康來跟我置氣好嗎?”

我聽着我媽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而後就是我爸的聲音,“少氣你媽就不錯了。”

我捏着眉心,疲憊地說:“爸,我們不要吵架了,你可以不認可我的個人感情,但能不能不要讓我們之間的關系也變得怒拔劍張?你不想見到我嗎?不想再聽我講話嗎?你難道要因此恨上我嗎?我就這麽讓你難堪嗎?那我呢?我到底要怎麽做?難道和一個女人組建一個不幸福的家庭,後半輩子活得生不如死也可以嗎?你希望我過這樣的生活嗎?”

我知道我的話說得很重,可能那時候在氣頭上,我太應激了所以口不擇言。

那一個接一個的問號堪比機關槍掃射的威力,魏浩連忙搶過手機道歉,我卻什麽都聽不見了,一腳踹開茶幾,罵了聲“操!”

桌腳與地面的摩擦聲巨大,刺耳。

有那麽一兩秒的寂靜,我确定自己還無法平息心中的洶湧,也不想将壞情緒全部發洩給魏浩,只好出門冷靜。

關門聲很大,我知道我爸也聽見了。

我漫無目的地走着,耳邊嘈雜,汽車的鳴笛聲,地鐵的轟隆聲,還有商戶追趕時髦的音樂聲,都讓我覺得這個世界好吵。

有人說,人生如逆旅,可我從未覺得自己像此刻般舉步維艱。

我放不開魏浩,也不能失去家人。

如果有一天要我二選一,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

我總是說,魏浩有多好有多好,可我忘了,有些人根本不會在乎他的好。

如果魏浩是女生,或者我是女生,我們之間的感情是不是祝福多過質疑呢?

我實在忍無可忍,站在天橋上大喊一聲,吓到了過路人。

我搓着臉,試圖讓自己再冷靜冷靜,我向來最喜歡解難題了。我告訴自己,就當這是一道題,有了已知條件和假設條件就一定會有一個正确答案,就算不追求正确答案,也應該要一個最優解。

無解的難題,它的本身不一定無解,它只是需要人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去求解而已。

我想通了這點,迎面就撞上了謝安,他有些驚訝,“你怎麽會在這裏?”

“出來散散步。”我這才發現,謝倫也在,他們一身休閑打扮,看起來不像出差倒像旅游,“Sherron,晚上好。”

我調整好心态,謝倫也跟我笑着打招呼,“真的好巧,都說北城大,但我們都遇見兩次了。”

我說我住這附近。

謝倫紳士的提出邀請:“我們還沒吃飯,要不要一起吃點?”

我說不用,“我趕着回家。”

“阿山。”魏浩找了過來,挺着急的,“怎麽跑這麽遠,現在好點嗎?”

他對我的關心從來不會在外人面前掩飾,我看着謝安和謝倫,笑着說:“介紹一下,這是我愛人,魏浩。”

魏浩這才看向他倆人,三個人臉色奇妙,我知道我這個介紹很奇怪,我想我當時一定沖動過頭了。

魏浩笑了出來:“謝倫,好久不見了。”

“魏老板,別來無恙。”他跟魏浩握手,臉上笑意越來越親切,“有兩年沒見了吧,上回你幫我搭的葡萄酒項目很不錯,還沒好好謝過你,不如就今天?”

“好啊,正好我也沒吃。”魏浩攬着我肩膀,玩笑道:“帶家屬沒問題吧。”

“當然。”

我就說這個世界看起來很大,實則很小。

他倆走在前面聊天,我跟謝安跟在後面。

謝安還是一如既往的敏銳,“說說看,是不是遇到什麽難事了?”

“沒有。”

“你不想說也沒關系,我也沒有那麽強烈的八卦欲望。”他環着手,走得很慢,“不過,我都不知道魏浩跟我哥也認識。”

“你哥?”我驚訝了,“不是你喜歡的人?”

“這有什麽沖突嗎?”他泰然自若,我更震驚了。

“我是被收養的,在我十三歲那年,我的養父也就是謝倫的親生父親去世,從此謝倫就成了我的監護人。我知道這種情感在你們眼裏看起來很奇怪,但我不這麽覺得,喜歡一個人不是什麽丢臉的事。”

我驚到說不出話,他終于成長了,不再是死板的書呆子,也有打破權衡,為之沖動的事了。

我笑了起來,他問我笑什麽?

我說:“你跟他告白的時候沒有吓到他嗎?”

“有,但我也知道,他舍不下我。”謝安面無表情地看向我,“這也是你教我的,人一旦有了确定的事,行為都會變大膽。”

“那你們現在?”

“跟你們一樣。”

我倆相視而笑,但我知道,我一定笑得比哭還難看。

我說:“一樣,也不一樣。”

謝安看着我,沒有追問,他只是靜靜地聽我說。

“關關難過,關關過,父母這一關最難過。”我嘆氣。

他沉默了很久,才說:“昆嵛山,是你說在感情裏不該有取舍,你現在的天秤傾斜了嗎?”

“嗯?”

“如果有一天,你一定要在父母與魏浩之間做出取舍,你選誰?”

我笑罵他神經,同時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說:“都快奔三的人了還做這種庸人自擾的選擇題。”

“那你選什麽?”謝安追問。

我說:“如果是十八歲的昆嵛山,他會選家人,二十二歲的昆嵛山會選魏浩,但我今年二十六了,我什麽都想要,什麽都不願意放棄。”

是的,我就是這麽貪心。

是誰說成年人的世界一定要有妥協?我偏要兩手抓。

那天晚上我沒喝酒,跟謝安兩兄弟分別後,倒是在家跟魏浩喝了點。

酒精很快上頭,我坐沙發一端不說話,旋着無名指上的戒指發呆,魏浩就坐在我腳邊,枕在我的肚子上,問:“現在感覺有沒有好點?”

我搖頭,不想故作堅強,“很煩,很亂。”

我問:“你當時是怎麽處理這種事的?”

魏浩笑了起來,“那你可問對人了,我當時就是死纏爛打,磕得頭破血流,我爸媽瞧我可憐就心軟了。”

他說得雲淡風輕,可我卻無法一笑而過,我摸着他腦袋,說:“是不是像我現在這樣,無力、無助,還有點絕望?”

魏浩不笑了,難得一本正經看着我,“阿山,你還有我呢。”

我紅了眼眶,抿着嘴巴不出聲,他又逗我:“哎喲喲,又掉小珍珠,快讓我接一顆,價值連城呢。”

我沒好氣拍開他手,“放屁,誰哭了。”

我起身去洗漱,他就像個人偶一樣挂在我身上,用調皮的語氣說動人的情話,“有我呢。哥可是在華爾街翻雲覆雨過的,連大科研樓都是我捐的,這點區區小事能難得到我?”

我被他逗笑,一口泡沫差點咽下去,他忙接了杯水遞我漱口。

“我說……”我的話還沒講完,他就吻了上來,輕輕一碰的吻卻十分纏綿,他說:“我本來想跟你談談的,但我知道你現在最需要的不是別人教你怎麽做。”

他捧着我的臉,額頭抵着我額頭,十分憐惜地說:“你只要知道一件事,确定并篤定,百分百相信,我會一直在你身邊就可以了。”

“兩個人一顆心,才會破局而出。”他又吻了上來,真切地告白:“我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我他媽愛你愛到要瘋了,我真的見不得你難受。”

我回吻着他,所有想說的話都在這個吻裏。

我真的很想跟所有人炫耀,我有一個這樣的愛人。

他真的沒理由要在我父母眼裏變得一文不值,像個卑鄙的人販子一樣存在他們的認知中。

我在這一天,決定把一切交給時間決定。

那年端午、中秋、國慶甚至元旦春節我都沒有回過家。

我用這種方式宣告我的選擇,心中的天秤最終還是傾向了魏浩這一邊。

我意識到的時候也沒有覺得荒謬,反而是愧疚,而當我打回去的電話一次次被無視之後,我的難過也到了頂點。

付明月曾問我後不後悔?

我記得很清楚,在她結婚的那天,我說我一點都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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