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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趙恒覺得自家表妹多少有點離譜。
“你爸的大好日子,你居然還惦記工作?”這是一種怎樣的熱愛啊!
他一臉震驚,盛明月覺得他才有毛病,“這怎麽啦?我們教研室就是跟一附院有合作教學啊,我問一問這不是很正常的好奇嗎?”
趙恒剛想說什麽,趙清岩就點點頭,溫聲對他解釋道:“這幾年學校一直在推進教學改革,強調要以臨床勝任力為導向,推進融合教學,是希望學生們能夠将書本上的東西,和臨床實際結合起來,病人不會照書生病,學生們需要積累更多相關知識,才能應對以後的工作。”
“沒錯,有很多東西,尤其是病例和症狀,是我們基礎醫學院的老師沒辦法确定的,只能邀請臨床一線的同事過來給學生講。”盛明月一臉贊同地接過他的話。
趙清岩聞言嘴角一翹,轉頭看她,笑着問道:“我聽說學校現在對基礎醫學院的老師,有門診時長的考核要求,五小姐平時在哪裏坐診?”
盛明月連忙擺手:“還沒有獨立坐診,現在是每周兩次去曾廣清教授的門診跟診。”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盛明月覺得自己說完這句話後,眼前男人的眼睛倏地一亮。
有微微的光芒從他眼睛裏溢出來,裹着一層讓人覺得輕快的笑意,盛明月不由自主地目光一閃。
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愈發強烈了。
暫時還想不起來,她只好按捺下心裏的疑惑,聽到他接着說:“竟然是我們醫院的曾教授,看來五小姐的研究方向是腦血管疾病?可是……”
他笑起來,問道:“神外科和胸外科的門診在同一層樓,我怎麽從來沒有見過五小姐?”
盛明月一愣:“???”
趙恒聽到這裏忍不住噗嗤一樂,指着趙清岩吐槽:“你學人精是吧?”
“抱歉,讓恒哥和五小姐見笑了。”趙清岩笑着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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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抱歉,可這人臉上一點慚愧之色都沒有,反而一臉皮一下很開心的表情。
盛明月反應過來,忍不住噗嗤笑出一聲,居然覺得這人還挺有意思。
她笑着反問道:“趙醫生幾時的門診?我看看時間湊不湊巧,我上門拜會一下?”
“我是周四五的上午,你呢?”趙清岩問道,眼睛裏流露出一絲不自覺的期待。
盛明月迎着他的目光笑起來,神色狡黠:“那不巧了麽,我是周四五的下午,相聲裏頭怎麽說的來着?咱們就是那不得拜的街坊。”
話音剛落,連同趙恒,三人一齊哈哈大笑起來。
這種活躍歡快的氣氛,在宴會廳裏相當引人側目,大家都端着酒杯做應酬樣子,一個意思藏在幾句話裏,聲音要小要平和,你們倒好,小聲說大聲笑的,也未免太出風頭了。
可是仔細一看,大笑的人裏,一個是盛先生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的寶貝五小姐,另一個是管盛先生叫姑父的趙恒,那都是主人家。
也就無可置喙了,畢竟人在自己家裏,還不興放肆點麽。
不過三人中的另外那個就很陌生,青年那張出色的臉孔是從來沒見過的,不知道是哪家新來的子弟,又或者是誰帶來的朋友,竟然能跟五小姐談笑成這個樣子。
趙清岩察覺到了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那是一種飽含打量和挑剔的眼神。
但他毫不在意,因為對他來說,在場的大部分人,今日之後,他們不會再有任何交集,如果有,那也是他們一不小心就成了他的患者。
他看着盛明月,覺得她的笑臉比他見過的任何一件珠寶都要璀璨耀眼。
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十六年前第一次見到她時,她無憂無慮的天真爛漫。
那是一種很有魔力的,讓人無法忘卻的自在。
也是他此生不管如何向往,怎麽努力,來日達到各種高度,窮此一生都不可能擁有的東西。
笑完了趙恒才想起之前他跟趙清岩說的事,問盛明月:“剛才我和清岩去見姑父,見幾位股東也在,聽姑父說話那語氣,集團裏是不是要有什麽事?”
聽聞他問這個,盛明月臉上燦爛的笑容頓時就收斂不少,雖然嘴角仍然噙着笑意,但聲音卻變低下來,挑挑眉問道:“我爸說什麽了?”
趙恒把盛先生跟趙清岩說的關于“年輕人”的話複述一遍,又描述一番幾位股東的反映,然後摸着下巴道:“我感覺那話像是特地說給幾個老頭子聽的。”
“什麽老頭子,還好吧,五六十歲也不算老。”盛明月先是說了這麽一句不着邊際的話,然後招手讓人拿杯新的酒,還問趙清岩,“喝點嗎?”
“要開車。”趙清岩笑着搖搖頭。
“給趙醫生和恒哥拿一杯鮮榨果汁。”盛明月對拿酒過來給她的傭人道。
等鮮榨石榴汁端過來了,盛明月才笑眯眯地道:“也沒什麽,就是爸爸想讓大姐進董事會,他們不同意。”
趙恒眉頭一挑:“不同意?為什麽不同意,明菱做得不好麽?”
“這不是大姐做得好不好的問題,是他們想要借機試探一下爸爸和大姐,看看爸爸到底有多看重這個繼承人,會不會為了她一力促成此事,也看看大姐到底好不好拿捏,事情拖得越久,對他們越有利,渾水摸魚安排自家子弟進去,就算什麽本事都沒有,也能混個高收入和社保,不好麽?”
盛明月聲音慢悠悠的,還帶着顯而易見的笑意,仿佛在說一件很有趣的事。
她繼續道:“要是這子弟再本事一點,出息一點,說不定就讓盛氏換個姓了,這可是大好事。”
趙恒忍不住笑了聲,剛想說不可能,就聽趙清岩問:“公司沒有明确的規章制度規範這種吃空饷的行為嗎?給股東的權利這麽大,會不會不太好?”
話剛說完他立刻就覺得不好,畢竟他又不是盛家的人,不應該讨論這些,于是忙補充道:“我胡說的,五小姐別當真。”
“你說得很對呀。”盛明月把口中的香槟咽下去,搖搖頭,對他解釋道,“其實是有規章制度的,但是盛氏再怎麽大,也就是個私企,跟咱們事業單位的不一樣。”
如今事業單位的蘿蔔坑尚且要讓人家參加一下考試,才有機會操作其他呢,可在私企,只要發話的人身份夠高後臺夠硬,人事敢不接收麽?
“別說股東們了,就是我去說,诶,我有個什麽人要找工作,你們看着給安排一下,明天他們就要想辦法給我把關系戶安排到工位上去。”
盛明月說完,雙手一攤,問趙清岩:“你說是不是這樣?”
趙清岩頓時失笑:“其實體制內外,真正要弄權的人,都有辦法安排成功的,區別在于有沒有窗戶紙罷了。”
“說得很對,就是這樣。”盛明月深以為然,沖他豎了豎大拇指,往前湊了湊腦袋,跟他們說八卦,“我有個大學同學,畢業後進了北方一所雙非一本當老師,在那兒認識了她老公,然後結婚,剛結婚沒幾個月,就在今年開春,她老公拿到一家好大學的offer要調職,結果學校不願意放人,來回交涉到最後,人事處幹脆撕破了臉,說你要走可以,但你走了,你老婆也得走。”
趙恒聽到這裏,啧了聲:“然後呢?你同學她老公走了沒有?”
“她老公勃然大怒,說既然你們這樣,那我還真就非走不可了,然後我同學就被自願離職了,五月份辦的解聘手續,她都難受死了,課題申報書才寫了一半,新的論文剛投出去,還有要備的課,一大堆事,就這麽的……”
盛明月又一次雙手一攤,面露唏噓:“沒了,夢幻泡影一般。”
趙恒疑惑地問道:“這學校怎麽這麽沒人情味?人家要走就走呗,怎麽還要搞連坐?”
“大概是因為學校很看好她丈夫的能力,不願意放走這個人才,所以才拿她來威脅她丈夫,同時也是在轉嫁矛盾,告訴她,你是因為你丈夫才丢了工作的,和學校無關,要怪你就怪她去。”趙清岩慢吞吞地應了幾句。
然後扭頭看向盛明月:“五小姐,我說得對不對?”
“什麽五小姐,我叫盛明月。”盛明月撇了撇嘴,“我都已經跟你分享八卦了,你還叫我五小姐,是不是太見外了點?”
她不滿抱怨的樣子叫趙清岩又一次回憶起他們的第一次見面,那次她也是用這樣不滿的語氣,對趙女士說:“什麽寶珠,我叫盛明月!”
那時她逢青春期,自我意識正在快速覺醒,迫切想要得到大人的認同,覺得被叫小名是還沒長大的标志。
如今她再說這句話,則是上位者主動向下位者傳達友好的訊號,我允許你和我做朋友,我們可以不用太見外。
趙清岩笑了一下,點點頭應好。
盛明月見他乖覺,也覺得很滿意,于是續上先前的話題:“趙醫生分析得沒錯,單位就是這個意思。”
“沒有什麽辦法留下來麽,這年頭經濟形勢不好,找工作很難啊。”趙恒問道,“不管這事繼續留下來不行麽,不是說有編制的要不是犯了大錯都不能辭退?”
所以才有編制是鐵飯碗這一說不是麽?
趙清岩失笑:“留下來當然可以,可是一定會被邊緣化,會被穿小鞋,因為人事處說出那個他走你也得走的最終條件時,雙方就已經撕破臉了,她讀這麽多年書,肯定也不是只想混一口飯吃吃餓不死就算了的,但凡想要以後在學術界有一席之地,就離不開單位的支持。”
“也沒有辦法兩個都留下,還是那句話,都撕破臉了,只能一起走,誰留下誰當狗。”盛明月說得更直接。
趙恒啧啧感慨:“真黑啊,可怕,吓人。”
“權力這種東西很誘人,有人拿到以後,就會忍不住想把它玩弄于股掌之間。”盛明月聲音淡淡。
說完之後,三人一時都有些意興闌珊起來,停住了話頭,安靜下來。
這時趙清岩見到了熟人,忍不住一直往那邊看。
盛明月察覺他的視線,好奇地問:“趙醫生在看什麽?”
“我好像看到了我的同事。”趙清岩解釋,又問她,“五小姐、呃……盛、明月認識溫見琛麽?”
一句話,對她的稱呼變了幾次,聽得出來很糾結了。
盛明月忍笑,點點頭:“溫二嘛,認得,說起來,他也是一附院的,你們應該挺熟吧?”
“不僅是同事,還是大學同學。”趙清岩笑起來,“他在急診,我有時候值班會跟他對上,去急診會診會見到他。”
大概是因為出現了一個共同認識的人,盛明月覺得有點新鮮,正想接着問,就聽另一道聲音從身後傳來。
“明月,阿恒,你們在聊什麽聊得這麽高興?”
聽到這道聲音,盛明月立刻就忘了原本想說什麽,扭頭歡歡喜喜地叫人:“大姐!”
“我一眼沒看着,你就不見人影了,之前不是跟舒家那幾個聊得很好麽,怎麽跑這兒來了?”
來人是一男一女,女子一身紅裙,眉眼間和盛明月有三分相似,但是氣質比起她來要英氣得多,一看就是女強人。
她在盛明月旁邊坐下,好奇地看了眼趙清岩。
“跟她們有什麽好聊的,她們說那些衣服包包和男人,我又不感興趣。”盛明月撇撇嘴,“還不如跟恒哥聊天有意思。”
趙清岩一時沒察覺打量他的目光,擡眼對剛過來的青年笑道:“我剛才還跟明月說見到你,還以為是看錯了,沒想到真是你。”
溫見琛手裏端着酒杯,笑眯眯地走到他身邊,也不坐,伸手搭他肩膀,玩笑道:“早說你要來,我就跟你一起了。”
“我回福利院看院長,才知道盛先生今天過壽,院長讓我代表大家送份賀禮過來。”趙清岩笑着解釋道。
溫見琛啧了聲,“你不說我都要忘了,你們院長是盛明月的舅舅。”
盛明菱聽到這裏,好奇地問:“這位是……阿琛你同事?”
“同學兼同事,趙清岩,嫂子你和我哥不是去過安溪麽,他名字就是清水岩的清岩。”溫見琛說完又跟趙清岩介紹,“我大嫂,也是盛明月的大姐,大家都叫她小盛總的。”
趙清岩忙同她問好,也同別人一樣叫她小盛總。
按理說盛明菱還沒徹底上位,應該對這個稱呼有所避諱,但她卻毫不在意,坦然地接受了,笑着回了句:“趙醫生太客氣了,自家人,随意些才好。”
可見她的底氣十足,趙清岩回憶着盛明月先前的分析,對盛家的現狀又多了解了一點。
溫見琛這時說了句:“老趙你不知道吧,盛明月原來是我們正經直系師妹來着?”
趙清岩一愣,脫口問道:“明月不是川西醫大和瑞典卡羅林斯卡醫學院聯合培養的神經外科學博士嗎?”
話音剛落,衆人:“???”你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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