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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趙清岩脫口而出盛明月的履歷,緊接着就被四雙眼睛用驚訝疑惑的視線鎖住,頓時一愣。
旋即又反應過來,生怕他們誤會自己是有意窺探盛明月的隐私,忙解釋道:“學校的官方公衆號,去年研究生招生季的時候,發過一條介紹基礎醫學院的推送,介紹了人體解剖學教研室的師資情況,裏面介紹了五小姐。”
一着急,他對盛明月的稱呼就又變回了原先,恭敬謹慎有餘,親近不足。
盛明月微微一愣,想起來确實有這麽一回事,想說什麽,卻又沒來得及開口。
就聽盛明菱笑道:“是不是你們讀醫的都對醫學院校的名字很敏感,看一遍就能記住,那什麽卡羅林醫學院,從明月出去到回來,我就沒記住過。”
她的話雖然是略微自嘲,但其中的打量意味,趙清岩只要不傻,就能聽得出來。
但他還是笑笑,應聲道:“大概是因為卡羅林斯卡醫學院比較特殊,它在瑞典首都斯德哥爾摩,有一個聞名于世的諾貝爾委員會,每年的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都在那裏誕生,中國人也曾經站上過那個領獎臺。”
他的解釋不知道盛明菱接不接受,但盛明月确實眼睛一亮。
“對對對,我在瑞典的時候,還參加了那一年的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的頒獎禮,現場氣氛太棒了,學校的學術氣氛非常濃厚,趙清岩,有機會你一定要去看看。”
她對趙清岩的稱呼在這一刻也跟着改變,改變得很自然,仿佛是因為趙清岩對自己母校的推崇,而産生的對他的認同。
但盛明菱還是聽出了她語氣裏潛藏的一抹歉意。
不由得又打量了一番趙清岩,心底覺得納悶,不明白她對趙清岩的維護從何而來。
趙清岩笑着應了聲好:“如果以後有機會的話,一定去感受一下。”
他說完話,桌上一時間詭異地安靜了幾秒,趙恒立刻就覺得氣氛有點怪怪的。
他趕緊找話題來繼續:“溫二,你剛才說什麽明月是你們直系師妹,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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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見琛也有心配合他活躍氣氛,一屁股坐到趙清岩這張椅子的扶手上,笑嘻嘻道:“盛明月去川西醫大之前,是在容醫大修的大一課程,對吧?”
盛明月點點頭:“剛好和溫二是一個學院的,我爸那個時候還說呢,讓我有事就找他幫忙去。”
“我爸也跟我交代過,讓我在學校看着點你,別讓人欺負了去,誰知道根本沒給我這個機會。”溫見琛聳聳肩,露出一臉有點遺憾的表情。
趙清岩聽到這裏,心裏湧起疑惑,不明白明明是同一批次的學校,盛明月為什麽放棄容醫大,而選擇千裏之外的川西醫大。
難道是因為生病?可是身體不好的話,怎麽可能選離家遠的學校。
他很疑惑,但只是露出了驚訝和不解的眼神,卻沒有出聲詢問。
趙恒恍然大悟:“哦,對,是有這麽回事來着。”
倒是盛明月留意到了趙清岩的疑惑,主動解釋道:“考容醫大時只考慮了自己喜歡學醫,是入學以後,才知道川西醫大的八年制和很多國外的院校有聯合培養博士的政策,所以很心動,就讓爸爸幫我辦了轉學。”
川西醫大的這個政策,可以讓獲得機會出國學習的學生直接獲得兩個學校的博士學位。
“申請到出國資格的時候,我立馬決定要去瑞典。”盛明月笑道,“卡羅林斯卡是腦科學領域的學科最前沿,他們對于腦神經退行性疾病的研究進展,很吸引我。”
“阿爾茲海默病或者帕金森病?”趙清岩下意識地接了句。
盛明月點頭,溫見琛笑道:“她現在的研究課題,就是腦深部電刺激術對帕金森病的治療。”
“準确點說,最新的課題,是腦深部電刺激術聯合藥物治療對帕金森患者病情的影響。”盛明月補充道。
趙清岩恍然大悟:“難怪你是跟曾廣清教授的門診,我聽說曾教授的團隊現在也開展了這項治療。”
“還有附屬腦科醫院,我現在在章炳學院士的實驗室,主要是跟腦科醫院那邊合作,畢竟他們那邊臨床樣本多嘛。”盛明月說起自己的項目,滿臉的興奮和躊躇滿志。
看她滿臉發光的樣子,趙清岩忍不住笑起來,但想了想,還是沒有說自己拜讀過她的所有論文的事。
僅僅是提前就知道并記住了她的學歷信息,就已經讓精明的小盛總心生警惕,他還是不要表現出知道得太多的好,那樣只會徒添麻煩。
趙恒很好奇,他以前沒有聽盛明月說過這些,忍不住問道:“阿爾茲海默病就是老年癡呆,帕金森就是會手抖啊抖的,對不對?你們這個什麽什麽腦刺激術是怎麽治這倆病的,貴不貴,安全不?”
哎呀,你跟仨醫生聊治病的話題啊,那他們可就不困了。
盛明月比劃着動作解釋:“就是通過腦立體定向手術,在頭皮那兒切開,鑽孔,然後把兩根微米級別的電極植入你腦子裏的某一個特地部位,在你胸前……”
她指了指自己鎖骨那塊地方,“差不多這個位置,埋一個刺激器,電極跟刺激器通過皮下隧道連接到一起,然後醫生會給你調整刺激參數,頻率、脈寬和電壓,以調整電壓為主,頻率和脈寬為輔,開機就會産生脈沖,脈沖會對腦深部神經核團進行慢性刺激,抑制神經元的異常電活動,起到減輕症狀的效果。”[1-2]
趙恒忍不住問:“不能完全治愈嗎?”
就……做個這麽複雜的手術,又在頭上打洞,又在身上放東西,吓死個人,居然只是減輕症狀?
趙清岩笑笑:“目前來說,阿爾茲海默病和帕金森病都沒辦法完全治愈,所有的治療手段,手術也好,藥物也好,都是為了減輕症狀,提高患者的生活質量。”
溫見琛緊接着他的話繼續說:“阿爾茲海默病的患者最大的問題是沒辦法自理,從輕度記憶障礙到後期失語失用失認,甚至人格和行為改變,越來越嚴重,帕金森就更好理解了,早期就是手抖,發展到嚴重階段什麽認知障礙都來了,手術和藥物要是能把症狀控制住,減輕這些症狀,讓患者能恢複一部分自理能力,起碼你不用怕他出門回不來,認不出誰是誰吧?這已經很不錯啦。”
盛明月點點頭:“DBS治療帕金森已經有很多明确的研究成果了,但是阿爾茲海默病還沒有,這仍然是個相對比較空白的領域,所以你要是現在得了,也沒啥好辦法,做手術就是試試看。”
趙恒聽他們這麽一說,覺得也是,“不能要求太多,這手術貴不貴?哪兒能做?”
“我們醫院就能做。”趙清岩笑眯眯。
盛明月看他一眼,“腦科醫院,麻煩速速進組,謝謝,手術費用和腦起搏器費用加一塊是兩萬五到三萬左右,不過起搏器是國産的,進口的會貴一點,按經濟情況選擇,術後一周到一個月開機,從入院檢查到出院,時間一般是兩三周,很快的。”
趙恒只覺得脖子一涼,忍不住擡手摸摸後脖頸:“現在不需要,謝謝。”
盛明菱在一旁聽了一路,這時忍不住樂出聲來:“不需要你還問這麽多,不知道明月缺病例啊?”
趙清岩和溫見琛也忍不住笑起來,安慰他說:“放心吧,等你有需要那天,技術早就進步了,價格肯定也被打下來了。”
“現在這個手術在容城是可以走醫保的。”趙清岩說着,目光一閃,問盛明月,“現在這個手術是做局麻還是全麻?”
“傳統方法是局麻,不過我們之前做了一個對照實驗,就是這兩年來,我們和腦科醫院那邊合作,做了一個全麻下機器人DBS手術與局麻下頭架DBS手術對比及結果分析,結果是手術效果是相同的,全麻甚至還有優勢……”
盛明月侃侃而談,溫見琛問:“你們全麻怎麽做?”
“……都說了是機器人DBS手術。”盛明月白他一眼。
趙清岩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幫溫見琛解釋:“他意思是你們的機器人是哪個,是不是ROSA?”
盛明月哦了聲,點點頭:“ROSA ONE,腦科醫院的硬件設施還是很好的。”
溫見琛扭頭問趙清岩:“你們科的是什麽,達芬奇?”
“我們科是達芬奇,胃腸外科的是火鳥,骨科和神外的是ROSA。”趙清岩點頭回答道。
盛明月加入話題:“ROSA的系統本來就是為了神經外科和骨科手術的手術研發的,特別是ROSA Knee系統,用來做膝關節置換術不要太好使。”
“你看過沒有?”溫見琛問趙清岩。
趙清岩皺着眉想了想:“好像看過……有一回兩臺手術中間,我去骨科的手術室看骨二的嚴星河做過一臺。”
溫見琛頓時露出羨慕的表情,他是急診內科的,目前暫時沒有機會摸這大家夥。
趙清岩接着面露難色:“你想看?可這玩意兒開一次機幾萬塊,機械臂那個保護袋都要六百一個,其實能用得起的病人不算多,下一次也說不準什麽時候開機……”
“溫二你可真出息。”盛明月啧了聲,吐槽他,“你想看跟我說啊,我帶你去腦科醫院看。”
溫見琛表示:“我三種都想看!”
一臉成年人全都要的倔強樣兒,趙清岩和盛明月都忍不住無語。
趙恒和盛明菱早就聽不懂他們說的話了,盛明菱幹脆走人,還問趙恒:“還聽?聽得懂麽你?”
趙恒也是一臉倔強:“聽不懂我也聽,多聽聽就懂了。”
盛明菱:“……”
小盛總不懂,小盛總覺得很無語,并且決定立刻離開。
但走了以後,又讓人給那邊送東西:“給明月和阿琛那邊送點點心和飲料,不要酒。”
剛才可是見到除了盛明月,另外兩位男士都是喝果汁的。
一直到午後,壽宴結束,滿場賓客陸續離開,原本熙攘喧鬧的宴會廳漸漸安靜下來。
趙恒算是半個主人,一直待到很晚,趙清岩因為是跟他一起來的,要一起走,就只好等着。
溫見琛是和他嫂子一起來的,也只好等着,倆人和盛明月幹脆繼續之前的話題,聊得興起。
不時有人過來和盛明月道別,都好奇地打量一下趙清岩,實在想不起來圈子裏何時多了這麽一號外表出色的人物。
直到趙恒跟盛先生道別過,來喊趙清岩:“走了,我媽問你晚上回不回家吃飯,回吧?”
“回。”趙清岩立刻點頭答應道。
盛明月送他們出來,站在門口的階梯上,趙清岩站在下方,低了她一個頭。
“今天多謝五小姐招待。”他笑着說。
他的稱呼沒有變回來,盛明月眉心輕輕一折,想說什麽,又沒有說出口。
點點頭,在他轉身要走的時候,忽然又叫住他:“趙清岩。”
趙清岩回過頭,有點疑惑地看向她,盛明月認真道:“下次我們教研室集體備課,備到上肢解剖或者胸部局解的時候,你也來吧?”
趙清岩微微一愣,但還是點了點頭:“……當然可以。”
答應完沖她說了句下次見,就掉頭繼續往前走了,也沒留個聯系方式什麽的。
盛明月忍不住撇了撇嘴。
“怎麽,看上人家了?”背後傳來大姐盛明菱戲谑的調侃。
她扭頭,哼了聲,“大姐你別胡說,沒有的事。”
“那你今天這麽積極?”盛明菱不解,“聊得那麽好,還想要人家聯系方式,怎麽不直接問吶?”
她一邊說,一邊勾住盛明月的肩膀,将她帶往主屋的方向。
盛明月問:“你不用帶溫二回去嗎?”
“先讓司機送他回去了,我來找你的。”盛明菱直截了當地道,“問問你跟那什麽趙醫生是怎麽回事,你今天态度有點不對。”
少見的熱情主動,盛五小姐向來衆星拱月,被人捧着的,何時這麽主動過。
盛明月曉得她是以為自己看上了趙清岩,不由哭笑不得:“真的不是,我是……”
她頓了頓,聲音忽然變得有點悵然:“我想起來他是誰了,他是媽媽生前見過的最後一個,從良月福利院來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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