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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聽到趙清岩問為什麽不是盛明月繼承盛氏,趙恒還愣了一下。

幾秒後回過神,調侃道:“你怎麽突然對這個問題感興趣?”

“好奇,我以為一般會優先考慮親生的孩子。”趙清岩實話實說,又問,“不方便說麽?那就當我沒問。”

他跟趙恒認識了十幾年,太熟了,說話随意得多,不會像面對盛明菱,剛感受到她的防備,就立刻保持距離。

趙恒看他一眼,把手掌墊在腦後,看着天舒口氣,慢悠悠地道:“這有什麽不能說的,大家都知道的事,明月不想繼承她爸的事業呗。”

趙清岩眼睛眨了眨,頭歪了一下,做出一副願聞其詳的神态來。

“明月還初中的時候,我姑姑就走了,你記得吧?”趙恒問道。

趙清岩點點頭,良月福利院原來的院長并不是現在這位趙院長,而是一位姓甄的女士,據說是趙女士高薪聘請回來的。

那個時候的良月福利院,其實并不像家,甄院長采取的是學校管理學生那一套,他們更像是小小年紀就來上寄宿學校的學生。

後來趙女士罹患腦癌病逝,甄院長也跟着卸任,接任她的是趙女士的哥哥趙良逢,也就有了現在的趙院長。

趙院長和前任甄院長采取的管理措施差不多一樣,但有一個很大的不同,是趙院長的妻子田英姿在這個福利院裏的話事權也很大。

田英姿是個傳統的慈母,面對這群無父無母的孩子,那真是母愛爆棚,搞得大家後來就習慣了一旦犯事兒,先找英媽,久而久之,福利院就漸漸變得像一個傳統的大家庭。

有嚴厲古板的父親,有慈愛好說話的母親,有各色各樣性格的弟妹,也有已經成人在外行走,久久才回來一次的兄姐。

高中時趙清岩住校,高三上學期,大概是十二月份,他參加全國中學生英語能力競賽的決賽,過了一個周末才回福利院,就發現福利院大變天。

好朋友兼同一個宿舍的好兄弟趙安平告訴他:“我們換院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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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點驚訝,甄院長對他們一直很不錯,怎麽突然就換了人?是集團上頭對她不滿意麽?

趙安平有點難過地告訴他:“趙女士走了。”

趙清岩這才知道,趙女士因為腦癌離開了人世,他回來的這天,趙女士的頭七剛過。

“甄院長挑了幾個人和她一起去送趙女士,本來也想叫你的,但你要模拟考了,耽誤你學習,甄院長就沒跟你說。”

趙安平絮絮叨叨,告訴他福利院換了院長,是趙女士的哥哥,又說大家都覺得很難過,趙女士那麽好的人,不知道為什麽不長命。

他聽得左耳進右耳出,滿腦子都是兩年前那個中秋節時,他和盛家一家三口見面的情景。

那樣溫柔的母親,笑眯眯地同他說話,鼓勵他考上好大學,他的人生并不會因為沒有父母就和別人有什麽區別,福利院和她永遠是他的後盾。

她手裏還拉着自己的女兒,臉上氣色還不錯,精神也很好,誰能想到才短短兩年,就已經陰陽相隔。

英年早逝不過如此。

他又想起那個趴在樓梯扶手上問他是不是趙清岩的小女孩,和那盞被他好好收起來的月亮燈,覺得美滿和歡樂頃刻間有了缺憾。

後來他跟趙安平打聽到趙女士墓園的地址,跟老師請假去看了一下,送了束菊花,又站了許久,才離開墓園。

那以後就只有每年清明時才去一次了。

“因為姑姑是腦癌走的,明月就想學醫。”趙恒說,“她從小就對解剖動物很有興趣,廚房殺只雞她都要去看看,比起管理公司,她明顯對這些更感興趣,高考之前,姑父問過她要不要學管理,可以出國去學,她不願意,說去公司沒意思。”

盛先生又舍不得逼她,就只好另外找接班人,“要麽在盛家的子弟裏選,要麽聘請職業經理人,優先考慮有血緣的呗。”

“明菱是明月三叔的女兒,比她大了好幾歲,她三叔很早就去世了,那時候姑姑還沒去世,經常把明菱接過來住幾天,跟明月作伴,她們姐妹倆就是一起長大的,感情很好,前幾年明菱為了盛氏的項目,跟溫家聯姻,嫁給了溫家的溫見善,就是溫二的大哥。”

“還有一個是明月姑姑家的兒子,這倆是姑父屬意人選的第一梯隊,畢業了就立刻撈進集團培養,隔房的家人來鬧,說明菱是女兒,又要嫁出去,不能繼承盛氏,她表哥就更不能了,他都不姓盛。”

“姑父說,現在是我當家,我就是要找有能力的,不叫盛氏敗在我手裏的,你們也想分一杯羹?可以啊,都送過來,能者居之,通不過考驗的,全他媽給老子滾蛋。”

趙清岩聽到這裏忍不住笑了聲:“我想不出盛先生說這話的樣子。”

“那是你跟他沒相處過。”趙恒嗤笑,“別看他總跟你笑眯眯的,真要翻臉的時候,毫無征兆。”

趙清岩笑道:“大概這種機會不多,我應該看不到他翻臉無情的樣子。”

趙恒哈哈笑了兩下,繼續道:“可惜啊,那些男丁們要麽能力拉胯,做事一塌糊塗,要麽就是才能平平,被明菱和明月表哥壓着打,根本搶不過。”

“那為什麽最後勝出的是小盛總?”趙清岩好奇了。

“因為她夠狠。”趙恒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當時盛氏有意跟溫家合作,老溫董提出聯姻的要求,說看中了明菱,姑父起初不太同意,覺得這個項目未必值得填一個盛家女進去。”

他頓了頓,問趙清岩:“你跟溫二是同學,知不知道他家的事?”

趙清岩一愣,搖搖頭,回答得很謹慎:“只聽他說過,他是單親。”

“別看溫家家大業大,可他跟他大哥日子都不好過。”趙恒啧了聲,感慨道,“小溫總那個親爹真是絕了,不是什麽好東西,就是弄髒整鍋湯的老鼠屎,竟然想把情人的女兒塞給親兒子,真是笑死了。”

就因為他這麽不靠譜,老溫董才急着要給長孫先把婚事定下來,不讓他有機可乘。

“當時明菱已經進集團了,明眼人都能看出,繼承人十有八/九就是她。”趙恒咂咂嘴,“明月表哥也行,但就是做事……啧,比較優柔寡斷,當下屬很好,執行力一流,但當領導人就缺了點殺伐果斷的銳氣,明菱就很好,而且她知道以後,主動提出答應聯姻。”

“而且我姑父最在意明月,在有明月之前,他和我姑姑失去了三個孩子,有兩個還是在明菱前頭的。”趙恒壓低了聲音,湊到他旁邊來,“快四十了才生的明月,提心吊膽好幾年才确定她是養住了,所以她小名叫寶珠,不過你以後跟他們家人來往,別提這事。”

傷心事嘛,趙清岩點點頭,但還是忍不住說了句:“難怪。”

難怪明明沒聽說盛家還有別的孩子,怎麽卻都叫盛明月做五小姐。

一時又覺得感慨,果然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他以為趙女士和盛先生是夫妻恩愛神仙眷侶,沒想到內裏卻有這麽多不如意。

“所以福利院一開始就是為了給明月和姑姑積德,特別是明月,那可是眼珠子一般的獨苗了,就怕她也像前頭的兄弟姐妹那樣有個三長兩短。”趙恒搖搖頭,“幸好她還皮實,沒病沒災地長大了。”

“可憐天下父母心,否極泰來。”趙清岩想了想,一連說了兩句俗語。

趙恒說是,“所以姑父找繼承人,最要緊的,是這個繼承人不僅能守成,還要能經營好盛氏,這樣明月有多多的分紅拿,才能過得滋潤,最好這個繼承人還能跟她感情很好,才能保證她的地位不受威脅。”

于是,對自己狠且和盛明月一起長大感情極好的盛明菱,就成了最合适的人選,最終雀屏中選,成了盛先生最看重的繼承人,開始手把手教她經營一家企業,并且開始推動她進入董事會一事。

背後的原因,不僅僅是為了企業的赓續,更是為了早早安排好女兒的未來。

趙清岩還是那句話:“可憐天下父母心。”

父母之愛子,為之計深遠,貧富貴賤,莫不如是。

但他又很好奇:“這樣說來,五小姐怎麽沒學腦腫瘤學,反而是研究DBS?”

趙恒已經聽他們聊了一天那什麽治帕金森的手術了,知道他說的這幾個字母什麽意思,就回答道:“還能為什麽,為她爸未雨綢缪呗,她說她媽已經沒啦,來不及了,但爸還在,感覺她爸以後老年癡呆和帕金森的可能性都比得腦癌的高,所以得先去學學,看能不能治。”

趙清岩:“……”雖然但是,真挺好笑的。

他都能想象得到小少女昂着頭一臉振振有詞是什麽表情,一定非常生動和有趣。

而且她比自己剛才以為的要堅強很多。

是個不沉溺過往,一心着眼未來的人呢。

後來趙恒偶然之下得知今日趙清岩對盛明月的評價,沉默片刻後發出一聲哇靠的贊嘆,直呼彩虹屁大師竟在我身邊。

這時田英姿出來,端給他們一小盆鹽水花生,問道:“晚上吃雞想怎麽吃,煮湯還是焖着吃?”

“除了煮湯,怎麽吃都行。”趙恒立刻大聲抗議。

田英姿嘁了聲,很不屑:“那你回你家吃去。”

趙恒立刻搖頭:“我家沒人,阿瑩帶小寶回娘家過暑假了啊!”

田英姿不搭理他,笑眯眯地問趙清岩:“清岩想怎麽吃?”

“我都可以,英媽你看怎麽方便怎麽來吧。”趙清岩面對她總是一臉乖巧的。

田英姿立刻拍板:“那就炖湯,早點吃飯,吃完你好趕緊回去睡覺,你們這些年輕人真是膽大妄為,用命來上班,人死了錢沒花完對你有什麽好處?”

趙恒一聽要炖雞湯,立刻就說會吃不完的,被他媽吼了一句:“別在這裏叽叽歪歪,湯有湯肚飯有飯肚,如果吃不完,那就是因為你不努力!”

趙清岩聽了,忍不住在一旁抿着嘴唇使勁憋笑。

趙恒:“……”

同樣不願意喝雞湯的,還有盛明月。

壽宴結束,換下西裝禮服,盛家這邊老少三口都放松不少,盛邺靠在沙發裏抽雪茄,才抽到一半,雪茄就被盛明月劈手奪了過去。

“抽抽抽,明天就給你抽到醫院去!”她很不高興地抱怨,“抽煙有什麽好的,真是不知道莓姨怎麽受得了你,臭死了!”

盛先生弱弱地反駁:“這是雪茄……”

“我管你什麽茄,都是煙。”盛明月把雪茄在煙灰缸裏狠狠一按,“抽煙的人全身上下都是焦油腐臭味,難聞死了!”

盛邺下意識地反駁:“雪茄跟香煙不同,它沒有……”

“我說有就是有,你是醫生還是我是醫生?”她端着專業人士的架子,大談特談尼古丁對各神經系統的損傷。

盛邺可以說雪茄沒什麽煙味,但他無法否認雪茄同樣含有尼古丁,只好靠在沙發裏,一臉呆滞目光渙散地聽他的寶貝女兒慷慨陳詞。

盛明菱在一旁邊吃雪糕邊看熱鬧,有趣诶,好看,愛看。

幸好春姐及時出現,拯救了盛先生。

“今晚吃雞湯面怎麽樣?廚房今天采購的雞我看過了,正宗走地雞,炖湯喝肯定有營養。”她滿臉高興和滿意。

盛明月卻臉色一變:“……那是只肥雞/吧?呸呸呸,說雞不說吧,那只雞肥不肥啊?”

“肥!足斤足稱!”春姐對今天廚房采購的雞真是滿口稱贊。

盛明月卻不這麽想,她拒絕道:“那我不吃了,肥雞炖出來的雞湯好多油,吃了肯定會胖的!”

春姐一聽,忙勸道:“不會的,怎麽會呢,一碗湯而已,你少吃點飯就可以了。”

“不是雞湯面嗎?雞湯面不是有面了嗎?怎麽還有飯要吃?”盛明月大驚失色。

可惡!這些人總想壞她減肥大計!

盛先生一看這狀況,頓時就樂了,臉上的疲憊一掃而空,幫腔春姐道:“所以才讓你喝湯以後少吃飯嘛,不吃也可以,面條也是碳水,對了,可以讓廚房給你換成荞麥面。”

“不可以!我不要!”盛明月頭搖成撥浪鼓。

春姐說:“真的不會有油的,會撇幹淨,用吸油紙吸走。”

“雞湯面一點油都沒有就不香了,還是留一點吧。”盛邺故意道。

盛明月立馬退一步:“那我要親眼看着你們做我的那碗面,一點油都不準有!”

一旁的盛明菱繼續吃水果,好看,愛看,這種戲份多來點。

雞湯裏的油撇得幹幹淨淨,面條也換成荞麥面,分量還減少三分之一後,盛明月總算接受了這碗雞湯面。

吃完晚飯,盛明菱帶着兩箱新鮮的進口水果回去了,偌大的盛宅便只剩下父女二人。

盛明月盤着腿坐在沙發上吃着荔枝果盤看電視,盛邺沒有去書房,而是在她旁邊的單人沙發坐了下來。

“寶珠。”他叫了聲盛明月,等她看過來,才繼續道,“我們聊聊天?”

盛明月哦了聲:“聊什麽?”

他笑着,眼角皺起紋路,說出一句讓盛明月頓時覺得荔枝索然無味的話。

“聊聊你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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