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二合一)(捉蟲)
第二十一章(二合一)(捉蟲)
第二天是周四,趙清岩上午門診。
他一早就收到在兒科的同事莫随的信息,說漏鬥胸那個孩子今天早上會過來,大概十點到十一點左右。
于是他的注意力便被這件事,和門診其他的病人完全吸引過去,沒時間再看一眼手機。
手機也一直沒有響過,十點半左右的時候,叫號叫到一個姓徐的病人,趙清岩看屏幕上出現的患者年齡是十二歲,便知道莫随說的那個孩子來了。
擡頭便看見一對穿着很樸素的中年夫妻,陪着個瘦弱矮小的小男孩走進來。
孩子很瘦,手腕細細的只有一把,低頭含胸,看上去怯生生的,神情緊張。
“莫醫生讓你們來的是吧?”趙清岩把診室門關上,笑着問了句。
孩子父親忙點頭,用帶口音的普通話應是:“就是莫醫生讓我們來的,給你們醫生添麻煩了咧。”
“孩子的基本情況莫醫生已經跟我說過了,先檢查一下吧。”他示意孩子到簾子後面的檢查床上躺下。
孩子躺好以後,趙清岩把他的衣擺往上卷,露出中間凹陷下去一個坑的胸腹來。
正常人的胸廓是平整的,或者說是有一點弧度稍稍膨隆的,但漏鬥胸患者恰恰相反,他們胸部最中間的地方是往下凹陷的,就像一個漏鬥一樣。
趙清岩看完孩子的胸部患處,又順手按了按孩子的肚子,然後讓他起來。
轉身按了點手消液擦手,坐下後招呼孩子和家長也坐,然後問道:“孩子現在多高?體重多少?”
父母也說不上來,趙清岩就讓小李去給孩子量一下,診室角落裏就有身高體重稱。
“150cm,40kg。”小李量完回來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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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清岩點點頭,對家長說:“我看你們也挺高的,孩子十二歲了才一米五,八十斤,是差了點。”
孩子爸爸就很愧疚地說:“都是我們當家長的對不起他,本來前幾年就該帶過來看,但村裏的老人說問題不大,他爺爺奶奶又病了,要花很多錢,就耽誤了他。”
孩子媽媽這時忍不住掉眼淚,跟趙清岩說因為孩子有這個問題,被同班的小孩笑話,還因為他又瘦又小總坐第一排,他們就欺負他。
“一開始他都不敢跟我們說,後來還是他同桌的小姑娘悄悄跟我講的。”
小男生扭頭看了眼媽媽,擡手幫她擦擦眼淚。
趙清岩看着他,覺得這孩子也算貼心,就笑道:“那你可要多跟你同桌學學,人家小姑娘都這麽勇敢,你也要像她這樣才行,有什麽事要勇敢點告訴家長和老師,不要怕別人說你打小報告,那是他們理虧,知道欺負你是不好的,怕你告訴家長和家長才故意這麽說的。”
小孩半懂不懂地點點頭,腼腆地笑笑。
他的問題不大,趙清岩跟他們介紹了一下現在常用的矯正術式,開了收住院的單子,就讓他們去繳費辦手續。
“這個手術很快的,順利的話,做完手術一周左右就可以回去了,檢查就住院再做吧,可以報銷的。”
夫妻倆見他這麽淡定,頓時放心下來,只覺得孩子的問題馬上就可以解決了,臉上的神色瞬間變得輕快。
連着謝了好幾聲,這才領着孩子離開。
趙清岩接着看其他病人,中途連口水都沒喝過,一直忙到十二點四十分,才看完最後一個病人,還婉拒了兩位臨時想要加號的患者。
“你先回去吃飯,這裏我來整理吧。”他籲出口氣,對整理空白化驗單的小李說道。
小李應了聲好,人卻沒動,堅持把東西都整理好,電腦也關了,這才起身去洗手。
趙清岩已經洗了手,在一旁一邊擦手一邊看窗外的天空,見雲層卷在一起,分不大清遠近,只覺得天有點陰,空氣也很凝滞,沒有一絲風,看樣子是在醞釀下雨。
他忽然想到自己這三個月也沒跟學生談過心,于是轉頭問小李:“你下個科去哪兒?”
“樓上心外。”小李回答道。
“去交轉科條給你安排帶教了嗎?”他又問。
已經是七月份最後一個周四了,這個月還剩幾天就要結束。
小李搖搖頭:“沒呢,打算下午再去。”
趙清岩點點頭:“我記得你好像是本院的,是吧?定科了嗎?”
“定了,在運動康複科。”小李回答道。
趙清岩聞言就點點頭,笑道:“這個科好,我們單位這個科室不值夜班,不上周末。”
“我就是沖這個才打破頭擠進來的嘛。”小李笑嘻嘻地回答,神情有些得意。
趙清岩看他笑得虎牙都冒出來了,不由得一陣好笑:“還是你們年輕人有想法。”
倆人鎖了門,一起往電梯走去,路上趙清岩打開手機看信息,看到可是群裏有人@自己,剛要看,又碰到其他科的同事,聊了起來。
直到回到科室,趙清岩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何霁川告訴他:“你的13床,十點多的時候又開始大咯血,根本停不下來,叫了介入科做了緊急栓塞,連肺動脈都栓了,效果都不明顯,葉主任已經讓人轉過去ICU了。”
趙清岩:“……”
真是一點都不意外。
他甚至有種詭異的松口氣的感覺,就像是懸在頭頂的那只靴子終于落地,塵埃落定。
但情況也到了非常危急,不得不立刻做決定的地步。
“葉主任還在跟家屬談話。”何霁川說。
趙清岩立刻找過去,剛去沒一會兒,葉林曼就已經跟家屬談好了手術的事,他趕緊把手術同意書遞過去讓對方簽字。
出來之後葉林曼嘆口氣,跟他小聲地議論:“真的,這就是命。”
“但凡早一點決定要做,說不定……”趙清岩語氣頓頓,“不過也說不好,誰知道上了手術臺會是什麽情況。”
葉林曼一聽這話,立刻警惕地看向他:“我的大主刀,你不會是要打退堂鼓吧?我可告訴你,你要是敢半路撂挑子,主任能扒了你的皮。”
趙清岩頓時失笑:“怎麽會,感慨一句而已,老領導你還不了解我麽。”
但是到了晚上,他難得發了一條看似跟工作沒有分毫幹系的朋友圈:【靴子落地,心裏反而踏實了。】
配圖是一幅漫畫,漫畫裏的小人舉着刀叉說,我終于有用武之地啦!
盛明月竟然是第一個點贊的。
她還評論:【這邊建議使用筷子[狗頭]】
趙清岩:“……”這就是傳說中的不在同一個頻道上嗎?
他笑了一會兒,猶豫片刻,還是給她發了條信息,關心她的牙齒:【牙還疼麽?】
盛明月正在書房進行不需要動腦子的剪紙活動,因為她實在看夠了文獻,那些文獻全是外來,德英法幾種原文未經翻譯,她在各個語言系統之間來回切換,腦子都快打結了。
她索性先翻譯出一部分,發到實驗室群裏讓大家先看,特別是讓陳雪和楊峰幫忙整理一下要點,剩下的明天再說。
然後就把電腦往旁邊一推,去進行一些不需要動腦子的活動。
小的時候,大概十歲上下,祖母帶她去游江南,她在古鎮的紀念品裏看到很漂亮的剪紙作品,是一組非常精致的江南園林建築剪紙。
她當時興起,問祖母:“我們家能不能剪出來啊?”
祖母說:“應該可以吧,我還見過很立體的那種,可以把亭臺樓閣做得很有層次感,類似剪紙和紙雕的結合體。”
小姑娘很好奇,央求祖母帶她去看,那次老太太倒沒讓她看到這種這麽立體的作品,而是帶她去看了剪紙藝人是怎麽剪紙的。
構思、描線、動剪,每一步都慢慢悠悠,氣定神閑,就像古鎮裏淙淙的流水,和居民悠閑的腳步。
看着剪刀一下又一下,剪出一只栩栩如生趣致可愛的小兔子,小姑娘立刻眼睛都亮了,拽着祖母的旗袍袖子嚷嚷:“我要學這個,奶奶,我要學這個,求求了!”
她還許諾:“學會了我給你剪福祿壽,剪大壽桃!”
老太太于是請了這位手藝人教她剪紙,一整個假期,兩個月,她每天都過來學習半天,從早上九點到十二點,小孩子家家的竟然也能坐得住,不嫌棄枯燥,也不為失敗氣餒,心性好到對方差點真的收了她當徒弟。
她剪出來的第一幅作品就是一盤壽桃,得意洋洋地拿給老太太看,老太太眉開眼笑,摟着她誇寶珠真厲害,誇得她眉開眼笑,覺得自己簡直天下第一。
後來教了她剪紙的師父成了非遺大師,老太太也病逝,收拾她的遺物時,盛明月在她的保險櫃裏,看到了這幅多年前的處女作,它被小心地套上了塑封膜,和一堆價值連城的頂級珠寶放在一起。
從此,剪紙就成了盛明月多年以來的愛好,每次工作學習累了,她就會摸一下剪刀,随便畫點什麽,然後把它剪出來。
今晚她要剪的,是一頓晚餐,沒錯,就是豬油拌飯和豬油炒菜!
趙清岩發信息來關心她的牙時,她的作品創作已經進行到尾聲。
所以她沒去管手機,反正不可能是什麽重要的事,重要的事請打電話,謝謝。
她慢悠悠地做着手裏的事,專心又細致,有些地方用剪刀不容易剪好,就用刻刀小心地摳出來。
一張圓桌,桌上一碗米飯,一菜一湯,桌邊一把椅子,椅子邊蹲着一只外頭賣萌的大貓,盛明月把做好的剪紙提起來看了一下,滿意地輕輕一吹,紅色的紙張微微晃了幾下。
然後放下來,用白紙板襯底,刷上一點膠水,将剪紙固定住,從不同角度咔嚓咔嚓拍了幾張照片後,放進她專門用來收納剪紙的卡冊裏,這樣的卡冊她已經有好幾大本。
她要發朋友圈,盤着腿坐在椅子上,打開手機,這才看到趙清岩發的信息,問她牙還疼不疼。
【盛明月:不疼了,明天我就要去做一個無齒之徒[墨鏡]】
趙清岩看到這條回複,還沒來得及反應,它就立刻被撤銷了。
再出現就被改了:【不疼了,明天我就要去做一個無(其中一顆智)齒之徒[墨鏡]】
趙清岩:“……”還是你嚴謹。
他失笑着回複:【有家裏人陪你去拔牙麽?】
盛明月:【香姐去,我還沒告訴我爸呢[心虛]】
要是告訴她爸,她爸肯定會過來的,誰都快三十歲了,拔牙還是爸爸陪着去的啊,不像話!
因趙清岩周五上午還有門診之故,13床患者的手術安排在當天下午三點以後。
于是趙清岩上午交完班,就匆匆去了門診,看着看着門診,忽然看見診室門開了,有一個腦袋探頭探腦地往裏張望,他還以為是哪個患者,剛想讓對方出去,就看清了那人的臉。
他愣了一下:“五……盛醫生,你有什麽事嗎?”
說着他對面前的患者示意稍等,起身就走向門外,拉開門一看,果然是盛明月。
便問她:“你不是下午才跟診麽,怎麽這麽早過來了?”
她緊緊咬着牙關,用手指戳戳臉。
趙清岩恍然大悟:“拔牙了?”
她點點頭。
趙清岩見她不吭聲,就猜測道:“剛拔完,還咬着止血棉球,所以不方便說話?”
盛明月又連連點頭,何止不方便說話啊,她現在要是張嘴,會吐血的!
趙清岩左看右看,沒找到疑似她保姆的人選,就問:“只有你一個在?香姐呢?”
盛明月用手指比劃了一個屋子,然後比劃了一下走路,意思是香姐回去了。
趙清岩哦了聲,問她:“你吃午飯了麽?”
盛明月搖搖頭,面露沮喪,又擡手戳戳自己的臉。
趙清岩繼續看她動作猜她意思:“牙疼,吃不下?”
盛明月連連點頭。
“不吃怎麽行,胃會壞的。”趙清岩不贊同地看着她,問她現在走不走。
盛明月搖頭,走啥啊走,下午還要來上班呢,等着得了。
趙清岩就說:“那你在這裏等我,中午請你吃……流食?”
盛明月:“……”
她滿臉沮喪地從鼻子裏噴出口氣,垂頭喪腦地點點頭,在門口的等候椅上坐下,不理趙清岩了。
趙清岩也沒覺得她這樣失禮,反而覺得她說不出話只能靠手勢的模樣挺有趣的,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聽到他的笑聲,盛明月立刻擡頭,想問他笑什麽,是不是在笑話她成了小啞巴。
卻只看見他轉身進了診室,“咔噠”一聲,連門都關上了。
盛明月:“……”不能說話真的好不方便!
“抱歉,有點私事。”趙清岩轉身回到診室裏,坐下後繼續同患者交流,“你剛才說的胸痛症狀可以詳細描述一下麽?”
小李擡頭看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覺得趙清岩的氣息好像……
輕松愉悅了許多?好像還帶了點溫和的笑意。
他覺得有些驚訝,已經是上午十一點四十分了,看了一上午的門診,到這時應該是最累的時候。
趙老師之前也是面露疲倦,可是怎麽才一會兒,就又恢複精神了?
小李想到剛才推門探頭探腦的人,又不禁了然,哎呀,趙一刀再牛逼,也是普通人呢。
會因為某些人的一次探望,就像注入了新的動力,大概這就是充電寶的功勞叭。
趙清岩可不知道他學生一邊敲着門診病歷,還有心思一邊想東想西。
在面對患者時,他的聲音永遠溫和平緩,不管多重的病在他嘴裏,都像是在讨論一件極其微小常見的事,眉頭舒展着,他的鎮定和理智可以直接感染到患者。
患者的神色平靜了一點,但聲音還是很緊張,她仔細地描述着自己的症狀,某天睡覺時發現胸痛,刺刺的,讓她很不舒服。
“我摸了摸,覺得硬硬的……”
“等等,你、你說……摸?摸哪兒,是表面能觸摸到的腫物嗎?”
趙清岩眉頭終于皺了起來,覺得有點不對勁。
等他看到女患者很不好意思地用手按了一下自己的右邊胸部,猛地恍然大悟,她說的胸痛,和他能看的胸痛,不是一回事。
頓時哭笑不得地問:“你是乳/房脹痛,對嗎?”
對方一愣:“就是胸痛啊。”
趙清岩皺着的眉頭松開,笑着搖頭道:“在我們這裏,胸痛是指從胸腔裏面傳導出來的胸痛……”
他從抽屜裏掏出一本彩色解剖圖解,翻到胸和胸腔部分,告訴她,他這裏是看肺和呼吸問題的,至于她的乳房疼痛,得去看乳腺科。
患者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漲紅臉,連忙同他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搞錯了。”
“沒關系,這是很正常的,很多人到醫院來也是不知道自己該挂哪個科,其實你這樣的情況,挂號之前可以問問一樓導診臺的護士你這樣的情況應該看哪裏,都是女孩子的話,說起來心理負擔應該小一點。”
趙清岩也知道對于很多人來說,特別是女性,“乳/房”這樣過于直接的詞語,是很難說出口的。
對方忙點點頭,抓着包起身就要走,趙清岩忙叫住她:“等等。”
說着低頭在挂號單背面寫上“請退費”幾個字,簽字後遞過去,“去挂號處把這個號退了,再挂一個乳腺科的號。”
對方忙擺擺手:“不用不用,也沒花多少錢。”
在普通門診挂一個副主任醫師的號,花費才二十塊,也就兩杯九塊九的某某咖啡。
趙清岩笑道:“沒有産生治療行為收你錢做什麽,二十塊可以買好幾把青菜了。”
二十塊甚至有可能是他去一趟菜市場的全部花銷,一把幾塊錢的青菜,再讓肉攤老板切十塊錢的豬肉,幫忙片成肉片,再買兩個雞蛋和一個西紅柿,兩菜一湯就出來了,他一頓還可能吃不完。
見他堅持,對方只好接過那張挂號單,臨走時對他再三感謝。
盛明月坐在門口看平板電腦,聽到動靜便好奇地轉頭過去看,非常好奇裏面發生了什麽事。
趙清岩看見她的臉在門邊露出來,滿臉好奇之色,忍不住朝她笑了笑。
隔着口罩,盛明月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卻能看清楚他微彎的眼睛裏散發的笑意。
盛明月頓時就被他這副輕松愉悅的模樣給震驚了。
哇靠!這什麽牛人,看了一上午門診,還能這個高興?你這樣顯得我每次跟診結束都累得不想說話的樣子很沒用啊!
下一個病人進來的時候,診室門開合之間,趙清岩看到她突然睜大的眼睛,像是看到了什麽讓她震驚的東西。
他有些好奇,但又礙于工作,只好作罷。
診室外等候的患者越來越少,周圍漸漸安靜下來。
趙清岩的門診直到十二點四十才結束,盛明月已經在這段時間裏,将前一天沒有看完的文獻翻譯了個七七八八,發到實驗室群裏讓學生整理之後,她就開始玩消消樂。
消消樂才過了兩關,診室門就拉開了,一位患者出來後,沒有再聽到叫號的電子女聲,盛明月就知道,趙清岩的門診看完了。
她探頭往裏看了一眼,見趙清岩已經把口罩拉下來正在喝水,她立刻把平板電腦往包裏一塞,起身就悶頭往裏沖。
小李吓了一跳,“哎,門診結束了……”
話沒說完,就見趙清岩立刻放下杯子起身迎過去,“這是怎麽了?”
盛明月悶頭往洗手臺的方向跑,半路見他起身朝自己伸手,順手就把包遞給他,然後扶着洗手池張嘴就要伸手往裏摳。
手指伸到一半又立刻頓住,轉了個方向,摁了洗手液先把手搓幹淨,然後才小心翼翼地伸出兩根手指,用指甲将堵在牙龈處的止血棉球扯出來。
嘴巴裏的異物感頓時消失,她看一眼止血棉球上的血跡,把它扔進垃圾桶裏,然後嘩的往洗手池裏吐出一大口帶着血的口水。
趙清岩攔都來不及,只好一邊念叨不能忍一下麽,一邊把她的包放好,讓小李先回去吃飯,轉身一看,就看到她“吐血”的一幕,頓時吓得眉頭一跳。
“怎麽流這麽多血,不是說牙齒長得很整齊麽?”他忙問道。
不會是康主任看走眼了,其實她的牙齒只是表面整齊,內裏橫七豎八,拔的時候要切開,這才流這麽多血吧?
盛明月吐完血水,從包裏拿出一個小小的随行杯,裏面是香姐提前給她準備好的漱口水。
她漱了漱口,看到吐出來的水沒什麽血色了,這才松口氣,轉臉有點得意地跟趙清岩炫耀:“對啊,我的牙就是很整齊,打麻藥到拔完都不用五分鐘,而且它長得可好看了。”
“有多好看?”趙清岩見她沒事,松了口氣,笑着問道。
盛明月在包裏翻了兩下,摸出一個小小的透明藥劑瓶來,拿給他看,“喏,就是這樣。”
泡在藥水裏的潔白牙冠白白胖胖,有四個牙根,其中兩個緊緊貼在一起像哥倆好,另外兩個一個微彎,另一個則像一邊高高彎去,就像是往一旁踹一腳似的。
趙清岩一看就樂了,問她:“就是這只腳把隔壁的牙踹疼的嗎?”
“可不呗,都給我踹腫了,可惡。”盛明月哼哼兩聲,“等我回去,就把它封印起來!”
趙清岩把小瓶子還給她,去洗手,邊洗邊問:“你打算怎麽封印它?”
“設計成項鏈啊,可以在牙冠上鑲一個項鏈頭,也可以用喜歡的材質把牙齒包鑲起來。”盛明月說自己已經有想法了,“康主任他們都說我這顆牙好看呢。”
趙清岩又笑起來,點點頭:“是很可愛,胖乎乎的。”
他的聲音非常愉悅,盛明月又想起來之前為他看了半天門診還那麽精神而震驚的事來,好奇地擡頭看向他。
視線在半空中交彙,她更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眼睛裏的笑意,那笑意像是溫和的星光,星星點點,細細碎碎,不在意時看不見,可要是仔細去尋找,就會被它徹底吸引。
盛明月愣了一瞬,僅僅是幾秒的時間,便立刻回神掩飾過去:“那是,也不看看是誰的牙。”
她有些得意地抿住嘴角,自然地移開視線,問他去哪兒吃飯,“還去食堂嗎?”
“去粥店吧,食堂旁邊有一家連鎖粥店,味道還不錯。”趙清岩應道,将擦幹淨手上水珠的擦手紙扔進垃圾桶。
鎖上門,領着盛明月就往電梯走去。
小李一個人回到科室,去休息室吃飯的時候碰見葉林曼,便打招呼問了聲主任好。
葉林曼擡頭,見他一個人,就問:“你老師呢,怎麽只有你回來了?”
“老師他朋友來了。”小李解釋道,“就是上次來過我們科室的那位。”
葉林曼一下就想起來了,實在是盛明月太讓她印象深刻,漂亮,而且氣質出衆。
知道盛明月來找趙清岩,倆人肯定得一起吃飯啊,葉林曼就沒給趙清岩打電話問他什麽時候回來,而是吃完飯後自己去看了病人。
食堂旁邊那家連鎖粥店是新開的,不僅有粥粉面,還有包子饅頭和豆漿,趙清岩按照盛明月的要求,給她下單了一份皮蛋瘦肉粥和一個香菇肉包。
吃飯的時候,她小心翼翼的把食物推向沒拔牙的那一邊,小口小口吃得非常慢。
還滿臉苦惱跟趙清岩說:“感覺好奇怪,東西都往那個洞裏去。”
趙清岩實在忍俊不禁,又不好意思當面笑她,她可不是什麽大方人。
于是清清嗓子道:“習慣就好了,第一次拔牙都這樣。”
盛明月剛想問他也拔過牙嗎,就聽他問:“你還要不要鹽水漱口?要的話等下去食堂幫你要點鹽。”
“好好好,你去要,要溫水。”盛明月立刻點頭答應,吩咐起他來格外絲滑。
吃完午飯,看着盛明月漱完口,趙清岩就得立刻回科室去,要為下午的手術做準備。
他問盛明月要不要去門診午休,“給你開門,将就歇一個午覺?”
盛明月擺手,“我去圖書館,還有點文獻要整理。”
這幾天她都借口牙疼沒去實驗室,只每天往實驗室群裏扔新鮮的學習資料,以便在歐正均和章院士那裏刷刷臉,證明自己沒有偷懶。
趙清岩見她有要做的事,便點點頭沒再勸。
二人在急診大廳分開,盛明月穿過小門進入學校,趙清岩則直接回了科室。
整個下午因為13床的手術顯得異常忙碌。
患者從ICU直接送進手術室,還是上一次的那個手術間,趙清岩刷手以後進入手術室,在護士的幫助下穿好手術衣。
無影燈的光芒充斥着整個手術間,照在一應器械上,銀光閃閃的柳葉刀躺在藍色的手術巾上,泛着冰冷凝肅。
手術室裏很安靜,只有生命監測儀器的聲音,和簡單的指令。
今天的麻醉是麻醉科的袁主任做的,麻醉、插管,一切都很順利。
韓主任和葉林曼充當趙清岩的一助和二助,心外科的宋主任也到場候命,随時準備參與搶救。
趙清岩聚精會神,小心地鋸開胸骨,打開患者的心包,沒有看到粘連,心包腔結構是正常的,他松了口氣。
因為這意味着他們術前的預估是正确的,心包腔可以游離出肺門結構。
他用上十二分精神,小心翼翼地游離右肺動脈幹、上肺靜脈和下肺靜脈,分別切斷三支血管,再游離出右主支氣管,将它切斷,每一個動作都利落得沒有一絲猶豫的拖泥帶水。
手術到這裏算是成功了一半,因為患者以後不會再咯血了,但這還不夠,他需要幫患者徹底解決這個地/雷。
他繼續小心地打開患者的縱隔胸膜,看到已經一塌糊塗的右側胸腔,根本認不出正常的解剖結構,全都粘連在一起。不過幸運的是,因為結紮了肺動靜脈,所以出血已經不像上次見到的那麽兇猛。
邊剝離邊止血,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他們終于打開了患者右側胸腔的膿腔,一股膿液特有的腥臭味撲面而來。
最後清理出來整整兩斤的膿腫,并且切除了右側已經失去功能的毀損肺,毫不誇張的說,不鏽鋼盆滿滿一盆。
手術成功了,手術室裏凝肅的氣氛瞬間開始松動,人人臉上的表情都開始放松下來。
趙清岩繼續縫合着患者的傷口,動作熟練精準,就像是已經做過千千萬萬次。
葉林曼贊許地看着他,聽到宋主任跟韓主任開玩笑:“一句話都沒說過,這回滿意吧?”
他跟韓衷當了幾十年老同事,一起上過手術臺不知道多少次了,比今天更大型更危險的手術都有,深知韓衷的帶教風格。
如果有哪一天,他盯着這個學生的手術,全程一句意見都沒有發表過,就代表着這個學生在他看來已經做得很好,他沒什麽可說的了。
這是一個老師對學生最高的肯定,和最大的表揚。
所以宋主任接着調侃了趙清岩一句:“從今天起,小趙這趙一刀的稱號,就真的名副其實喽。”
老趙:這是誰家的小啞巴呀?
小五:……?
老趙:哦,原來是我家的呀。
小五:……你知道你賣萌像什麽嗎?
老趙:[眨眼睛.jpg]
小五:老黃瓜刷綠漆。
老趙:[微笑.jpg]
碎碎念:雙11開始了,沖鴨!今年我團結了身邊一切能團結的力量,終于可以使用到各種大額優惠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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