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初上雲端（3）

初上雲端（3）

一個人類短短幾十年的生命，就算半道變成了“神族”，又能在天界活幾年呢？窦榆不知道。

但是有一點他很确定，這盆花，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在天界種出來了。

窦榆盤腿坐在月宮的天臺上，看着眼前的一盆只有雲土、沒有任何發芽苗頭的“植物”。

論哪個天界神士也想不到這位新晉的小神仙竟然想在天界種一個來自髒土的種子，這不是天方夜譚麽。

窦榆嘆了口氣，或許他該說服自己，天界和凡界就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他必須要适應這裏。

适應這裏，他就要做到完全認同自己“神族”的身份，然後遵從神族“只顧自己”的價值觀，對周邊的黑江也好，惡妖也好，通通敬而遠之。

他真的做不到，可能人類的天性就是“倔”吧。

也不知道女娲接我上來，到底意欲何為，這不純屬耽誤天界欣欣向榮地發展嗎？

讓我這種野人待在髒土種種地、和周邊國家打打小架，不好嗎？

在天界，他窦榆是能參悟什麽“大道”還是什麽。

一輪月光從外面撒了進來，非常非常的明亮，像是整個月宮都在發光。

黑天了，月宮也亮起來了。

雖然窦榆的眼睛看不見，但是他還是感覺到了天亮後周邊逐漸升高的溫度。

“唉……”

窦榆把花盆一個一個搬到欄杆上，企圖讓這些“未來的花朵”曬曬月亮。

Advertisement

他知道，他只是在安慰自己。

這也挺好的，總比一點兒念想沒有的強。

忙活完了，小侍從送過來一條雲朵小被，窦榆坐在天臺的白玉搖椅上，蓋着小被，發呆。

突然，天臺外的黑江上刮起了一陣風，如果窦榆能看見，他就會發現那陣風是黑漆漆的，像是黑色的江水化成的霧氣。

那霧氣長長的一卷，飛到了天臺的欄杆上，又緩緩的展開，一面披散開來，變成長如傾瀑的黑發，一邊搖墜而下，變成了墨色的長衫。

窦榆輕輕地一笑，光聽着吹雷打雨的架勢，也知道是誰來了。

“小黑龍？你來啦？”

“嗯…………”

黑龍坐在欄杆上，淡淡地哼道，他先是掃過欄杆上的一行禿禿的花盆，又看向窦榆，飛快地閃到了窦榆的身後，雙手握住拉着搖椅的兩根銀鏈。

“來的正好。”窦榆道，仰起腦袋看着黑龍，笑眯眯道：“你推推我，推推我，怎麽樣？”

這個搖椅是個秋千樣式的，窦榆來月宮住的第一天就擺在這兒了。

他本人玩心大，也多次請小侍從們幫忙從後面推他，但是，小侍從們都是些十個湊不出一個膽子的小神，生怕把他搖倒在地上，怕他怪罪，一點力氣都不敢用，輕飄飄的，一點也不刺激。

黑龍靜靜地看着窦榆明明漂亮如琥珀，但偏偏被“欲加之罪”蒙上一層暗灰的眼睛，心裏不是一般的難受。

他怎麽可能拒絕，道：“好，那你抓住了。”

“嗯嗯嗯。”窦榆開心地坐直了身子，把被子塞在身後，握住另外兩根銀鏈。

黑龍的力氣很大，看起來沒怎麽用力地一拉，整個搖椅就向後一斜。

黑龍：“我松手了？”

窦榆：“嗯嗯，我準備好啦！”

呼——

風在不存在風的月宮吹了起來，拂過窦榆的臉，将他兩鬓的碎發吹起。

“哇——好棒啊——自從來到天界，我還是第一次吹風呢，好懷念，哈哈哈。”窦榆笑道。

黑龍沒有接話，繼續幫他的推秋千。

窦榆理解他，畢竟他是土生土長的天界龍，又怎麽能知道凡界的風雨雷電、春夏秋冬呢。

玩了一會兒，窦榆玩累了：“好了好了，可以了。”

黑龍立刻穩住搖椅，讓它快速地靜止下來。

窦榆把被子撿出來，蓋在腿上。

“你要不要和我坐在一起？”

他明明第一次見到小黑龍是在十幾年前，那時的小黑龍還是一個很小很小小孩子的模樣，抱起來輕飄飄的。

說來也奇怪，都說天界的神妖相當的長壽，最年老的，像女娲，都能活到幾百歲，看起來還很年輕，如此算來，多長了十幾歲也不會變化很大啊。

但是這條小黑龍，竟然長得飛快，十幾年的時長，竟然從一個小孩子的骨量，長成了一個人高馬大的、可能比窦榆都要高大很多的男龍。

即便看不見，光是感受黑龍靠近時鼻息是從哪個高度傳過來的，也能感受到他長的有多麽快了。

搖椅是橫向的，完全可以坐兩個。

窦榆感受到黑龍坐在了他的身邊，來自黑江陰冷之氣傳了過來。

窦榆作勢摸上了黑龍的臉，有點不太體面地上下其手了一番。

本來想憑借手上的觸感，猜測一下這條小龍到底長什麽樣子，但是，窦榆發現，他看了那麽多古籍文獻的詞彙量，竟然找不到一個詞彙來形容這個感覺。

他完全預判不出黑龍的長相，可見黑龍長的有多的不俗。

黑龍被突然上手的窦榆搞得一愣，目不斜視地盯着做思索狀的窦榆，眼神深沉的，像是要把窦榆拆開、仔細研究一番、再拼回去。

“你到底長什麽樣子啊？我好想知道……”窦榆有點難過地道，輕輕嘆了一口氣。

黑龍道：“會知道的。”

窦榆：“嗯？怎麽知道？”

黑龍：“我會把你的眼睛治好的，到時候你就能親眼看見了。”

窦榆笑起來，像摸小黑龍的腦瓜一樣摸了摸黑龍的腦門，道：“小黑龍這麽厲害啊？”

窦榆還是很好奇小黑龍突然長大的事，直接問道：“黑龍，我想知道，你是怎麽，在那麽短的時間，一下子長大的呢？就像人類一樣，十幾歲就壯年了。”

黑龍喜歡在窦榆說話的時候盯着他的嘴，看着他開開合合，粉色的薄唇裏偶有露出的潔白牙齒。

黑龍看着，莫名咽了一口口水，道：“你真想知道？”

窦榆：“嗯嗯，想知道。”

“我們黑龍一族，始于時間的起點，是比天界還要早出現的生物，天界之前是混沌，是黑暗比光明正義的時代，黑龍一族就是混沌的定居者……”

“黑龍都是至情至性的，一生一世只認定一個唯一，一旦認定，那必是上刀山、下火海，雖九死其猶未悔……”

“黑龍在認定唯一之前，是不死不滅的，除非有人專門要殺，黑龍是永遠不會死亡的，但一旦認定了唯一，黑龍的生命就會開始運轉，命運的□□就會開始轉動。”

而且，認定之後，就是和“認定之人”的生老病死永遠的聯系在了一起，彼消我亦消，彼生我亦生。

最後一句話，黑龍沒有說，他只說了“轉動”就适可而止了，這是刻在他骨子裏的溫柔。

他先做出來搶先一步的決定，但是，他還是想給窦榆留下足夠的選擇自由。

他這幾天總是偷偷溜進月宮的取水處，往窦榆的生活用水中擠一滴指尖血，默默地看着窦榆把那杯帶着他血的水喝幹。

黑龍的血是最癡情的一種“牽絆”，一經建立，除了牽絆的對象，黑龍本龍是無論如何也解除不了的。

窦榆笑起來，道：“哦？你的意思是說，咱們的小黑龍，找到命定之人了？哦不，命定的神妖？”

黑龍：“嗯……”

黑龍特別喜歡窦榆說起他時的那個前綴“咱們”，會讓他覺得自己和窦榆的關系很親密。

這下可讓窦榆找到話頭了，他追問下去：“那……那位，她是個什麽樣的存在呀？可以和我說說嘛？我好好奇的。”

黑龍道：“溫柔，很漂亮，眼睛的顏色很清澈、很好看，更重要的一點，他非常的獨特，就像是黑夜裏突然出現的一顆彗星。”

窦榆莫名和自己比對了一下。

溫柔？

我可尖酸刻薄的很，一點都不沾邊。

漂亮？

在髒土蹦蹦跳跳過的人類能在神妖眼裏好看嗎？

那眼睛……呵呵，已經瞎了，不用謝，連光都聚不了的樣子肯定有多傻是多傻。

最後一點……獨特？

對不起，我可是全天界一抓一大把的小小“善神”，即不是女娲娘娘，也不是神武殿上的主善神明藺蚩，只是無名無勢、普普通通一個人罷了。

小黑龍啊，你這是找了個什麽樣的富家千金、九天神女啊！窦榆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