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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貝莎？”

艾維克垂着眼睑，看向腳下屍體前歪歪扭扭的血字，輕聲拼讀出來。

他靜默地站着，臉色沉郁，過了好一會兒才冷冷笑起來，低啞的笑聲回蕩在充滿血腥的房間裏，好似魔鬼的詛咒。

跪在艾維克身後的侍衛長歐文捂着脖子，鮮紅的血液從他的指縫滲出，染透白色的領口。歐文根本不敢去看米塔西死後的慘狀，別開視線畏畏縮縮地開口：“艾維克伯爵，是屬下沒能保護好米塔西小姐，請您責罰。”

“貝莎啊——”艾維克沒有理會歐文，他跨過米塔西的屍體，來到彩色玻璃窗邊，眼睛貼合冰冷的玻璃向外看去，似乎流轉時間看到了貝莎離去時的背影，“我親愛的未婚妻，看來你是打定主意要和艾俐偲一起和我作對了。”

艾維克收回視線，伸手抓住屍體的頭發，将她對着地板的臉扭向自己：“只是可惜了米塔西，明明是那麽漂亮的藝術品。”

“受保護的人死了，侍衛卻還茍延殘喘地活着，歐文，你很珍惜自己的性命吧。”艾維克将米塔西抱起，向着門外走去，屍體冰冷的溫度快速傳導到他的雙臂，讓他的心髒突如其來地痙攣了一下，“可是，我最讨厭沒有犧牲精神的人。如果沒有必死的決心，為什麽還要軟弱地活下去？”

歐文鞠躬的背脊更加彎下去，額頭死死貼住地板、貼住米塔西那半凝固來到血液：“伯爵大人，請您給我一次贖罪的機會！”

“好啊，如果你敢去殺掉貝莎的話。”艾維克停下腳步，不屑地看着歐文，看着他發抖的樣子只覺得無趣。

腳步聲在黑暗中漸漸遠去，跪在地上的歐文卻仍舊沒有爬起，他狠狠地咬住下唇，直到腥甜的味道從舌尖擴散，才如夢方醒般擡起頭。

敞開的大門正對自己曾經站崗的位置，無數個日夜裏，他就在那裏看着門開開關關，看着艾維克和米塔西進進出出。他從來沒有在自己值守時有過半點松懈，從來沒有。

就這麽一次，就這麽一次而已。

“可惡！”歐文憤怒地捶打地板，疼痛似乎給予了他一種毫無根源的沖動。

歐文忽然地從地上爬起來，抽出腰間的蘇朗姆S74，沖出了房門，沖出了公寓樓，在如血的緋月下，沖向那無論在日城何處都能仰望得見頂尖的鐘樓。

“那就拜托你和我調班了，我一定會盡早趕回來的。”琴向蘭汀深深鞠躬，語氣懇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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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汀不耐煩地擺擺手：“知道了，知道了，我答應了就不會反悔，你快走吧。對了，替我向伯母問好。”

琴卻還是又感謝了一番，才動身離開。走之前，躊躇了一陣還說道：“蘭汀，我知道你很仇視那些貴族，但是貝莎不一樣，她人真的很好，你對她态度不要像對艾俐偲那樣……”

蘭汀臉上的表情完全挂不住，平靜的眼神開始泛出冷厲的光芒。

“再不走來不及了哦。”蘭汀的語氣冷下來，“比起貝莎，你還是多關心關心在醫院裏的伯母吧。”

琴終于離開了，撐着遮擋月光的黑傘，很快就走到了十字街盡頭的磁浮站點。

“貝莎，角落裏聽了那麽久不累嗎？”蘭汀轉過身，目光直勾勾地看向幽暗的拐角。

貝莎沒有躲藏下去，現身時落落大方，半點也沒有被戳穿後的不好意思：“一個平民，卻能看透我使用了精神視覺誤導後準确地找到位置，艾俐偲說的沒錯，你擁有着很大的秘密。”

蘭汀扯了扯袖子，将褶皺拉平，一副懶得理會的樣子繞過貝莎。

“你這麽自信的樣子，是覺得我找不出你的秘密是什麽嗎？”

貝莎故意留下長長的停頓，等到蘭汀要拐進巡邏通道時，才再複開口：“請停步，隐藏在日城未曾随着城市消失的多羅西市遺民後代，蘭汀-多羅西。”

蘭汀把撕開的可塔餅幹重新塞回包裝袋，猛地轉過身，狠狠地瞪了貝莎一眼：“你和艾俐偲真的是好朋友，一樣讓人讨厭。不，你和我之前沒有任何接觸，按理說，你這種貴族是不會将我放入眼中的，看來是艾俐偲讓你來查探我的秘密的吧。果然，論讓我讨厭的程度，永遠不會有人能超越艾俐偲了。”

“你是怎麽發現的？”蘭汀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不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其實我只不過是按照艾俐偲的要求，确認一下她的猜測而已。蘭汀-多羅西，是你太沉不住氣了。”貝莎走到她身旁，按下開啓通道的按鈕，“出城尋找多羅西市道路的平民和朋克還沒多少批，貴族們都沉着氣觀望中，你就生怕自己要找的的東西被找到人先找到，開始和艾俐偲做關于多羅西市的交易。”

蘭汀幾乎要将手裏的可塔餅幹捏碎，她無法冷靜：“我在爆炸中救了艾俐偲一命，我給艾俐偲定制的仿真人，我甚至将多羅西市的地圖給了她，僅僅只是要求她幫我拿回屬于我們多羅西一族的東西。可是她呢，她就是這麽報答我的嗎？！她到底想幹什麽？現在是要威脅我嗎？”

按鈕旁的指示燈開始閃爍，三次藍色，三次綠色，一聲刺耳的“嘀——”之後就會打開通道。

藍光映在貝莎柔和的臉龐上，明明滅滅。

她嘆了口氣，語氣溫和地勸道：“你太緊張了，艾俐偲只不過是好奇心比較重而已，她不會威脅你的。”

蘭汀頹然地松開緊握的拳頭，可塔餅幹的碎屑從包裝袋的缺口灑出，落了滿地。

“或許沒有離開日城前的艾俐偲是你說的這樣，性格雖然讓人讨厭，但總體而言還算個有點良心的貴族小姐。只是現在在星城的她，已經完全變了。”

蘭汀的雙眼倒映出信號燈綠色的光芒，她無力地抓了抓頭發：“我在給她定制的仿真人身上設置了暗門，可以借此看到仿真人視覺中艾俐偲的所作所為，以及接收到她下達的每一個命令。

“貝莎，抛開我和她各自背後的目的、利益，單以我和艾俐偲之間的交往關系去看，我發自內心地認為，艾俐偲已經瘋了，她的精神崩潰了，現在支撐着她走下去的東西只有我無法理解的偏執和惡念。

“她距離鬼怪的深淵，已經只有一步之遙。”

話音落下，尖銳的“嘀——”聲出現，通道正在緩緩打開。

貝莎無法反駁，她清楚蘭汀的話沒有錯。

第一次潛入艾俐偲夢境的時候，對方的夢雖然冷清單調，但好歹構建場景。等到第二次，貝莎卻不由得懼怕起來。

夢境是潛意識構建，不論清醒時擁有多麽精湛的演技，在夢中出現的都會是真實的投映。

才隔了一個晝日，艾俐偲的夢就已經完全失去了顏色，灰黑色的氣體纏繞着她的身體，四面八方傳來泛着回音的鬼怪呢喃，頭頂出現的不再是月空，而是粘稠得無法化開的血液，正在一滴一滴地落向地面，如同下雨一般。

“我等了你好久，下次早點來。”

貝莎清楚地記得抽離夢境之前艾俐偲說得最後一句話，雖然腔調中帶着笑意，但她總覺得艾俐偲非常落寞。

“一步之遙，那不還是沒有掉下去嗎？我會抓住她的。”

“你在說什麽大話！我現在倒是相信琴說的，你确實和其他貴族不一樣。可艾俐偲現在的狀态根本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我告訴你，在可妮——也就是那個仿真人命令儲存器中，我甚至發現她給伯恩利發了你訂婚的邀請函。艾俐偲已經不把你當朋友了，你清醒點。”

貝莎的眸光暗了暗，但表情未變，似乎并沒有把蘭汀的話聽進去。

她看向通道口，沉寂的精神力敏銳地感知到那裏出現一股強烈的殺意。

“後退！”貝莎猛地推開蘭汀，自己也順勢躲開，一顆帶着流光的子彈擦肩而過。

渾身是血的歐文鑽出通道，雙眼一片緋紅，趁着貝莎還沒有站穩，蘇朗姆S74抵住了對方的腦袋：“貝莎！就是你！你讓我的職責蒙上了污點！不可饒恕！”

貝莎沒有輕舉妄動地反抗，她清楚自己的精神力還無法阻擋如此近距離發射出來的子彈。

“喂！你想清楚，她是貴族，你要是殺了她，自己沒命也就算了，你的家人呢？”蘭汀倒在地上，來不及爬起來就大聲開口，想把這個突然出現的瘋男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歐文哈哈大笑，整個人都随着笑聲抖動起來，但舉槍的手紋絲不動：“值夜者，你懂什麽！我正是在用我的犧牲精神換取我家人的性命！我不殺她，艾維克更加不可能放過我的家人！”

“原來是米塔西的侍衛，我不想殺害無辜，留了你一命，現在看來反倒是個錯誤。”貝莎的視線放低，和倒地的蘭汀對視，眨了眨眼，“不過現在把錯誤修改回來，也不算太晚。”

歐文的憤怒在腦海中盤旋，他大叫一聲：“現在你還敢看不起我！”

歐文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子彈帶着流光從槍口噴出，忽然，他的眼前劃過一些細小的碎屑，撲進他的眼睛。他一陣吃痛，雙眼下意識地閉上，黑暗占據了他的視野，他的雙手不由松開，向着雙眼而去，想要将碎屑揉出。

貝莎忍着子彈擦臉的巨大疼痛，抓準時機，附着精神力的長刺懸空，從歐文的太陽穴貫穿大腦。

一聲悶哼之後，短暫的戰鬥拉下帷幕。

“你對精神力的運用也太低級了吧，才開發精神力沒多久的艾俐偲都比你會。”蘭汀躺在地上松了口氣，指尖站着不少可塔餅幹的碎屑，她擡手看了看，塞進了嘴裏，“對了，記得賠我餅幹。”

貝莎看着歐文腦洞中冒出的血，是極其不正常的如緋月般的豔紅。

“從米塔西所在的公寓趕過來，月光照射的時間大概二十晝分，受到影響不可避免。但是對經過訓練的侍衛來說，他剛才的表現未免太過了一些。這到底是緋月的能量又增強了，還是艾維克也對他做了什麽？”

貝莎的思索很快被蘭汀打斷。

蘭汀抓住屍體的右腳，呼出一口氣，旋轉一周，脫手抛出。

巨大懸窗在屍體的撞擊下轟然破碎，整座鐘樓、每個角落，都響起了響徹城市的警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