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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即便礦山之下的防線處屍體四處橫呈，即便血液混着泥土碎石彙聚成粘稠的血泊……

即便如此，礦山仍舊維持着運作，采礦的朋克們在炮火轟鳴中、在山體崩塌中，麻木地揮舞着鎬頭向下挖掘。

艾俐偲舉着望遠鏡，将這殘酷的畫面納入眼中。

“噢，可憐的人啊，喪生在這場不義的戰争中。讓我們一起向慈悲的母神為他們祈禱吧，生命的逝去是多麽悲傷……”艾俐偲的耳邊傳來一道矯揉造作的聲音，她放下望遠鏡側頭看過去。

塔廳中央，一個穿着神服的中年男子，捧着黑封聖經書，高高舉過腦袋，向着母神誕生的西南方虔誠跪下，口中低聲念着祝禱詞。他虔信母神的行為和聖潔的态度感染了其他在塔廳的人，紛紛跟随加入，念一句叩一次頭。

能在暴動中被安全送達到礦山後方穩固的塔廳，大約都是有身份有財勢有價值的人，平日裏對早已落寞的神教會向來只是表面功夫，可這會兒，膽怯讓他們在瞬間變成了最忠誠的信徒。

“艾俐偲小姐，請您也加入我們吧。”卡門神父發現艾俐偲仍舊坐在窗邊的軟椅上，開口邀請，目光中滿是期待。

艾俐偲毫不猶豫的拒絕：“貴族信仰母神，但不會向母神下跪。”

卡門神父暫時停下贊頌母神，在一片嗡然聲中微微直起跪着的身軀：“噢抱歉，艾俐偲小姐，是我沒有說清楚，您只需要在前面為我們手持聖物即可。如果有尊貴的您一起向母神祈求，這場混亂一定會更快停止的。”

艾俐偲沒有立馬回答神父的請求，她感到一道無法忽視的視線正在盯着自己。

幾乎是立刻，艾俐偲順着那種感覺看向角落，她看到一個戴着黑色帽子的男人一臉漠然，靜靜地蹲靠在牆角，沉黑的雙眸毫不避諱地看着自己。

他是什麽時候出現在塔廳的？之前為什麽沒有發現他？

實際上，艾俐偲心底最悚然的困惑在于

——這是人，還是鬼？

精神力開發之後，艾俐偲對于自己的眼睛，向來是不敢篤信的。因為她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看到能威脅自己的不可視之物，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見到更不可理解、更難以名狀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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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俐偲看了好一會兒角落裏的人，兩方僵持着沒有做出多餘的動作。

伯恩利早在一開始就想随着神父禱告，但礙于艾俐偲表現出興致缺缺的樣子，便只能無奈地掐滅了自己的想法。

但這時神父點名道姓，艾俐偲不說話，卻也沒有做出強硬的拒絕，他便蠢蠢欲動地想勸一勸：“艾俐偲小姐，在場的人都加入了，您如果……”

伯恩利剛開口說了幾個字，艾俐偲淩厲的目光掃向他，他不由得一噎，讪讪地閉了嘴。

“卡門神父，您覺得認為這麽做，對當前的局面有用嗎？聖經書上寫着，母神憐憫世人。可我從來沒有經歷過哪怕一次神的眷顧，我想，各位也一樣吧。”艾俐偲繞過跪地的人群，緩步走向角落。

這時，一片嗡然的禱告聲停止，所有人都被艾俐偲如此直白的話語怔住，齊齊地看向這個無法掩藏傲慢的貴族小姐。

他們順着艾俐偲走動的方向看去，終于也發現了那個存在感極低的男人。當衆人看清了角落男人的容貌後，短暫的靜然頃刻間被喧騰取代，雜亂的低聲讨論回蕩在塔廳上空。

“戈多！是戈多！我不會看錯的！”

“天啊，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該死的邪|教徒，不會是他蠱惑了艾俐偲小姐，艾俐偲小姐才說出那樣不敬母神的話吧！”

艾俐偲聽着衆人悉悉索索的話語，此前關于角落裏是人是鬼的疑惑消失。能被其他人看到的，必然是存在于當下維度的生物，盡管這個名叫「戈多」的男人身上有着濃烈的如同鬼怪般陰森的氣息。

卡門神父從艾俐偲不敬母神的話中回過神來，看到艾俐偲徑直走向戈多，自然和其他人知曉戈多的人産生了同樣的想法，艾俐偲被戈多這個邪|教徒蠱惑了。

因此，卡門神父将手中的聖經書一樣，密閉的塔廳徒然間不知從何處出現了一陣風，将聖經書吹翻，書頁之間簌簌作響，聖潔的光茫向着艾俐偲籠罩而去。

“艾俐偲小姐！請您不要再靠近他，他是個十惡不赦的邪|教徒，十分危險！”卡門神父另一手取出懷中的聖物，璀璨的金屬制彎月滴出幾滴泛着銀光的水滴，飄向他們口中的邪|教徒「戈多」。

伯恩利神色肅穆，立馬就伸向腰間，卻抽了個空，才想起自己把配槍丢在了地下通道裏。他微微一愣，但看到艾俐偲并沒有因為神父的動作而停下走向角落男人的腳步，心下一急，赤手空拳也硬着頭皮沖了上去。

“可妮，別讓他們來打擾我。”聖光籠罩之下的艾俐偲終于開口，平靜而有邏輯的話語，讓人很難相信原本做出的猜測，這樣的表現根本不想是受了蠱惑。

可妮輕聲應下，先是上前一把拉回伯恩利，再是反手奪走卡門神父手中的物件，動作幹脆利落，讓人一時反應不及。

一直無所動作的男人這時終于對着越來越近的艾俐偲笑了笑，摘下了自己的帽子，露出他黑色的短卷發。

艾俐偲在距他大約一臂遠的地方停下，冰藍色的眼眸微閃，帶了些不确定的語氣：“邪|教徒戈多？”

“太陽會可不是邪|教。”戈多站了起來，周身散發出的陰森氣息随着他的大動作似乎淡開了一點，他的笑容很燦爛，絲毫不像是會引起旁人恐懼的形象，“艾俐偲小姐，我聽說你的名字很久了。一個成年後突然覺醒了精神力的貴族小姐，一個被分配到星城１３區這個神棄之地的倒黴鬼，一個再度獲得繼承權的幸運者，多麽神奇而有趣的經歷。”

“是嗎？你覺得有趣？”艾俐偲笑不出來，她皺了皺眉。

戈多對她的反問不以為意，繼續我行我素地說下去：“日晷的力量指引着我，艾俐偲小姐，我來見你，是為了邀請你加入太陽會。”

“艾俐偲小姐，不要再聽下去！”卡門神父大叫起來，他的內心感到巨大的恐懼，只有母神立馬降聖才能平息那恐懼。

艾俐偲扭頭看了看身後的一臉驚恐的衆人，思索片刻，道：“太陽會就是你創辦的邪|教嗎？不，我更感興趣的是，你和朋克叛軍、和這場混亂，有什麽關系。”

戈多搖了搖頭：“太陽會不支持沒有效率的暴力。我們追求平等，追求道德與智力上的優越性，并且探索世界的真理。我們欣賞一切神學和科學，認為它們對人類發展至關重要，人類應當理性地利用生命，正确地辨別善惡，奉獻性地追尋太陽。”

“追尋太陽？聽起來比聖經書裏寫的東西還不切實際。”艾俐偲聽完後做出評價。

戈多上前一步，拉住艾俐偲的手腕：“你抓住了太陽會的關鍵，艾俐偲小姐。為了讓你相信，我要帶你去可以證明我所說一切的地方。”

艾俐偲用力掙了掙手腕，卻發現毫無作用。這樣的接觸，讓艾俐偲更近地感受到了戈多身上的陰森氣息，那種氣息令她不适，精神力像是失控了一般聚集湧出，絲絲縷縷纏扭成一股，繞上戈多的脖子，末端刺向他腦後的中樞。

“艾俐偲小姐，這對我沒用。”

戈多看着她，臉上燦爛的笑容消失，似乎是被艾俐偲的攻擊所冒犯。戈多的另一只手伸向自己的脖子，艾俐偲還沒看清他究竟做了什麽，識海中便傳來一陣安撫性質的溫暖力量，讓她有些躁動的精神力瞬間平靜下來。

「這種感覺，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艾俐偲暗想，她不再想着掙開戈多，反而開始思索那股熟悉感究竟出自哪裏。

戈多推開窗戶，一股混雜着刺鼻硝煙的狂風猛烈地湧進塔廳，被隔絕的外界轟鳴聲震動着每個人的耳膜。

“未燼的太陽，追尋您的信徒呼喚您的力量……”

艾俐偲聽到戈多音節模糊的呢喃，接着耳邊忽然地出現無數鬼怪極具痛苦的嚎叫，讓她敏銳的精神一陣刺痛，但很快，那些嚎叫消失了，一道扭曲了空間的幽深漩渦出現在窗外，她的雙眼不自主地躍出一抹金色，連接漩渦。

“走吧，艾俐偲小姐，您很快就能知道您想知道的真相。”戈多攬住她的肩，踏過窗臺，在衆人訝然的目光中，帶着艾俐偲一躍而下。

正在阻擋伯恩利和卡門神父的可妮一愣，第一個沖向大開的窗戶，探出半個身子望下去。可是，高聳塔廳外的地面上，別說是墜落的屍體，就連兩人的影子都沒有——艾俐偲和戈多，就這麽憑空消失了？！

“母神在上！母神在上！”卡門神父看到這一幕後，整個人匍匐在地，眼淚奔湧而出，打濕了聖經書，“連艾俐偲小姐都被太陽會虜走了，這種邪惡的力量太可怕了！”

可妮卻不管神父因恐懼而展現出的膽怯，她揪起神父，惡狠狠地問道：“那個什麽戈多，什麽太陽會，把你知道都說出來。”

卡門神父捂着快要發病的心髒，惶恐地點頭道：“我說我說！”

伯恩利從窗口處看了一圈回轉，看到可妮逼迫神父，也顧不上自己的信仰去阻止。現在情況對他來說棘手異常，13區暴動伊始，他就接收到保護艾俐偲的單獨任務，如今艾俐偲從危險的大廈逃出，卻在還是安全區域的塔廳這裏消失了。如果就以這種情況去回複任務，他的結局大概就是死亡。

伯恩利看了看擠在一起瑟縮的旁人，也學着可妮的語氣道：“你們也是一樣，将自己知道的都說出來，否則，等混亂被鎮壓後，對于斯塔兩個伯爵的怒火一個也別想逃。”

卡門神父和其他人連忙争先恐後，倒豆子般地說出他們所知的戈多以及太陽會。

五年前，戈多出現在星城13區，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歷。他并沒有工作，但似乎有打量財富，他出手大方，總是會在特定的地點舉行食物豐盛的聚會，歡迎所有人參加，一切免費，每天如此。這樣的行為引起了星城平民的狂歡，他們開始向擁戴國王一樣擁戴戈多，甚至有從礦山工作外調出來的朋克，為他集資制造了一頂璀璨的金色王冠，在浪潮般的歡呼下為戈多戴上。

“非法聚集，政府不抓捕他嗎？”伯恩利插嘴問道。

卡門神父看了眼伯恩利，雙手輕輕撫摸着聖經書：“這裏是星城13區啊，神棄之地，連神都不眷顧的地方，法律怎麽會來到呢？”

可妮阻止了伯恩利繼續分散話題問下去的想法，示意衆人繼續說下去。

整整一個月，星城13區的每一個角落都在傳播着「戈多」這個名字，贊頌着他的智慧、他的慷慨，直到戈多開始在聚會上開始宣揚「太陽會」，這種狂熱才有所消減。

在戈多口中，「太陽會」是如世界真理般的存在，是人類的救贖，而「太陽會」原始教義是追尋太陽。但是我們都知道就連「太陽紀元」都不過是一場科學騙局，大家都是母神的子民。雖然對戈多的太陽會并不相信，但為了戈多免費的聚會，人們還是忍着厭煩裝作自己在認真聆聽。可是，随着戈多越來越頻繁地提到「太陽會」，人們的耐心告罄，開始嘲笑戈多瘋子般的言論，并且冷嘲熱諷地詢問他太陽會的教會建在城邦的哪個角落。

月亮紀1466年，九月二十七日，晝，十八時。

所有參與戈多聚會的星城人都不會忘卻的時刻。就是在那一天之後，戈多失去了人民的擁戴，璀璨的金色王冠在人們眼中蒙上灰霾，取而代之的是邪教徒的名稱。

戈多站在高臺之上，星城上空有了結霧的跡象，但警報未出，衆人沒有立馬散去，他們都想聽到戈多此前一直避而不答的回應。太陽會的教會在哪裏？有什麽能證明太陽會是世界真理般的存在？太陽是真實存在的嗎？戈多挑選出二十個對此有着強烈求知欲望的平民和朋克，讓他們站到指定的位置，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口中念念有詞，一道不亞于神父引聖時的光芒透過霧層落下，讓在場的所有人都閉上了眼睛。等到他們再度睜眼，毛骨悚然地發現，那被挑選出來的二十人在不到三晝秒的時間內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僅是生理上的消失，更是意識上的消失，是一種将存在完全抹除的可怕消失。除了當場親眼所見的人還記得那二十個人，并且能準确描述出他們的外貌，其他人無一個記得那二十個人的存在，甚至是他們原本的沒有參加那次聚會的親人和朋友。

驚恐的衆人問戈多那些人哪裏去了，戈多說，他們追尋太陽去了。

有了第一次，便了第二次第三次，戈多讓越來越多的人消失不見。他并沒有隐瞞這種事情的意思，他說，追尋太陽是一件幸福的事情，無需驚恐和害怕，那些人遲早會回來的。

戈多沒有說謊，很長一段時間後，消失的人零零散散地回來了幾個，他們一回來，忘卻掉他們的親人和朋友立刻重新擁有了關于他們的記憶。但很快，親人和朋友就發現，回來的人幾乎像是變了個人，說出和戈多如出一轍的話語，開始蠱惑他的親人朋友。就像是瘟疫傳染，去往太陽會的人越來越多。

随着消失的人數增加，工作崗位人手銳減，區政府和各貴族駐13區的辦公大廈收起了事不關己的态度，開始合力打壓戈多和太陽會，嚴禁人們傳播任何關于他們的消息。戈多似乎并不想和區政府和辦公大廈對上，便隐匿沉寂下去，幾乎不再出現在人們面前。但參加過戈多聚會的人，或者說只要是聽聞過「太陽會」的人，仍在勻速消失，無論用了什麽辦法也無法阻止。

“洗腦？”伯恩利聽完後問道，如果只是這樣的話，艾俐偲小姐擁有精神力，應該是不會被輕易改變思維的。

卡門神父搖搖頭，表示自己不清楚「太陽會」背後的本質，無法做出準确的判斷。

可妮沒有說話，她腦內的系統和芯片正在全力運行，整合着從衆人口中得知的所有零碎信息。她想到消失了的多羅西市重新出現在日城貴族眼前的時間，也是五年前，這會只是一個巧合嗎？

塔廳的門忽然被打開，一個朋克向着衆人鞠躬：“尊敬的各位，軍用專車已經準備好了，随時可以出發去往星城１區，請讓在下為您們引路。”

卡門神父眼神游移，帶着畏懼和不确定看向可妮和伯恩利，在其他人無聲的催促下，顫聲問道：“伯恩利長官，還有這位艾俐偲小姐的侍女，我們能不能走了？”

“走吧。”可妮對此無可無不可，這些人已經将他們所知的一切說了出來，完全失去了留下的價值。

衆人得了這句話，魚貫而出，生怕可妮改口。

那位引路的朋克等了一會，不見可妮和伯恩利出來，便問道：“兩位不走嗎？”

可妮這才看向門口站着的朋克，發現他胸前的編號是XC7790，目光不由一凝。

這個編號的朋克，不是早就被調出礦山，出城探索了嗎？

可妮調出那夜艾俐偲和艾什在城頭觀看朋克們出城之景的錄像，證實了自己的記憶沒有出錯。

“這是僞裝後的朋克叛軍！”可妮快速判斷，高聲提醒一句，便拉着還沒有反應過來的伯恩利沖到艾俐偲消失處的窗戶前，跳了出去，攀住外牆的凸起，懸挂在半空中。

果然，可妮叫破那個朋克的身份後，塔廳內就傳出一陣屬于朋克的金屬聲，沒多久接着出現子彈齊發的響聲，和衆人的哀嚎。

“那些叛軍居然都潛伏到塔廳裏了。”伯恩利有些不敢相信，他艱難地換回了慣用手支撐，說話不免斷斷續續，“可妮，你之前殺掉地下通道裏的朋克不是很快嗎？怎麽這一次卻選擇躲避了？”

可妮的聲音平靜沉穩，不見變化：“人數太多了，而且還有你這個沒槍的累贅在。況且，我們最要緊的事情，不是解決這些朋克，也不是讓暴.亂停止，而是保護艾俐偲小姐。現在艾俐偲小姐不見了，我們必須盡快找到她，其他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要去惹麻煩。”

伯恩利還想再說點什麽，就聽到裏面傳來那個引路的朋克的聲音，這會兒沒有了恭敬，語氣盡顯兇煞：“跑了幾個，看來我們的計劃得提前進行了。”

“沒關系，跑了也不礙事，就算我們在這裏的消息傳出去，艾維克也趕不及的。”另一道陌生的聲音回答，似乎毫不在意。

可妮聽了一會兒，悄聲對伯恩利說：“我們得離開這裏。”

“去哪兒？”伯恩利倒是想折回去突擊一把，再不然搞把槍也好，沒有槍，自己的戰鬥力銳減大半。不過，可妮畢竟是艾俐偲的侍女，況且能力和自己比只高不低，伯恩利覺得自己的意見在她那裏不會得到重視。

“戈多之前舉辦聚會的地點，每一個都要去。”可妮果然毫不在意伯恩利語氣裏暗含的反對，一邊說着，一邊開始計算快速攀岩下地的方案。

用了大約十晝分，兩人從高處安全落地，可妮打開終端，星城的立體地圖顯出，有七個标紅的位置，那就是戈多曾經集會過的地點。

最近的一個直線距離大約兩千米，但無論是哪一個，兩人都必須越過戰況激烈的礦山山下的防線。

“伯恩利，做好為艾俐偲小姐赴死的準備吧，那是你至高無上的榮耀。”

可妮率先向着目标地點沖過去，耳邊滿是呼嘯的風聲，她忽然覺得自己似乎覺醒了一些只有人類才有的情緒，關于愛與忠誠。

“艾俐偲小姐，我們到了，偉大太陽的遺跡。”

戈多站在描繪着關于太陽神話的壁畫前，沉黑的眸子閃着熱烈的光。

“這裏就是太陽會的秘密基地？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麽有神秘感啊。”艾俐偲打量一番，奇異的景象接踵闖入她的視野，她有些新奇地看向散落在地上的石頭，每一塊都散發着溫暖的光芒。

戈多察覺出她的好奇，彎腰拾起一塊遞給她，提醒道：“這是太陽石，自體溫度極高，用你的精神力裹住掌心，免得灼傷。”

艾俐偲依言用精神力裹住雙手，接過太陽石，幾乎是觸碰到的瞬間，一股炙熱的溫度從掌心直抵心髒、雙眸，那些潛藏融合在心髒和眼下的鬼怪遺物陡然一縮，像是想逃離一般翻湧起來。巨大的排斥感充斥了艾俐偲全身，抗拒太陽石的念頭盈滿她的頭腦，艾俐偲用了全部的理智才控制住自己沒有丢開手中的太陽石。

戈多自然發現了她的不适，一只手握住她的手，緊緊裹住太陽石不讓她放開：“很快的，太陽石的能量會湧入你的軀體，讓你短暫地找回真正的理智。你不覺得自從解開了精神力之後，即便找到了餘晖時代的錨點，減緩了被鬼怪同化的速度，卻還是常常會産生一些瘋狂的非人念頭嗎？”

“艾俐偲小姐，我希望在太陽會所在的太陽遺跡之中，能和一個脫離了鬼怪影響的正常的理智人類進行交談。”

艾俐偲沒有甩開戈多的手，她忍下了那股劇烈的排斥感，在有了多次瀕死的經歷後，這點痛苦還無法讓艾俐偲産生放棄的念頭。

掌心的太陽石漸漸散去光芒，艾俐偲舒了口氣，抹去額鬓間的冷汗。

她感到一種久違的舒暢，那無法形容的力量試圖愈合她支離破碎的精神。

“戈多，你既然知道我的錨點來自餘晖時代，就應該知道我對于太陽曾經的存在并不懷疑。你将我帶到這個空間夾縫之中，根本不是為了向我證明，而是有其他目的吧？”

“你好像一點都不奇怪我是怎麽知道你這麽多事情的。”戈多饒有興趣地看着她，正帶着她沿着太陽石鋪就的小徑走向不知名的地方，“我的目的很簡單，艾俐偲小姐，只是希望你加入太陽會，和我一起追尋太陽。”

艾俐偲緊跟在他身後，笑問：“追尋太陽……我就不說它的可笑之處了，我只問你，加入太陽會我有什麽好處呢？”

戈多在一棵散發着金色光芒的樹前停下，這種光芒不是銀月的冷光，也不是緋月的詭異緋芒，它是那種極度溫暖而充滿生機的光芒，仿佛一切生命只需經這光一照耀，就會有更加蓬勃的新生。

“這是太陽樹，”戈多向艾俐偲解釋道，“它只是太陽的微弱的投影。”

艾俐偲沐浴在這片溫暖的光芒中，一種發自內心的向往使得她無緣無故不可控制地落下眼淚。

“太陽紀元的人類，每個白天都行走在這樣美妙的光芒之下。艾俐偲小姐，事實上，我可以用很多理由或者利益來引誘你加入太陽會。比如，克莉絲提為什麽針對你，如何提升精神力運用，怎麽短暫地關閉靈視使自己看不到鬼怪……

“但是實際上，這些都只是附加的東西，是我送給你入會的禮物。追尋太陽這件事，本身并沒有世俗意義上的任何好處，它是虛無缥缈的理想，甚至我認為在我們能夠抵達的生命長度內，根本不會成功。但是，當你觸碰到太陽的光線，當你感受到生命真實的力量，我想你會做出真正的選擇。”

艾俐偲在溫暖的光芒下露出一個純粹的微笑，她松開掌心握着的失去光芒的太陽石，伸手觸向太陽樹的軀幹。

她看向戈多，冰藍色的眼眸在一片金色之下泛出綠色，與太陽樹的樹葉的綠如出一轍：“戈多，你傳教的口才還得再練練。不過對我來說，好像也足夠了。”

“那麽，你是同意了？”戈多也笑起來，擡手從太陽樹取下一片圓輪葉片，等待艾俐偲做最後的确認。

“我不同意的話，你不會放我走吧。況且，我忽然間有了一種強烈的宿命感。”艾俐偲從他手中抽出圓葉子，眼見着那圓葉貼在左手手背，一眨眼便融入了皮膚之內。

戈多向她伸出手：“歡迎你，艾俐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