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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艾俐偲态度有些敷衍地回握戈多，目光甚至沒有離開太陽樹，她幾乎沒有掩飾自己對戈多的不喜：“既然你的目的已經達成，是不是應該放我離開了？”

“不急，還有個地方要帶你去。”戈多并不意外她的表現，貴族的傲慢他早就領教過。

不等艾俐偲問，戈多便不由分說拉住她，兩人腳下倏的出現一道扭曲空間的漩渦通道，快速墜落下去。

艾俐偲眼前一花，等到能夠看清所處之地的景象時，免不得心下犯疑：“翡翠之海？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

與油畫當中緋月懸照的翡翠之海不同，眼前這片寂靜無垠的海面有着現實維度中更加磅礴的力量，艾俐偲分得很清楚。

此時，翡翠之海正在退潮，沙灘上貝殼珊蟲殘骸遍布，在銀月的照耀下反射出深幽的光。

戈多沒有回答艾俐偲問題，反而指向相隔甚遠的潮線道：“艾俐偲小姐，以你掌控翡翠之海的力量，應該能很輕松地帶着我追上去吧。”

“自然可以，不過……”艾俐偲沒有立馬行動，她很讨厭戈多不把話說明白的行為，“戈多，就算我加入了你的太陽會，也并不意味着我成為了你的下屬，會乖乖聽你的號令。”

戈多了然地笑起來：“艾俐偲小姐，你太敏感了，我不是在命令你，而是在請求你。我只不過是個沒有精神力的普通人，沒有你的保護，我會被翡翠之海輕而易舉地摧毀掉。”

“翡翠之海的力量和有沒有精神力可沒有關系。”艾俐偲對他自稱“普通人”的言論覺得好笑，但并沒有再多說，像是接受了他的解釋和示好。

艾俐偲望向遠方銀白潮線的目光一凝，那奔騰的潮水即刻停滞，周身原本輕柔的海風恍惚間變得狂嘯，一股無形的拉扯力将兩人托起，向着海中心而去。

“可以了艾俐偲小姐，就停在這裏吧。”

兩人便懸停在清澈如鏡的海面之上，艾俐偲立馬放開抓住戈多的手，用絲帕輕輕擦拭掌心。

戈多燦然的笑容微微一僵，旋即又恢複了平常，從寬大的外袍中掏出一片翠綠的葉子，細細長長，如同扁舟。戈多向下一撒，那葉子飄落到海面上，遇水便闊大起來。

“艾俐偲小姐放手倒是放得輕快，要不是我還有點手段，豈不是就落海了？”說話間，戈多悠悠墜落，卻被那浮在海面上闊大了幾倍的葉子托住，奇異地立在上面，只是高度相較之前略矮幾分，正好目光與艾俐偲平齊。

艾俐偲仔細看了幾眼他腳下的葉子，愈發覺得戈多身上的秘密繁多。

“我想你不會讓自己落到那種境地。”艾俐偲沒有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戈多狼狽的樣子，不以為意地将話題翻過，“都到了這裏，戈多，你也該把話說明白了吧。”

戈多嫌腳下這片葉子面積太小，向着四方又抛下幾片，葉柄交纏連接在一起，如此一來，甚至足以讓他在海上來回走幾步。

“那麽艾俐偲小姐，你想先知道什麽呢？”戈多一邊調整自己腳下的葉子，一邊問道。

“你既然帶我來翡翠之海，應該是想告訴我克莉絲提的事情吧。”這麽長一段時間過去，艾俐偲也想明白了他帶自己來此地的目的，“我之前已經從各種線索中知道了克莉絲提對我的惡意，也知道了她和翡翠之海有着密切的聯系，但還是有很多地方想不通。”

戈多點點頭，他臉上的笑容突然平添了幾分詭異：“克莉絲提對你何止是惡意，如果不是太陽預言的力量限制她，你早就被她親手殺了。”

“星城13區，爆炸，狙.擊，刺殺，引導鬼怪注視你扭曲你，刺激你的精神，加速你墜落深淵的速度……克莉絲提對你，可謂是用盡了手段。”戈多的聲音陰沉，一字一句都讓艾俐偲感到惡寒。

艾俐偲用力掐了掐自己，将那股從心底油然而生的驚懼掐滅，問道：“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為了命運，虛無缥缈的命運。艾俐偲，你和克莉絲提有着相似的血脈，安娜絲塔一族和其所從屬的分支，你們的肉身出生于這樣的家族中，複雜的命運在此輪轉，每個人都有陰面陽面相對的命理和命人。很不幸，克莉絲提對應的命人是你，她要攫取你的命運。”戈多沉沉嘆氣，語氣中不免有幾分頹喪，“艾俐偲，你是預言之人，是未燼太陽的眷屬，是神明和鬼怪都在注視的奇點。毀滅和生存，死亡和憤怒，瘋狂與悖論，都在你的命運之中交替更疊。”

“可是這樣噩夢般的命運，克莉絲提就算拿去又有什麽好處呢？”艾俐偲皺眉思索。

“或許是替換死亡，或許是利用悖論，誰知道呢？我無法窺探到克莉絲提的命運，但大概能猜到，她遇到了棘手的情況，否則無論如何也不會做出謀殺對應命人的事情來。”

說着，戈多雙手合并，捧起海水，指縫間海水滴滴落落，很快只剩下窩攏的掌心留下少許海水。他向着艾俐偲一揚，艾俐偲還在思索，躲避不及，被海水灑了滿身，但她還沒有開口質問戈多，就發覺了異樣。

她的身體恍惚間變得如同海水般透明，她的視覺也仿佛瞬時沉入了海底，與翡翠之海融為一體。

“這是…”艾俐偲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東西，她只在科學家推演出的太陽紀元影片中見到過，“…太陽？”

但很快，艾俐偲就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按照科學理論，太陽球體要遠遠大于地球，怎麽可能存在于海底。

戈多的解釋及時出現：“這就是未燼的太陽，真實太陽的縮影，潛藏于翡翠之海。你和克莉絲提能獲得翡翠之海的力量，都是因為你們受到了太陽的眷顧。或者說，月亮紀元下的人類還能用精神力抵禦鬼怪，都是太陽的恩賜。太陽已經沉沒了，未燼的火焰又能維持多久呢？等到太陽最後一絲力量燃燼的時候，人類就會徹底滅亡。”

艾俐偲想到了在油畫翡翠之海中見到的烏石烏水和他們口中的預言，也想到了沉睡時衆人的精神力都會彙入翡翠之海……這一切并非沒有來由。

海水翻湧，一股暗流襲來，艾俐偲的視覺跳動，再次睜開時已經回到了海面之上，只能看遠處曲折蜿蜒的海岸線。

艾俐偲的恍惚只有幾晝秒，她回過神後便看向戈多，臉上露出譏诮的笑，以為他會嘲笑自己那因無知而産生的震驚，她已經做好了反擊的準備。但沒有，對方只是靜靜地看着她，眼神澄澈明亮，充滿了對太陽的向往。

很奇怪的一種感覺。

艾俐偲移開目光，她的人生中所經歷的都是尖銳的嘲諷、精明的利用，以及惡意的謀殺。她從來沒有被這樣純粹的目光注視過。

“這些克莉絲提也知道嗎？”艾俐偲咳了咳發癢的嗓子，問道。

戈多沉黑的眸子閃過一絲詫異：“克莉絲提難道還沒有通過翡翠之海找上你嗎？”

“如果你是說那些在睡夢中從識海裏出現的灰暗人影，它們一出現就被我擊潰了。”艾俐偲想了想，語氣有些不确定。

“看來克莉絲提沒有來得及在你未擁有錨點之前入侵你的精神識海，她失敗了。難怪她要鼓動星城13區的這場暴動。”戈多恍然大悟，神情沉斂，“她要用儀式來攫取你的命運了。”

艾俐偲不解：“13區的暴動是克莉絲提在背後搗鬼？這和儀式有什麽關系？”

“我之前說了，人類的精神力是太陽的恩賜，也就是說太陽的力量或多或少地隐匿于每個人的精神之中，支撐着人類完整生命的維持。一個人死亡後，他的精神波紋不會消失，而是會重新彙入翡翠之海裏，聚回未燼的太陽中。不過這個過程并非一蹴而就，需要一定的時間。

“克莉絲提在矛盾重重的星城13區制造暴動，如果沒有及時鎮壓，死亡的人數會呈指數增長，也就有了大量亡者的精神波紋。即使每一份精神裏所蘊含的太陽力量很少，但在無法停止的傷亡人數累積下，克莉絲提只會阻截到越來越多的太陽力量。到那個時候，她就能毫不畏懼城外的異獸和鬼怪，直達多羅西市，找到散落的太陽遺物。

“而你，艾俐偲小姐，你的命運不過是克莉絲提的囊中之物，随手可得。”

艾俐偲冷笑一聲，對于戈多的敘述毫不懼怕，她不再懸停于海面之上，反倒站上了戈多的浮葉，目光微擡：“随手可得？我倒不覺得。戈多，如果不是為了破壞克莉絲提的計劃，你當作沒看見不就好了。你邀請我加入太陽會，告訴我克莉絲提的秘密，應該不是為了恐吓我，讓我露出害怕的表情吧。而且，從你的話語中，我能聽出你對克莉絲提非常熟悉，你們的關系原本如何，又因為什麽樣的原因分道揚镳，我毫不關心。我只想确定一點，在這場命運的争奪戰中，你抛棄了與克莉絲提為伍，選擇站在我這一邊。”

這種近乎咄咄逼人的話，讓戈多不适，但他的實際行為确實如艾俐偲所說，所以也沒有争辯的必要。

“是，我選擇了你，艾俐偲小姐。”

戈多低聲應道，重新戴上了黑袍帽子，将自己的臉龐遮擋在陰影之下。

“很好，戈多，我會讓你看到一場漂亮的反殺。”艾俐偲滿意于他的表态，她的眸底燃起了複仇的欲望。

當戈多再次扭曲空間通道，将艾俐偲送回星城13區時，戰争已經愈發混亂。

戈多放下艾俐偲，轉身又鑽向漩渦，似乎是不放心，回轉過來想要囑咐些什麽：“艾俐偲，我會先去多羅西市找到你說的東西，其他的事情你……”

“我知道。”艾俐偲打斷了戈多的話，語速匆匆，“倒是你，看上去就不靠譜。我再說一遍，那東西找到後，就送到我指定的人手中，其餘的什麽也別做。”

面對艾俐偲不太信任的眼神，戈多懶得反駁，壓低了帽子，擋住她的目光。再不說二話，轉身躍入通道，身影便消失在原地。

艾俐偲見他離去，立刻打開終端，登上控制可妮的內置系統，發出具體位置坐标和指令：“速來。”

但等了半天，不見回應。

她一愣，操作幾下，強行調閱可妮的實時畫面。

歪斜的視線角度下，艾俐偲看到爆炸過後的巨大深坑，血液泥濘，斷肢殘軀堆疊，朋克的金屬零件夾雜其中，如同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