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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日城1區，鐘樓。

晝夜交替的二十四下鐘聲準時響起，值日者與值夜者在鐘聲下輪換。

蘭汀摘下袖章，和貝莎并肩走出交接室，便迎面撞上急匆匆的琴。

琴失衡跌倒在地，拿在手中的加急文件和日報灑了一地，蘭汀一邊說着抱歉将琴拉起，一邊漫不經心地看向地上淩亂的紙張。

「平民騷亂！朋克餘孽！星城13區全面失守！」

「軍隊錯調，文森特将軍以死謝罪？」

“別看！”琴高聲阻止，推開蘭汀的手轉身慌亂地收拾散落的文件，“你們交接完，趕緊離開。蘭汀，剛剛你什麽也沒看到吧？”

蘭汀一愣，如果是已經上了報的新聞，根本就沒有隐瞞的必要，琴為什麽還一副這是機密消息的表現。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琴，外面發生什麽了嗎？”蘭汀猶豫一下，問道。

值守期間，對外界信息的獲取是受到監控的，雖然蘭汀能夠避開那些監控，但大部分時候她懶得搭建虛拟鏈路上網。

琴收好所有掉落的東西後，對着蘭汀笑得勉強，催促道：“沒什麽，你快回去吧。”

想了想，又湊到蘭汀耳邊，避過貝莎輕聲叮囑幾句：“記得打傘，別被緋月照到。回家就吃藥睡覺，你的那些實驗今晚也先中斷吧。蘭汀，謝謝你和我調換班次，你真幸運。再見。”

什麽？

這些話究竟是什麽意思？是在交代遺言嗎？

琴說完就悶頭鑽進交接室，把門重重地關上，如同壁壘，阻隔了蘭汀繼續追問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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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是出事了。”貝莎的聲音将蘭汀從呆滞中拉回，“蘭汀，我們出去再說。”

走出鐘樓，蘭汀撐開闊大的黑傘。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別的原因，蘭汀總覺得今晚的緋光比往常更加濃郁。

确定沒有數據監控後，在貝莎的詢問下，蘭汀說出幾個日報上的标題。

貝莎的眸光微沉：“日報就算了，琴拿的文檔袋上有精神枷鎖，這種等級的文件在我面前，不可能忍下來不用精神感知吧。”

“那裏面的內容是什麽？”蘭汀向着自己的地下實驗室的方向走去，貝莎也沒有回薔薇莊園的意思，跟在她身側。

貝莎伸出三個指頭：“一，王室下令封鎖消息，禁止發表新聞，那些日報加急印出的樣刊估計永遠只能是樣刊了。二，如日報标題所說，星城13區淪陷，正在向外輻射，恐怕很快整個星城都會癱瘓。三，根據從朋克叛軍手裏逃出來的目擊者的供詞，星城13區的邪惡教徒重新出現，在塔廳将一名貴族虜走。”

“貴族？現在星城裏的貴族不是只有艾俐偲？”蘭汀神色一驚，心底的怪異感不但沒有散去反而越來越重。

貝莎語氣沉悶：“文件的消息也不一定準确。既然王室下了禁令要封鎖星城13區的消息，那麽按照王室一貫的作風，公網上一切與星城相關的聯絡都會被監控。我們不能直接通過終端網絡去聯系艾俐偲，免得麻煩上身。蘭汀，這方面的技術你應該算是專家，有什麽辦法嗎？”

“你忘了，我在艾俐偲的那個仿真人侍女系統裏設置了暗門。從暗門通過仿真人應該能了解到艾俐偲的狀況，也能知道星城13區究竟發生什麽了。那個仿真人和暗門我使用的都是王室無法檢測到的暗網，再去實驗室搭建一個虛拟鏈路，會更加穩妥。”

一邊走，一邊說，兩人在彎彎繞繞的窄巷中穿行。

蘭汀的實驗室在一條狹窄巷子的盡頭底下，她拉開門閘，一面巨大的超算機液态屏出現在兩人眼前。按下啓動按鈕後，蘭汀的終端彈出一串随機數列，貝莎猜測那是大門的密碼。

一陣讓貝莎眼花缭亂完全看不懂的操作後，門閘終于打開，放眼望去，一列列玻璃容器，一排排生物标本，牆面密密麻麻暗藍色的數據鏈如流水般不規則移動，充滿了怪誕感。

蘭汀把門關上，戴好護目鏡，打開探照燈。

一瞬間亮起的刺眼亮度讓貝莎的雙眼一痛，眼肌痙攣，泛出生理淚水：“你在幹什麽？”

“戴上！”蘭汀将一副護目鏡抛過去，“建構完整虛拟鏈路，光爆炸的可能性很高，不開燈壓光提前适應，會瞎的。”

貝莎對她蘭汀口中的理論可謂一竅不通，分不清她話裏的真假，這會兒也只能順着她的話行事。

費勁地戴好護目鏡後，貝莎看到蘭汀已經站到了超算機面前，操作的動作幹脆利落。大約十五晝分後，蘭汀放下了貼在牆壁光屏上的手，甩了甩手腕：“好了，新的鏈路已經構建完成了，等檢測無誤确定風險後，差值在0.005以內，就可以嘗試連接暗門了。”

“好麻煩。”貝莎聽得雲裏霧裏，盯久了高感光的屏幕不由感到一陣眩暈。

“不是你說保險起見，要避開王室的監查。不然直接用原來的鏈路，連一晝分都不需要呢。”蘭汀取下護目鏡，臉頰處有一道明顯的勒痕。

貝莎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她想，蘭汀在艾俐偲面前也敢是這種語氣和态度嗎？

蘭汀看她一副不願争執讓着她的樣子，頓時覺得無趣。“要是艾俐偲，早就……”她想到一半，忽然反應過來，猛地掐斷自己這莫名冒出的念頭。看來和這些有精神力的貴族待在一起，再怎麽小心也會被影響思維。

兩人沉默一陣，誰也沒有搭理誰，氣氛變得古怪沉悶。

直到檢測完畢的提示音在實驗室響起，才打破了安靜。蘭汀率先湊到光屏前查看數據，貝莎也默默地挪過來：“怎麽樣？”

“等等啊……好了，連上了。”蘭汀按下确認鍵，光屏上所有的數字瞬間消失。

轉瞬即逝的暗屏後，幾排文字極富沖擊力，猛然出現。

【重命名：愛麗娅】

【确認中】

【确認成功】

【AD9-0007988657（愛麗娅）】

【全損狀态，已熔斷】

“這是……這是怎麽回事？”黑白的光線交織映在蘭汀臉上，茫然瞬間盈滿她的大腦。

熔斷？怎麽會熔斷了，在她的設定裏，除非所有的芯片都被強制取出，否則是不可能啓動熔斷機制的。只要芯片還在，蘭汀就能複制數據重新做一個除了編號不同，和之前完全一致的仿真人來。

所以，究竟發生了什麽？連戰力極高、以保護主人為第一要義的仿真機器都被開顱取走了全部芯片，精神随時都會崩壞的艾俐偲還活着嗎？

貝莎看到這些文字，也感到茫然：“那這樣還能聯系上艾俐偲嗎？”

蘭汀深吸一口氣，強制自己冷靜下來，她再次開始操作：“那機器已經徹底報廢了，只能嘗試看看能不能調取出熔斷前的錄像。”

“嘗試？你什麽意思，聽你的語氣，艾俐偲好像兇多吉少。”貝莎扣住蘭汀的肩膀，語氣不再溫和，“你……”

她的話還沒說完，光屏上的文字便被一些零碎而卡頓的畫面取代。

“艾俐偲小姐，我們奉命來護送您離開。”畫面傳來伯恩利的聲音，讓貝莎一愣，松開了鉗制蘭汀肩膀的手，擡頭看了過去。

但畫面一頓，伯恩利的臉消失，一個角落裏的黑袍男人出現，對着艾俐偲說：“日晷的力量指引着我，艾俐偲小姐，我來見你，是為了邀請你進入太陽會。”

一些嘈雜的噪音蓋過了艾俐偲的話，接着無數人的聲音開始循環重複一句話。

“追尋太陽。”

“追尋太陽。”

“追尋……”

在這樣詭異的聲音下，畫面轉動，黑袍男人攬着艾俐偲的肩，踏過窗臺，一躍而下，消失不見。

蘭汀将畫面撥回黑袍男人出現的時候，又看了一遍：“看來琴拿的文件裏的內容是真的，艾俐偲真的被邪|教徒綁走了。”

突然出現在錄像畫面中的伯恩利，所帶來的巨大沖擊，讓貝莎半天沒有回過神來，被蘭汀推了推才恍然應和道：“是的是的，艾俐偲她有危險，我們得去幫她。”

“你怎麽了？”蘭汀奇怪地問道，“心不在焉的，艾俐偲的情況你不是應該比我還擔心才對嗎？”

貝莎搖搖頭，蘭汀見她不說，只能繼續播放勉強恢複的錄像畫面。

“伯恩利！”一道凄厲的呼喊，讓貝莎不安的心更加難安，她突如其來地感到窒息。

可妮，不，應該說愛麗娅。

愛麗娅的聲音持續傳來：“伯恩利！趴下！躲避流彈！”

畫面晃得厲害，火焰、子彈、炸成碎末的血肉，硝煙四起。

遠遠的屍堆上滾落下一個狼狽的男人，在地上奮力地爬行，拖出一道蜿蜒的鮮紅。

一陣奔跑，畫面推進，貝莎也終于确定那就是伯恩利。貝莎擡手拉扯脖子，想讓自己的呼吸順暢起來，可是不行，越拉扯她就越覺得無法吸入氧氣。

“你怎麽了？”蘭汀吓了一跳，連忙扶住她。

“我要死了，可妮你走吧。如果你逃出去了，請替我給貝莎小姐帶句話。”

愛麗娅扶起伯恩利，試圖急救，但血流泛濫，完全止不住。

伯恩利話語斷斷續續，每說一個字都異常艱難：“你告訴貝莎，我永遠…永遠…永遠愛她，還有……對不起。然後，請她将她的婚紗照交給聆聽我忏悔的神父，慈悲的母神會讓我在天堂看到照片的。”

貝莎身體一軟，癱倒在地，眼淚奪眶而出。蘭汀這才反應過來，這個名為伯恩利的男人，和貝莎有着她不了解的羁絆。

畫面仍舊在運轉播放，蘭汀擋在貝莎跟前，阻住她看向光屏的視線：“別看了。”

貝莎怔怔地靠在蘭汀身上，無力、疲憊，她問道：“為什麽呢？這個世界為什麽是這個樣子的呢？”

“多羅西市裏真的有太陽遺跡嗎？如果有的話，那證明科學家宣傳推演的太陽紀元也是真的。那種美好的紀元，沒有鬼怪，沒有争鬥，每個人都平靜地生活……蘭汀，你是多羅西市遺民，你見到過嗎？那是真實存在過的嗎？”

蘭汀很想安慰她，但她無法給出肯定的答案，她沉重地嘆了口氣：“我沒有見過，但我的長輩們都堅信不移，或許他們見過。”

“為了一個虛無缥缈的美好紀元，為了已經争奪消逝紀元的遺跡，才會有王子和公主的争搶，才會有星城13區的暴動，才會讓伯恩利死在哪裏！狗屁一樣的太陽紀元！垃圾！這只不過是他們發動政鬥的虛僞借口！”貝莎平生第一次說出髒話，她推開蘭汀，站起來，死死地盯着畫面中停止了呼吸的伯恩利，“這個騙局，這個太陽紀元的騙局，王室和教會還要演到什麽時候！我一定、一定要揭穿他們，我發誓！”

蘭汀看着貝莎，嘆了口氣，拍了拍她的肩：“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但是現在，殘忍的現實必須接受，貝莎，我們沒有時間再去傷心了。現在最要緊的是，我們要怎麽偷潛入星城13區，你也不想連艾俐偲也死在那裏吧。”

地下實驗室的強光依舊刺眼，但貝莎抹掉了眼淚，親自按下關閉畫面的按鈕：“沒錯，我們是應該想想怎麽去星城了。”

蘭汀看她稍稍恢複過來，心下稍定，不再分心。

仔細想了一會兒，蘭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打了個響指，右側牆壁發出窸窣的分裂聲，推出了一個近兩米高的長方體透明容器。

透明容器能夠很清晰地看清裏面的東西，粘稠的液體裏浸泡着一個人類模樣的生物。貝莎皺着眉，無法判斷這究竟是真實的人類，還是朋克，抑或是仿真人。

蘭汀走上前去，将容器裏的液體抽走後打開，指着緊閉雙眼的裸.體，想貝莎解釋道：“這是一具被我改造之後的屍體，身體數據良好。我一直打算用她來研究人體和精神之間的關系，也就是說，如果将某個人的精神意識剝落，塞進這具屍體之後，她能不能醒過來？即使能夠醒過來，那她的行為，是由原本的身體習慣支配，還是由另一個人的意識操縱？”

蘭汀說着笑起來：“你不覺得這是一個大膽而有趣的實驗嗎？身體和精神分離，有種浪漫的感覺。”

“我聽了只覺得毛骨悚然。”貝莎抖了抖身體，不理解蘭汀對這種人體實驗的熱愛。

蘭汀并不意外，她很清楚自己在這方面異于常人的觀念：“雖然還沒有進行實操，但是模拟數據下，這是非常有希望成功的。我認為，這具作為意識容器的屍體，可以塞進我們兩個人的精神意識，使之‘蘇醒’。這樣，就能得到一個擁有我們意識的新身體，即便去星城被發現了，王室追查也只能追查到一個死去多時的女人。”

貝莎無法理解，她甚至覺得蘭汀在說她聽不懂的古波爾希語系的語言：“等等，你的意思是剝離我們的意識塞進一具屍體裏？你真的不是為了逗我開心，而開得玩笑嗎？”

“當然不。還記得那次你用精神力裹挾着我的思維潛入艾俐偲的夢境嗎？既然我們兩個的意識能夠同存，那麽，沒有理由不能同時塞進同一個屍體容器裏。我已經說了，模拟數據帶來大量成功案例，能夠支撐我的技術。”蘭汀表情嚴肅，她絕不會在這個時候開玩笑。

“但是，萬一失敗了呢？我能夠分出一部分精神力去嘗試，即便失敗了精神湮滅，也只是有所損傷。你呢，你沒有開發精神力，無法像我一樣分割，你如果剝離，那就只能剝離整個思維意識。上次潛夢的時候，我不就告訴過你全部意識離體無法成功回返後果了嗎？”貝莎忍着煩躁将自己不同意的想法細細說出來，她握着蘭汀的手,“既然已經立下誓約，你是我們的盟友，我就不會像之前一樣無所謂你是死是活。”

蘭汀愣住，但她還是固執己見：“貝莎，謝謝你的擔心，但是對于我來說，這樣的實驗不親自參與簡直比讓我死還難受，我希望你能明白。”

她按下操作臺底端的紅色按鈕，整個臺面下降，剝離意識的容器升出。

“不過你确實提醒了我，沒有實操，即便有數據支撐，失敗的可能依舊存在。本來還想先自己測驗一下，但是萬一失敗了我就死了，你可沒這技術能夠讓實驗繼續下去。所以，我們直接開始。”

貝莎見她聽不見勸，只能無奈地配合，畢竟再扯下去結果也是一樣，而不知生死的艾俐偲可沒時間等下去。

儀器調整完畢，蘭汀和貝莎分別坐到指定的位置，同時按下手邊的啓動鍵。

一股奇怪的力量出現，精神和意識在被拉扯，渾身上下每一根神經都在顫抖。

和上次潛夢時貝莎裹挾自己的意識不同，現在是處于現實的、清醒的感知，錐心的疼痛無法澆滅蘭汀的興奮，她知道自己正在親身參與一項跨時代的實驗。

而貝莎，這種疼痛對于一個常年訓練精神力的人來說，不值一提，她冷靜地抗拒着疼痛，在識海中分離出一部分精神力推向那處拉扯吸力的源頭。

極致的疼痛過後，取而代之的是極度的平靜，仿佛一切的情緒都消散，喜怒哀樂的概念像是不曾有過，一切都顯得空靈而淡然。

蘭汀的興奮也不再有，她淡然地想着儀器的下一個步驟，将兩個人的精神和意識加固。很快，兩人的意識彙流在同一處，旋轉中開始連接……

“好暈。”蘭汀突然感知到一道不屬于自己的念頭，她立馬明白，這是貝莎的想法。

成功了，只差最後一步，進入那具屍體容器。

儀器發出不同波段的頻率，推動着兩個人的意識，一陣溫暖的白光籠罩而來，下墜的重力拉扯着她們。

地下室的光忽然間暗淡下來，電路一陣火花，徹底地停止供電，儀器也驟然停止，蘭汀因痛楚而顫抖的身體猛然陷入了平靜，緊握的雙手無力垂下。

失敗了嗎？

貝莎睜開雙眼，虛弱地靠在椅背上，看了眼一旁的蘭汀。或許是剝離的精神力和情緒影響了她，她看到蘭汀疑似死亡的狀态既然沒有産生任何情緒，即便她知道自己這是本應該有什麽樣的反應。

她勉力站起來，走向躺在另一個操作臺上的屍體，伸出手輕輕碰了碰她：“真吓人，我的手現在居然比屍體還涼了。”

“并非如此。”那屍體突然坐起來，扯起墊在身下的白色實驗布裹住身體，很不熟練地露出一個微笑，“剛剛‘蘇醒’的身體比較滾燙，這是很正常的現象。”

“噢，是蘭汀在和我說話，還是另一個我？”貝莎看着她，這時倒能理解蘭汀的想法了，确實有點浪漫的感覺。

“是我，蘭汀！我覺得我們應該給這具身體取個名字，不然都交談時都不好分辨。”

一邊說着，屍體走到蘭汀面前，将之抱起，放到長方體容器裏，合上容器，粘稠的液體便湧現：“來不及處理了，這樣應該能維持我的身體技能繼續運行一周左右。”

貝莎沉下精神感應：“嗯……我剛才發現，即便是這種情況，我依舊能夠感知到分離出來的精神力。這意味着，即便尤妮特，哦，也就是這具屍體，我剛剛取的名字，好聽嗎？好吧，說正經的，即便尤妮特去了星城13區，我也能快速鎖定位置潛夢。”

尤妮特點點頭表示明白，她掃了眼地下實驗室，不再停留，轉身離開。

既然已經有了身份掩藏，去往星城便不需畏首畏尾。

尤妮特直接來到蘭汀藏匿私自鑄造飛艇的地點，開出飛艇，急速駛向星城13區。

星城13區一片廢墟，礦山持續不斷地飄出濃霧，空氣可見度極低。因此，飛進13區後，飛艇便失去了方向感，尤妮特只能棄艇下地。

考慮到夜晚鬼怪的活躍性，尤妮特穿上隔離緋光的特制黑膠衣，和阻隔波段的眼睛。

但即便屏蔽了鬼怪，尤妮特這具身體卻格外排斥陰冷氣息的侵襲。

腦內，蘭汀問道：“這種情況下，那些鬼怪你看得見嗎？”

“看得很清楚，不過那些鬼怪似乎察覺不到我的精神。”貝莎沉思片刻，做出定論，“也許在那些鬼怪眼中，這是一具在行走的屍體。”

蘭汀認同了這種說法，不再糾結鬼怪，快步跑起來，兩個人的精神意識組合在一起變得十分強大，操縱這具身體格外游刃有餘，能夠輕易預判出來自四周的危險，并且提前躲過。

貝莎預警，蘭汀操縱着尤妮特一邊跑，一邊在終端上追蹤艾俐偲的那具仿真人的芯片位置。

“芯片的位置正在靠近13區城門。”尤妮特跑動的速度愈發快起來，“我倒要看看是哪個該死的家夥拿走了毀掉了仿真人，還拿走了芯片！找到後我要先打斷他的腿，再好好逼問他說出艾俐偲的下落。”

跑了一陣，尤妮特手腕上的終端顯示距芯片的直線距離只有三百米了。

但忽然，一直默然警惕周圍鬼怪和其他危險的貝莎突然叫停：“別動！有情況！我看到了……很多很多鬼怪圍疊一圈，隐約透出一些暖和的光芒。”

“什麽？”蘭汀連忙控制着尤妮特剎停腳步，側身躲到樹幹後，“隔着三百米，中間還有遮擋物，你能看到？我怎麽只能看到黑黢黢一片？”

“都說了我和你的精神波段不一樣，普通的平民。”貝莎雖然語氣輕松，但鋪陳精神力時卻緊張得不行，她很害怕那些鬼怪突然發覺自己，這被分割出來的不完整的精神力怎麽想也不可能贏過這麽多只潛行在深淵底端的恐怖鬼怪。

但好在之前的猜論是正确的，她試探的精神力沾着死亡的氣息，讓那些鬼怪毫不在意。

越過鬼怪圍着的一圈，貝莎探入那圈暖光之中。

“天啊！”貝莎在尤妮特的腦內大叫出聲，“我看到了兩個艾俐偲！”

這回輪到蘭汀聽不懂貝莎的話了：“你不會是觸碰到那些鬼怪後，瘋了，産生幻覺了吧？”

“蘭汀，現在讓我來操縱尤妮特。等會兒追上去你看到了就會知道，我沒有瘋。”

“那你說的那些鬼怪？”

“沒事的，相信我。”

蘭汀又追問了幾句，貝莎還是一樣的說辭，她只能照她所說将操縱權讓給貝莎。

貝莎剛一上手，跌了幾下，很快便熟悉了感覺。尤妮特奔跑的速度比蘭汀操作時要快上更多，十幾晝秒後，便沖進鬼怪圈，來到艾俐偲和克莉絲提面前。

而尤妮特手上的終端，也顯示芯片正在眼前的人身上。

“艾俐偲！”

尤妮特的聲音對于在場的任何人、任何意識，都是全然陌生的，因此不論是艾俐偲還是克莉絲提都對這個突然出現的女人心生警惕。

艾俐偲一手握着燈籠柄，另一只手側背一翻，別在背後的匕首落入掌心，直直地指向尤妮特：“不害怕陽光？人類？”

尤妮特面容呆滞，因為腦中的兩個人都沒有操縱面部表情。兩人讨論一陣後，尤妮特才開口：“艾俐偲，我是貝莎，這具身體的情況有點複雜，以後再和你解釋。不過，你現在是怎麽回事？怎麽會有和你一模一樣的人，發生了什麽？這些圍着不敢上前的鬼怪又是怎麽回事？”

“一模一樣？艾俐偲，你的朋友眼睛可不好使。”克莉絲提冷哼一聲，但到底沒做出什麽異樣的動作，因為她知道，就算艾俐偲分了心神給這個陌生女人，但也沒有放松對自己的警惕。

貝莎和蘭汀這時才發覺另一個人的眼眸是和艾俐偲完全不一樣的金色。

艾俐偲收回匕首，她沒有立馬相信尤妮特的說辭，但既然對方并沒有動手的念頭，那自己也不會多事。

“不用管她，我們繼續走。”艾俐偲扯了扯燈籠柄，拉着克莉絲提繼續向城門走去。

“艾俐偲不相信我們啊。”蘭汀語氣着急。

貝莎操縱尤妮特繼續跟在艾俐偲身邊，她清楚以艾俐偲的謹慎，當然不可能立馬相信，但是……她看了眼那個和艾俐偲頗為相似的女人，能夠感受到她的惡意，有這人在，有些話根本不好說。

正當兩人思考着要怎麽既躲過那個金眸女人暗示，又要瞬間取信艾俐偲時，艾俐偲卻突然向她搭話：“貝莎，蘭汀還好嗎？”

險些忘記以艾俐偲的性子，主動試探才是她會做的事情。

“還不錯，她的一項「實驗」剛剛取得成功，你要和她說話嗎？”貝莎控制着尤妮特将實驗兩字咬得很重，她相信艾俐偲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艾俐偲目不斜視：“哦，她的實驗啊。說話就不必了，我想在這樣的環境下，我恐怕沒有心情去和她敘舊。”

“但她是個普通人，擋住緋光，不受刺激是見不到那些鬼怪的。她的這項實驗效果不錯，你看我使用她的「成品」後，剛才的出現不就沒有引起鬼怪注意嗎？”尤妮特的聲音有些粗，和記憶中貝莎溫聲細語的音調天壤之別，但艾俐偲聽出來兩者之間不變的語氣和斷句。

艾俐偲笑了笑：“克莉絲提，你好像聽得很認真啊。”

克莉絲提神色不變，回道：“當然，因為我害怕你和你這位突然出現的朋友聯合起來對付我。況且，你們不是已經在打啞謎了嗎？”

克莉絲提并沒有說錯。

貝莎和艾俐偲的确在打啞謎。

當艾俐偲叫出克莉絲提的名字時，貝莎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

腦內，貝莎對蘭汀說：“我們得想辦法殺掉克莉絲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