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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行走在城外，百鬼注視，潛伏在暗處的異獸發出低沉的嘶吼聲。

迷奇緋光交織下的黑暗中，廣闊無垠的廢土上，只有一盞燈籠發出溫暖的金色光芒，如同一抹微弱而無盡的希望。

但這希望的光圈內，卻毫無和平和寧靜可言，氣氛劍拔弩張，死亡随時可降臨。

克莉絲提一只手牢牢地抓住燈籠柄，另一只手伸進懷中，目光低沉淩厲。她并沒有去看艾俐偲，因為兩人之間有着命運法則限制，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局面，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誰也不會輕易出手。她知道，此時她最大的威脅是這個突然出現的古怪女子。

她必須要先發制人！

克莉絲提懷中的手猛地抽出，五指間纏繞着黃水晶鏈條，精神力集中催發，猝不及防對跟在一側的尤妮特發起攻擊。

一切發生得很快，電光石火間，晶石飛脫，尤妮特的胸膛一陣悶響，低頭一看已經被擊穿出數個洞口。

克莉絲提微微一愣，這麽簡單，是對方毫無防備嗎？

不對！克莉絲提目光一頓，發覺尤妮特的傷口流出來的“血液”像是褪了色，淡到幾乎難以察覺。尤妮特面無表情地戳了戳自己的傷口，跟着艾俐偲的腳步不停，似乎這致命傷對她而言根本不值得在意。

“這可比貝莎使用精神力的殺傷力大多了。”尤妮特換了個語調，仿佛像是突然換了個人，“那我繼續控制身體了，其他的就交給你了，精神力這東西我可搞不明白。”

什麽情況！人格分裂症嗎？

克莉絲提的直覺突然産生了危險的預感，她來不及再思考，下意識地甩開纏繞在指間的鏈條，側身一躲，溢散着太陽能量燈籠被扯得劇烈晃蕩，連光芒都空間裏蕩漾起來，仿似要熄滅一般。

“小心點。”艾俐偲扶了她一把，臉上浮現着嘲弄的微笑，“克莉絲提，把燈籠拿穩。”

克莉絲提沒有回應，她壓了壓提燈的手，晃動的燈籠穩定下來。與此同時，後方的黑暗中傳來異獸受傷後的哀嚎。

“使用精神力反擊我，你也是貴族？”克莉絲提借光仔仔細細地打量起胸口滿是洞的尤妮特，心裏的警惕愈發濃重，“貴族當中可沒有這種賤民模樣的人，你究竟是誰？”

尤妮特冷笑一聲，繞過艾俐偲，直沖克莉絲提，藏在黑膠衣之下的手一甩，抽出雙刃銀刺，上面覆着一層淡粉色的精神波紋。幾乎是瞬間，尤妮特便逼近克莉絲提，一個照面，克莉絲提的胸口就多出幾道與她位置一一對應的傷口。

艾俐偲停下前進的步子，摸了摸自己的胸膛：“完好無傷。克莉絲提，這回和你搏鬥的人，可沒有命運法則和太陽預言的力量限制。你現在怎麽辦呢？不放手燈籠的話就像個活靶子，放手的話萬一脫離了這片光域，城外廢墟裏成群的鬼怪和異獸立刻就能把你撕碎。”

“這可真是命運的循環。輪到你了，克莉絲提。”艾俐偲擡高了些燈籠，臉龐被湊近的光線照得更加清晰，冰藍的眸底一片漠然，正在見證死亡的降臨。

貝莎早就發覺艾俐偲想殺死克莉絲提卻又按捺不動的矛盾行為，聽到這裏才算解開疑惑。只是，雖然現在勝利的天平傾斜在己方，但是，以克莉絲提的身份，殺死時再痛快，殺死之後呢？

安娜絲塔家族是絕不會放過殺害繼承人的兇手，甚至王室也會摻上一腳，貝莎可沒有信心在他們全力的清查下能夠全身而退。

“哼！艾俐偲，現在的情況當然對我棘手萬分。如果你能親自殺我，我才會覺得是必死的局面。可你也不過是假手她人，對方真的值得相信嗎？你怎麽不想想，三城之中，除你以外的其他人，有誰敢毫不顧忌地殺死我、殺死安娜絲塔家族的繼承人？”

克莉絲提單手抓住抵住脖子的銀刺，直視尤妮特無神的眼睛，“你敢嗎？不知名的小貴族？”

貝莎沉默下來，腦海內蘭汀在叫喊着“快點動手啊”，鼓動着她有些退卻的想法。她看向一旁的艾俐偲，希望她說點什麽，好堅定自己被克莉絲提的話語搖擺猶豫的內心。

但艾俐偲什麽也沒說，似乎是将一切都交給了貝莎。

是為了朋友而殺死克莉絲提，還是任憑膽怯放過對方……這是貝莎要單獨做出的決定。

長久的默然下，艾俐偲眼神裏流露出失望，克莉絲提的笑容越來越大。

“你做了一個正确的決定。聰明人不會與安娜絲塔為敵。”克莉絲提手上開始使勁，要推開那刃寒光瑟瑟的銀刺，“我可以告訴你，不管你用了何等隐藏自己真實身份的方法，安娜絲塔家族有的是查探殺害繼承人的手段，從來沒有失敗。”

但突然，原本無力的銀刺頓住，克莉絲提推開受阻，眉頭緊皺：“你……”

“不好意思，這具身體的行動可從來不是她一個人可以決定。”很明顯像是換了個人，尤妮特這具身體在一瞬間發力，雙刃銀刺高高挑起。

克莉絲提踉跄一下，脖子擦過刺刃，差點被捅穿。她捂着脖間狹長的傷口，不深，但血卻湧得很快，滲過她的指縫，滴落在淺色的束帶上。

“該死的！”克莉絲提很快放下手，任由傷口流血，伸向懷中取銀鏈。

但蘭汀操縱的尤妮特更快，銀刺一轉，刺進克莉絲提的肩窩，壓住她的手。

而貝莎，到了此時也只能抛卻自己的顧慮，精神力湧出，扭曲間很快就将克莉絲提拉入了夢境之中，使她陷入昏迷。

艾俐偲看到克莉絲提即使昏倒也死死握住燈籠，冷笑一聲，毫不留情掰開她的手。燈籠一陣晃蕩，揮動着拂過克莉絲提的臉龐，照出她蒼白痛苦的神色。

“貝莎，我親愛的好朋友。”艾俐偲高高地挑起眉毛，語氣聽不出好壞，“你怎麽不替我殺了她呢？到底是發生了什麽，讓你變得如此瞻前顧後。”

貝莎沒說話，蘭汀卻操縱着尤妮特發聲：“我猜是因為這具身體裏只有貝莎一部分精神力，這麽看來，不完整的精神會影響到性格成分和表現嗎，值得研究……哦，我是蘭汀。”

艾俐偲臉色如常，沒有對這超出她理解範圍內的情況表現出驚奇的情緒，提着燈籠繼續往多羅西市的方向走：“我殺不了她，你既然決定留下她的性命，貝莎，背上她走吧。”

“不。”尤妮特沒有行動。

“把她留在這裏，沒有光也是一死。貝莎，你害怕安娜絲塔的報複，難道還感幻想用這種方法殺掉克莉絲提，就能躲過？”艾俐偲的語氣諷刺以為十足，她的表情帶上些憤怒，“就算你現在不是完整的貝莎又如何，要我體諒你嗎？你發過誓的，為了換取我的原諒，我的任何要求你都會去做！貝莎，你簡直就是一個軟弱的背誓者。”

尤妮特腦內，蘭汀和貝莎的精神意識都在劇烈顫動，快速地争論交流。好半天，才決出控制尤妮特說話的人是誰。

尤妮特走到克莉絲提身旁蹲下來，雙手交疊壓住她的額頭，拉扯她正在經歷噩夢幻境的精神意識，一邊擡頭看着艾俐偲：“我認為貝莎在缺少了大量精神意識的前提下，無論是性格還是思維都與原本的她有着巨大的差別，大概不适合與你溝通，所以現在和你說話的是蘭汀。”

艾俐偲不耐地看着這張陌生的臉龐，或許是此前扭曲精神食鬼的後遺症，她現在內心充滿着惡意情緒，用盡心思和所有的理智才能勉強壓下。

蘭汀繼續說下去：“你應該能看出來，這是一具死屍，我和貝莎的意識共存于此。這是一項前沿實驗，将肉|體與精神徹底分隔而談，二元化的理論大多失敗，但偏偏我們成功了。艾俐偲，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

“三城的科技下，辨別一個人的真實身份，依靠的是基因鏈識別。這依舊是說同樣一具身體，即使調換了精神意識變成另一個人，基因識別也無法核查出這樣的變化。以前，這只不過是可笑的空談，所有的科學家都認為即便是貴族，也無法讓自己的精神力長時間離體，大量耗損會導致白癡、死亡，或者就算能夠做到分隔後，精神意識獨立存活，也不一定能夠植入另外的身體。

“但現在不一樣，艾俐偲，尤妮特這具身體就站在你面前，她的腦子裏有兩個人的意識，這是一種全新的存在。我們……”

艾俐偲聽着蘭汀越說越興奮，出聲打斷了她的喋喋不休：“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在我和克莉絲提之間繼續這項精神分離實驗，對嗎？”

“沒錯！這樣的話，克莉絲提的身體被你的精神意識主宰，她并沒有死，安娜絲塔也不會追查到我和貝莎，你也成功達到殺死她的目的，甚至沒有被報複的憂慮。”蘭汀連聲肯定，尤妮特壓住克莉絲提額頭的掌心，淡粉色的精神波紋越來越濃烈。

“聽起來很不錯，只不過是換具身體而已。”艾俐偲跟着蹲下來，臉上露出微笑，似乎在贊同她的提議。

但轉瞬，一股凝實的精神力纏住尤妮特的手腕，強硬地斬斷了她正在分隔克莉絲提精神力的波紋。

艾俐偲不屑的聲音讓蘭汀一顫：“可是我憑什麽要用克莉絲提的身體？憑你們對安娜絲塔一族的畏懼，還是憑我要仰仗你們才能殺死她？”

“你知道克莉絲提對我做了什麽嗎？每一次瀕臨死亡，每一次鬼怪的注視，每一次精神的痛苦，都是她帶給我的。我見到她，只想她死，精神，肉體，每一個細胞，每一條基因，都要死亡！”

說着，艾俐偲奪過尤妮特別在腰間的銀刺，像是再也無法壓抑精神裏瘋狂增長的惡意，徹底地陷入癫狂，對着克莉絲提的大腦、咽喉、心髒狠狠地抽刺了幾十下。

可是轉瞬，艾俐偲的身體對應的位置也出現了同樣的傷口，她瘋長的精神力突然萎靡。貝莎能感應到，那扭曲的精神正從艾俐偲的身體裏湧入毫無意識的克莉絲提體內，連同生命力也是如此。

一陣交融後，艾俐偲和克莉絲提都陷入了狀況相當的昏迷之中，若非精神還未消散，幾乎和死人無異。

“這就是她無法殺死克莉絲提的真正原因？”蘭汀震驚地看着這混亂血腥的場面，一時不知該想些什麽。

兩人操縱着尤妮特将滾落在地的燈籠拾起，才發覺裏面的能量已經消耗了一小半，如果再繼續在城外廢墟裏待着，恐怕過不了多久這唯一的光芒便會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