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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加斯克爾的儀仗車在黑石林公寓前停下,公寓外牆斑駁,裂紋累累,枯敗的藤蔓一大半都無力地蕩在空中。

“是這裏嗎?”加斯克爾問道,他閉上眼睛,精神力開始大幅波動,無形地鋪陳開來,向着公寓的方向快速推進。

戈多站在加斯克爾身邊,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仿佛一尊雕像,安靜地等待着對方探尋後的結果。

加斯克爾并沒有讓他等太久,很快就睜開了眼睛,綠色的眸子亮起駭人的光芒,一股神秘的力量使得跟随在儀仗車後的侍從和警官都無意識地陷入了恐怖的幻覺之中,接二連三倒地後不住地渾身抽搐。

“整棟公寓好像并沒有活人,連人都沒有,怎麽召喚鬼怪,我看還是走吧。”加斯克爾看向戈多,發覺他沒有受到影響,心底略微訝然,有些猜不準戈多究竟是憑借什麽才能躲過剛才自己試探性的攻擊。

戈多沒有理會加斯克爾探究的目光,更加沒有理會他要打道回府的話。他并不相信加斯克爾的查探,因襲自己上前走近公寓大門,發覺門鎖鐵鏽斑斑,似乎廢棄已久。透過門縫,戈多看到了公寓裏面的小花園,粉色的野薔薇開得正盛。

“這位先生,請讓一讓。”

戈多回頭,看到一位穿着深藍色警探制服的朋克湊了上來,加斯克爾在後方冷冷地看着。根本不需要多想,戈多就知道眼前這位朋克警員是被加斯克爾當成打頭陣的炮灰了。

戈多微微讓開了一些距離。

朋克警員沒有再說什麽,甩了甩自己的義肢,幾聲幹脆的機械齒合聲後小臂變換成武器,戈多認出來那是新型槍械蘇朗姆S860。

朋克警員謹慎地舉槍進入公寓,戈多本想跟上,但加斯克爾卻突然說:“別那麽着急,讓AG9871搜尋完了确定安全了再進去。”

加斯克爾似乎是察覺到戈多的不滿,徑直走過來拍了拍戈多的肩,語氣滿不在乎:“我們的生命可比一個朋克寶貴。”

“那麽,他的後援呢?如果他遇到了危險,打算怎麽救他呢?”戈多慢吞吞問出了一句話。

加爾克斯笑了笑,指指身後的一群朋克:“艾維克實驗改造後送過來的,數量可不少。死掉一個兩個,也不心疼。”

戈多冷笑起來,來到銀月紀元這麽久了,他依然無法忍受貴族的種種惡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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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這麽不爽?你們……太陽會,”加爾克斯說[太陽會]的聲音極低,含糊帶過,“難道真的妄圖推行那些科學家所模拟的太陽紀元的律法?人人平等?”

加斯克爾越說越覺得可笑,笑聲從胸腔喉嚨間傳出,回蕩在戈多耳邊。但很快,他的笑聲戛然而止,一直冰冷的手用力地掐住了他的脖子,加斯克爾的臉色倏忽間變得極其難看。

身後不遠處待命的朋克們見了不由得發出嘈雜的驚呼聲,但卻沒有一個人上前來阻止——這再正常不過了,誰會願意幫助壓迫自己的人呢?

仿真人零定律:【仿真人不得傷害人類整體,或做坐視人類整體受到傷害】,也就是說,仿真人無法傷害人類。

雖然戈多已經解開了最高權限,但實際上他的行為仍舊受到定律限制,因此,他掐住加爾克斯的行為運行系統直接判定違背定律。

戈多感到一陣電流在自己的身軀流竄,熔斷系統已經發出預警。但他依舊沒有松手,直到加爾克斯的臉色接近死人的灰白,戈多才在預警的最後倒計時聲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從對方脖子上松脫。

“親王閣下,面對太陽會你應該學會尊重。”戈多的語氣平靜。

加斯克爾再看戈多不由得身體發抖,眼前這個遮擋住面容的人,比克莉絲提難對付。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斷斷續續地問道:“以後不會都是你來和我聯系了吧?克莉絲提呢?她在我這兒還放着一具屍體沒有處理呢!”

他寧願面對克莉絲提那個瘋子,也不願往後再同這個男人打交道。

一具屍體?

戈多內心一震,直覺讓他想到了自己。難道克莉絲提将自己的軀體交給加斯克爾保管了嗎?

一想到這種可能性,戈多的內心忽然無法平靜,他想從加斯克爾口中再問出點什麽。

但就在這時,天色忽然暗沉下來,一片陰郁。

戈多和加爾克斯都下意識地擡頭看了眼天際中高懸的銀月,月亮下方的豁口正在擴大,像是有力量在撕扯。

而從豁口中,隐隐可以看到一抹猩紅的緋光,半透半掩,似乎就要沖出來。

銀月的暗沉持續時間很短,而再度恢複月輝的光亮後,那豁口後的紅光不見蹤跡,仿佛方才只是兩人的錯覺。甚至,就連那豁口,都有黏合的趨向。

與此同時,黑石林公寓某一間房子的外窗被猛然推開,朋克警員探出半個身子向下招手,大喊道:“就是這間房間,找到了有召喚儀式的遺留物。”

戈多微微一愣,這太巧了。難道銀月的變故、艾俐偲的精神暴動,都與這場召喚儀式有關嗎?

而原本對這所謂的召喚并未放在心上的加斯克爾,此時的神色更加陰沉,顯然他也想到了月亮的異象與召喚有着他們不知道的聯系。這對貴族們而言,絕對不是什麽好消息,反而是噩耗。

兩人很快出現在那間房間,一眼掃過去,給人簡陋的印象。

銅制的粗大管道在毫不遮掩地鑲嵌在灰牆上,管道中藍紫色的電流急速閃動,電力推動着房間內的兩家簡易自制的風扇轉動,而風扇轉動出來的風正對着另一道牆面上貼着的巨大鏡子,将鏡子上貼着的紙張吹得嘩嘩作響。

戈多沒有加斯克爾那麽怕死,所以快步上前,走到鏡子前,仔細地察看起來。

看了一會兒,戈多伸手撕下一張貼在鏡子上的紙,紙上寫滿了召喚儀式的咒語。但引起戈多注意的并非這些咒語,而是咒語中出現的名字,那是艾俐偲和克莉絲提的全名(包括教會教名),兩個名字并排寫在一起,長度一致。

戈多将鏡面上所有的紙張都撕下來,光滑的鏡面完全地顯現,映出戈多和加斯克爾的身影。

“這不是……克莉絲提的名字嗎?!”加斯克爾看着戈多撕扯紙張,十分不解地湊近,一時看到鏡子上的鮮紅的字跡,不由得驚訝萬分,下意識地要再上前幾步,“那些邪祟信徒召喚的‘邪神’怎麽會是克莉絲提?”

“別上去!”戈多察覺出不對勁,後退幾步,想要甩開手中的紙張,卻發現那些寫滿密密麻麻咒語和祈詞的紙張死死地粘在自己手上。

而那面鏡子,恍然間在邊緣處憑空出現了另一道身影,由遠及近。

“艾俐偲!”

“克莉絲提!”

當鏡子裏那個多出來的人影漸漸放大,面容清晰可見時,戈多和加斯克爾同時叫了出聲!

戈多思緒一窒,難道艾俐偲已經……

不!戈多立刻将這不詳的念頭壓下,右手攥拳,對着鏡子就是一砸,一聲脆響,鏡子支離破碎,克莉絲提的身影也消失不見。

這讓以為那身影會脫離鏡子的兩人都詫異不已,怎麽會這麽簡單就消失了呢?但很快,戈多就察覺到自己忽略的細節。

鐘樓東南方向,日城月城的交界處。

符合這個方位的公寓并不少,為什麽一開始獨獨停在黑石林,帶路的那位朋克正是進探索的警員!而且,明明房間裏有三個人,鏡子中卻只顯出自己和加斯克爾的身影……

戈多反應過來,果然不見那朋克警員的身影。那疑似是邪祟信徒的朋克,恐怕是在趁自己的注意力放在鏡子上,利用某種力量的掩蓋,屏蔽了加斯克爾的精神感官離開了。

這時,戈多愈發覺得這具仿真身軀面對鬼怪的零敏感,給自己帶來的麻煩太多了。如果自己還是人類,大概在儀仗車停在黑石林公寓的第一時間,就能夠感知到錯誤。

“我們找錯地方了!”戈多的聲音壓抑,他扭頭看向窗外,一幢與黑石林公寓完全鏡像的嶄新公寓映入他的眼睛,“不過,現在發現還不算太晚。”

加斯克爾對于當前的狀況有些摸不清,但并不妨礙他去猜想:“克莉絲提被當成召喚的對象,她的精神污染程度連太陽葉都沒有辦法緩解了嗎?這與你們太陽會的說法可是有很大的出入,不知道我能不能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如果說,太陽葉并不能讓他脫離堕落成鬼怪的最後結局,加斯克爾可就要仔細考慮是否繼續同太陽會合作。

戈多為了盡快斬斷艾俐偲與召喚儀式之間的聯系,根本沒有時間去理會加斯克爾的想法。他推開擋在自己面前的加斯克爾,從敞開的窗戶一躍而下,速降中寬大的黑色袍子灌滿了風,吹得獵獵作響。

落地之後,戈多絲毫沒有停頓,向着與黑石林鏡像的公寓奔跑而去。

但很快,戈多不得不中止他的奔跑。

一大群朋克、平民如浪潮迎面而來,面帶驚恐,口中不住地念着“母神在上”。

他們如此慌張要逃離的地方,正是戈多要去的地方。

整幢鏡像公寓外牆都燃燒着陰冷詭谲的火焰,那原本只能擁有精神力才能看透的鬼怪力量,居然突破了維度的限制,連戈多這個仿真人都能夠看到。

鐘樓的鐘聲突然響起,二十二下。

這是還并沒有到銀月飛躍交替之際,但恐慌、喧騰之中,天色異變,銀月仍在,緋月卻也攀升天際。

這是二月并空的景象,是預言中人類徹底滅亡的開端征象。

緋月當空,鬼怪肆虐,召喚的咒語在城市上空回蕩,清醒的人們紛紛陷入精神谵妄的痛苦之中。從這一刻開始,鬼怪的秘密無法再被貴族隐瞞,它即将被所有人類群體知曉。

谵妄、幻境、難以理解的力量、龐然巨大的鬼怪形象,都使得人類發瘋。而這種癫狂的情緒,又進一步滋養着鬼怪的力量。

戈多從側面避開奔逃的人群,不管怎麽樣,他應當去到那個公寓,找到召喚者。無論此時艾俐偲究竟是死是活,他答應下來的事情,都必須做到。

就在戈多走進鏡像公寓的同時,艾俐偲的精神也跌入了新的幻象之中。

她看到翡翠之海,看到飄蕩在海上的烏石烏水和她的侍女彌雅。

“暴風雨要來了。”彌雅說,“這條船真的能沖破結界限制,去到你們口中的餘晖時代嗎?”

烏水舀起一捧澄澈的海水,感受着海水中變得虛弱的力量,篤定道:“當然,光海已經變得虛弱,只要跟着羅盤走,一定能走出困住我們的時間循環。不過,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只能說明,太陽的能量再一次大量損耗了,或者說,制作這個時間循環的人,也就是你的主人,她的生命快要消散了,她所在的銀月紀元,也即将崩塌。”

烏水說着,看了眼正在船頭擺弄羅盤的烏石,頓了片刻才繼續說:“所以我們到達餘晖時代,最有可能的節點就是散發着餘光的太陽徹底熄滅,世界陷入絕望的黑暗。直到月亮升起,人類進入銀月紀元。不過,那時候我和烏石是看不到了。”

“為什麽?你們不會再回到光海繼續尋找預言中可以拯救太陽的時空了嗎?”彌雅問完後緊緊地抿着嘴巴,心中頗不平靜。

烏水淡淡地笑了笑,醜陋扭曲的臉龐使得那個微笑格外駭人,但好在彌雅已經習慣了。

“太累了,找不動了。我和烏石已經決定了,在餘晖徹底消散前的一刻,趁着溫暖的陽光還在,将自己的生命終結在這最後的美好中。”

彌雅垂下眸子,她搖了搖頭:“我不會,餘晖時代只是一個過渡,月亮很快就會升起。到時候我就會再次進入真實的光海,重新找到銀月紀元的時空口,最好能夠回到我沒有做錯事情之前。烏水,我真的很希望自己能夠抹去自己犯下的錯,我希望能夠取得主人的原諒。”

烏水對她的想法沒有多做評價,只是點點頭表示理解:“你生活在銀月紀元,的确不該死在餘晖時代。”

海面上的船越來越遠,艾俐偲無法再聽到他們的交談。

她毫無情緒地想,讓自己聽到這些有什麽用呢,只不過是讓絕望的情緒更深,所有人都向着死亡奔去,無論做什麽努力好像都無法延緩。

艾俐偲的意識越來越沉,她的人性無法再掙脫邪祟信徒召喚祈詞的力量,與現實的聯系似乎越來越淺。

“偉大的神,獻上血肉,獻上靈魂,用真誠不滅的卑微敬意祈求您的降臨……”

艾俐偲張了張嘴,她感到自己喉間不自覺地醞釀出了一些話語要回複那些召喚的信徒。

“我……”她說出了第一個音節,信徒的祈詞因而停頓了片刻,但緊接着更加急切而熱烈地念了下去。

“将……”艾俐偲殘存的人的理智想停下,但根本無力阻止。

“于……”

“緋月……”

一片嗡然的祈詞聲中,熟悉的聲音突然出現,猛地打斷了邪祟信徒的召喚,也打斷了艾俐偲的回複。

戈多的聲音清晰而平穩:“雖然很殘忍,但我認為你們應該接受太陽的審判。”

艾俐偲的人的理性稍稍回歸,鬼怪遺物也驟然停止了翻湧,沸騰的血漸涼。但僅僅是這樣還不夠,她還是無法立馬脫離這種玄虛的狀态,她需要一點來自外界的其他的刺激。

這個念頭剛剛轉過,艾俐偲就察覺到有溫熱的指尖正在小心翼翼地觸碰者自己的臉龐。

“主人,我終于回到您身邊了。”

彌雅的聲音刺激着艾俐偲的耳膜,而這種刺激順連而下,直至全身,艾俐偲猛然間睜開了眼睛。

金色的眸子盯着彌雅的臉蛋,艾俐偲看着彌雅向她行禮:“尊敬的克莉絲提小姐,您最忠誠的仆人彌雅,完成了您的任務。”

艾俐偲靠着彌雅站起來,渾身汗津津,她忍不住笑起來。

但究竟在笑什麽?

是劫後餘生的慶幸;還是背叛的舊仆再現,可對方所以為的效忠之人仍是自己的荒謬?只有艾俐偲自己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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