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曾經的天之驕子
曾經的天之驕子
周三上午,銷售經理比平時來得早一點,雲栀低聲和他打招呼,“李經理早。”
“早!”李經理沖他揮了下手,笑容可掬。幾個經理裏,銷售經理最沒有架子,見誰都笑眯眯的。
他剛轉到廊道裏,忽然又探出頭來。
“對了小栀,今天新同事要來報道,劉爽今天又請假了,你幫忙辦下入職手續。”
雲栀點下頭。
心髒狂跳,她好奇新的同事會不會是許惟,如果在這個舉目無親朋的地方,能多一個他,她會很有安全感。
她也說不上這份安全感哪裏來的,自打高中他收留她一晚,後來見到他都是一副冷冰冰好像從來沒認識過的樣子,她還是很高興。
也許是在那段走到哪裏都會彷徨失措,不知道什麽時候挂着天使面容的同學就會變成惡魔的日子裏,他是她唯一一個,她相信永遠也不會欺負自己的人。
從李經理走進去那一刻,她始終留意着門口的方向。
八點五十,同事都陸陸續續到了,新同事還是沒來。
她洩氣地垂下頭,拿出一袋速溶咖啡倒進馬克杯裏,去飲水機下接水。
一轉頭,眼睛裏倏然綻出欣喜的光彩。
他站在她的桌臺前,還穿着前天那一身,劣質的黑衣黑褲,褲腳上的泥點消失了。
雲栀笑起來,“歡迎你啊,新同事。”
許惟愣了一剎那。
和以前一樣,她總是穿得灰撲撲的,衣服都是深色,像是故意穿得不引人注目。可她一笑起來,眉眼舒展開,就仿佛是不起眼的花苞驟然開放,那麽鮮活耀眼。
“這麽想跟我做同事?”許惟揶揄道。
雲栀羞澀得垂下頭,回到桌子後面,拿出一張入職登記表。
“把這個填了,勞動合同等明天人事來了再簽。”
空氣裏彌漫着咖啡的香氣。
辦理好入職手續,雲栀拿了一套辦公用品給他,“用完了再找我領。”
許惟接過來。
“雲栀,去樓下幫我買杯咖啡。”
許惟扭頭,女生一身名牌,燙着一頭波浪卷,綠眼影十分挑眼,邊用指甲剪修着手指甲,邊懶洋洋擡眼皮看他。
許惟收回視線,望向雲栀。
不情願的情緒壓在怯生生的眼神下,她一句抱怨都沒有,“還是冰美式嗎?”
“嗯!快去快回啊,一大早,困死了,都沒精神工作。”
女生走後,雲栀收拾桌面,拿起手機就要往外走,剛泡好的咖啡還沒來得及喝一口。
許惟叫住她,“剛剛那個是你領導?”
雲栀有些發懵,“不是,她是公司客服。”
“關系戶?”
雲栀搖頭,“不是。”
“普通員工也能支使你?”
雲栀的臉色唰一下白了,她緊緊抿住嘴唇,垂下頭看腳尖。
許惟簡單直白地諷刺道,“你是不是不會說“不”字?”
雲栀擡起頭,緊緊捏着手機,“至少不會惹麻煩。”
頓了下,“我害怕麻煩。”
許惟看着她的背影離開視線,聽見電梯抵達樓層時的提示音。
看來她還不明白,得過且過是施暴者最喜歡的特質。
上午許惟一直在熟悉公司的産品,辦公室裏吵雜的鍵盤聲此起彼伏,隔一會兒,他手機震動起來,有新的微信消息。
他新申請的微信號,上面只有一個聯系人。
房東催他交房租,他已經欠了一個月了,再不交上,他就會被掃地出門。
許惟知道公司不是慈善機構,上班第一天,不可能給他預支工資,想來想去,只有管久別重逢的高中同學借了。
那會兒以後,他們就沒再見面,她這會兒正在給門口的綠蘿澆水,仿佛生怕一瓢灌下去就會把樹澆死,要一點一點地倒,見有水漏到托盤裏,她就不再澆了。
放下水瓢,她又開始修剪綠蘿的葉子,沒人關注也可以忙得不可開交。
“栀……小栀子花。”他又忘了她的名字。
雲栀拿着剪刀轉過來,目露兇光,糾正他,“是雲栀,你說了你會記住的。”
許惟摸摸鼻子,“這次真記住了,雲栀。”
“找我幹嘛?”她回身繼續修剪綠蘿。
“能借我點兒錢嗎?”許惟心底忐忑,說起來,他們并沒有什麽交情,他現在已經淪落為有事常聯系,無事陌生人的“高中同學”了。
“借多少?”雲栀沒猶豫。
“一千五……兩千。”
一個沒有窗戶,只有四平米大的隔間,一張床,就是全部的家具,這種房子,竟然要一千五。
一千五對于以前的他是什麽概念?
什麽也不是。
給了房租,他還需要錢吃飯,他算過了,泡面饅頭換着來,一個月,五百塊生活費足夠了。
雲栀愕然得張大嘴,說出來誰信?財閥家的小兒子竟然管她借一千五,不,兩千塊錢。
她單純只是好奇,“借錢幹什麽?”
“給房租,吃飯。”
驚訝過後,就是辛酸,曾經的天之驕子,竟然淪落到管她借錢吃飯。
她沒有再問,加了他的微信,很幹脆得轉了兩千塊給他。
到了中午,雲栀下樓吃飯,碰見他從便利店裏出來,手裏拿着一桶康師傅紅燒牛肉面。
已經這麽慘了嗎?他從前估計都不知道泡面是什麽東西。
太陽正對着臉照過來,雲栀眯起眼睛,“我請你吃飯吧!”
平時雲栀都去對面的美食城吃飯,都是些快餐,豬腳飯、羊肉米線、跷腳牛肉之類,雲栀為了招待許惟,特地帶他來到離這裏不遠的港式茶餐廳,裝修還不錯,價格偏貴,要雲栀一個人,肯定舍不得來吃。
許惟熟練得點菜,等菜的時候,兩人就随意地聊天。
雲栀問,“你現在房租多少?”
“一千五。”
地段處于一環二環交界,還挨着地鐵站,雲栀咋舌,“這麽便宜,你怎麽租到的?”
許惟扯了扯唇角,笑容很淡,“逼急了,總能租到。”
套三的房子,違規改造成五間房,一推入戶門,唯一的光源來自大門口,采光的陽臺被隔成了兩間房,每走進屬于自己那間沒有窗的蝸居,就覺得自己像是陰溝裏的老鼠一樣,活得暗無天日。
許惟把上個月房租轉給房東,房東說變臉就變臉,罵他這個人沒有信譽,老拖房租,房子她不租了,讓他明天就搬走,不然就把他的東西全扔進垃圾桶。
他放下手機,桌面,菜已經全部上齊。
足有半年沒再吃過這麽豐盛的食物,許惟埋頭吃,雲栀是個略微內向的人,他不說話,她也找不到話說,一頓飯吃得萬般沉默。
等他吃得差不多了,拿紙巾擦嘴。
“你能不能再借我點錢?”他的視線落在一桌子的殘羹冷炙上,就是不看她。
雲栀敏銳得覺察到不對勁,“你是不是有難處?”
許惟揚起臉,撞上他的眼神,雲栀慌忙搖手,“你不要誤會,我不是不借,只要我有我都會借。我只是想……只是想,如果你有難處,我看我能不能幫上忙。”
她一直沒忘記過他當年的恩情。
許惟笑了笑,“栀子花精來人間報恩嗎?”
雲栀紅了臉,有些局促,“我說真的。”
“我的确有難處,房東不打算把房子租給我了,讓我明天就搬出去,我快流落街頭了。”
雲栀傻眼了,不是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嗎?他怎麽慘成這樣?
“我室友剛剛搬走,空了一間房出來,房間比較小,陽臺隔出來的,你要不嫌棄,就暫時将就一下,等找到房子再搬。”
“才見面就收留我,不怕我是壞人?萬一我是躲債的賭徒,或者是殺人犯,又或者是”
“我不怕的。”雲栀打斷他,“你不會是壞人。”
約好下班後雲栀就去幫許惟搬家,吃完飯出來,遠遠看到一輛敞篷跑車停在公司門口,是輛瑪莎拉蒂。車主抱着一束花推門下來,早上使喚雲栀買咖啡的客服笑得眼睛都消失了,迎上去往車主左臉右臉各吧唧了一口。
引來了不少豔羨的目光。
雲栀偷偷對許惟說,“他是鄧潔的男朋友,經常開跑車來接鄧潔,上次是輛保時捷,這次這輛好像是瑪莎拉蒂,去年聖誕節開得是一輛法拉利,算是超級富二代了吧?你認識他嗎?”
許惟瞥一眼那頭,輕蔑得笑了一聲。
“認識。”
雲栀努努嘴,“我就知道你肯定認識。”
“給我的車做過保養。”
雲栀沒聽懂,“給你的車做過保養?”
“他開得那輛法拉利是紅色的嗎?”
雲栀回憶了一下,“好像是。”
許惟把揉成一團的手紙扔進垃圾桶。
“那你那同事還真榮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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