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大結局

大結局

向來不信神佛的許惟近來迷上了燒香，聽聞哪家寺廟靈驗就要趕去拜一拜，格外虔誠。

這次許惟拜的是臨市的寒柘寺，聽聞求財超級靈驗，巴巴起了個大早拉着雲栀去拜早佛。

出發後遇見堵車，白起了個大早，到的時候已經十點過了，售香的窗口排起了長龍，放眼一看，有意思，八成都是年輕人。

許惟排隊買香燭，清晨的秋陽和煦溫暖，雲栀在人少的地方抱着胳膊曬太陽，等了十來分鐘，許惟提着一口袋香燭向她走來。

雲栀笑他，“你不是堅實的無神論者嗎？突然這麽積極，你的好兄弟們不擔心你啊？”

許惟生怕被別人搶了燒香的前排，拉着雲栀匆匆往裏趕。

“以前啃老，我爹就是我的神，現在我爹不行了，那不只能換個神信，那些業界大佬比我更迷信。”

雲栀啼笑皆非，匆匆趕到香燭臺，早就被人圍得水洩不通，高處擠不進去，只有最底下兩排還有空位，蓮花燭臺總共九個，許惟見縫插針占位置，手忙腳亂地點完，手背接了好幾條燭蠟回來，雲栀一邊替他摳燭蠟，一邊抱怨，“你就不能等他們燒完再點？”

“那不行，你沒聽過燒香要趕早，名額有限，我不搶個早，願望要排到猴年馬月才能被佛祖看見了。”

雲栀一整個大無語。

接着是燒香，老天爺果然是公平的，一個人如果在掙錢上特別有天分，在其他地方必定笨拙到沒眼看。燒個香而已，先是自己被杵了兩個香疤，然後又給雲栀的大衣燙了個洞，衣服才買的，今天第一次穿，雲栀心疼得想抽他。

許惟捏着剩下半把香，可憐兮兮地把雲栀望着，“別氣嘛！重新買就是了。”

雲栀攤手，“拿來！”

許惟以為是問他要買衣服的錢，忙掏出手機來。

雲栀嘆氣，“把香給我，你笨手笨腳的，待會兒把別人燙着，我來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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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惟把燃香交給雲栀，香燭統一在祖師殿前燒，再往上就沒有燒香的地方了，雲栀把剩下的香全插進了香鼎裏，眼睛被煙霧熏得發疼。

雲栀和許惟一個殿一個殿拜過去，所有殿拜完，雲栀已經走得腿軟，許惟去給她買水，她就做在休息區的長椅上等他。

旁邊有人路過，一個灰袍僧人身邊跟着一個年輕小夥子，雲栀依稀聽見“開機儀式”四個字。

許惟拿着水回來，擰開瓶蓋遞給她。

雲栀接過來，“那個小哥好像在咨詢開機前的祭拜儀式。”

許惟借機科普，“就跟你說，越容易掙錢的領域迷信的人越多，不止劇組，來外地搞大型活動的主辦方通常都會在前一天到當地寺廟裏祭拜，祈求活動當天不要下雨。”

雲栀好笑，“真虔誠啊，我都快要記不起來你嘲笑我說世上沒有神明的樣子了。”

許惟裝模作樣看別處，“哎呀！中午吃啥好，不知道附近有沒有好吃的。”

雲栀沒繼續洗刷他，喝了一口水把瓶蓋擰上，“你看熱搜了嗎？蔡導的新劇角色定下來了，蘇蘇是女一號。”

曾經欣賞的偶像早就從熒幕和新聞上走到了她的生活裏，她還是習慣以一個粉絲的身份親昵得喚她“蘇蘇”。

許惟點一下頭，“看見了，她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寒柘寺裏的楓樹紅了，風一吹，就從樹上帶落幾片楓葉，雲栀從地上撿起顏色最鮮紅形狀最漂亮的一片。

“她和孟警官訂婚了。”

消息放出來後，足足霸占了兩天熱搜前排。

蘇悅寧的新劇并非偶像劇，所以訂婚的消息沒多大影響，對外宣稱是青梅竹馬緣分天定，實際上是利益聯姻，有記者在發布會上詢問蘇悅寧曾與她共舞的那名男士是未婚夫嗎？

當時那張照片流到網上，網友議論紛紛，蘇悅寧和她的團隊都沒有正面解釋，但評論區早已昭示了男主人公的身份，那名記者來者不善，故意挖坑搶獨家。

蘇悅寧盈盈笑道，“那是我和孟昊的發小，從小一起長大的，這兩年他經歷了一些變故，現在已經站起來朝前看了，我和孟昊都祝福他未來一片光明。”

“她給我發了請帖，邀請你和我一起去參加她的訂婚儀式。”

蘇悅寧的回答成全了三個人的體面，他自己也的确在朝前看。

“不遺憾嗎？”雲栀問得很從容，沒有帶一點一滴的嫉妒或不悅。

說來也很奇妙，當年在網上刷到他與蘇悅寧在一輛法拉利前的合照，只有一個模糊的側臉，她就認出了他，還覺得他跟自己偶像真是萬般登對，興致勃勃地同評論區一起磕CP。

豪車、美人、剪裁得體的西裝，哪怕只是模糊的影像，也能一眼辨認出來，他就是真正的名門貴公子，兩個人的距離說雲泥之別也不為過。

真的是命運吧，如果不是奇正失勢，多年前斷掉的緣分，說什麽都無法再續上。

“遺憾過，現在很幸福，也就無所謂遺憾不遺憾了。”

許惟笑了一下，握住雲栀的手，“你知道嗎？有個詞很适合你。”

雲栀感到好奇，“什麽詞？”

“光而不耀”，許惟看着她，“你在三樓的露臺上疊了一大堆紙飛機往爬山虎牆裏扔，扔到第二十五只，終于插-進了爬山虎縫隙裏，那會兒太陽落山，正好有一道光照到你的後背上。”

雲栀有點兒懵，“爬……爬山虎？我怎麽不記得……啊！”

她驚叫一聲，“你怎麽知道的？”

是高一那年，鄧歡爺爺去世請了一周假回家服喪，除了鄧歡她沒有其他朋友，每天都覺得自己跟這所學校格格不入，一個吃飯一個人上廁所，下午最後一節課和晚自習之間有很長的休息時間，她往往都是挨到鈴聲響前的五分鐘踏進教室。

她不喜歡待在教室，那裏都是不歡迎她的人。

鄧歡走的第二天，她就發現了那個秘密基地。

實驗樓的三樓，門是合上的，但沒上鎖，整棟樓都是用來做實驗的教室，生物試驗室裏有很多浸泡的标本，同學們都嫌瘆人，不願意往這邊來，所以也沒幾個人發現那個露臺是沒有上鎖的，恰好方便了她。

露臺望出去是一道種滿爬山虎的外牆，風一吹，爬山虎就會漾起滔滔的綠浪，能夠聽見風穿過葉片的簌簌聲。

她發現中間的位置夾着一只紙飛機，那晚，她偷偷折了三十只紙飛機藏在書包裏，在第二天傍晚，帶着一包紙飛機前往露臺。

無聊的高中生活，一群刻薄的同學，她得給自己找點兒樂子。

她不記得曾在那裏遇見過許惟，鄧歡回來以後，她就再沒去過那裏。

許惟一口飲盡瓶子裏剩下的水，然後丢到一旁裝垃圾的籮筐裏。

“你在那兒飛了五天的紙飛機，只紮中了三只，其他的都落到了草坪裏，幸好你後來就沒來了，第二周來了個生活老師，專門來逮扔紙飛機的。”

雲栀鬧了個大紅臉，什麽光而不耀，她早不記得了，滿心都是高中的糗事。

她氣得上手掐他，“你藏在哪兒的？你怎麽不叫我一聲。萬一後來我真的又去了，被抓個現行怎麽辦？”

許惟邊笑邊躲，“我為什麽要叫你，你都不知道你蹦起來扔紙飛機的樣子有多好笑，也難為你了，站起來還沒那圍欄高。”

雲栀又急又氣，“你瞎說，我明明比圍欄高。”

“哈哈哈哈……好了，你別掐了。”許惟起身躲開雲栀的攻擊。

雲栀追上去，“馮盼說你對我很特別，你那個時候就對我有感覺了？所以後來才幫我。”

許惟抓住她的手，握緊。

“因為你笑起來很好看，所以不想看你哭。”

雲栀回握住他的手，“我也只哭過那麽一次。”

她曾經無數次痛恨自己的軟弱，但現在想起來，無論當時被欺負得有多慘，她都沒有哭過。

只有那一次，在KTV裏撞見謝登刁難，她跑出來，不理會路人的眼光在路邊痛哭，聽見有人問，“哭什麽？”

她擡起頭，就看到了他。

在這一刻，在香火味彌漫的寺廟大殿前，受傷之後刻在人生底色裏堅不可摧的恐懼、痛苦都在經堂傳出來的佛經聲中分崩離析。

是許惟曾經背給她聽過的《心經》。

“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

“心無挂礙，無挂礙故，無有恐怖。”

“遠離颠倒夢想，究竟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