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親情，愛情

親情，愛情

平州，方府，許舒岚正陪着方老太太聽戲。

戲臺之上，白衣正旦和一身狀元紅袍的小生執手落淚。這正是《白蛇傳》中的《祭塔》，被鎮壓在雷峰塔下多年的白素貞終于出塔，與得中狀元的兒子許仕林母子團聚。

方老太太撫掌笑道：“好！”

方老太太是原身的外祖母，方家老太爺三十出頭便英年早逝，她強忍悲痛撐起了整個方家，又将一雙年幼的兒女撫養成才。如今，是方老太太的長子在當家。

方老太太素來喜愛聽戲，可戲班子翻來覆去唱的曲目就那麽多，早就聽膩了。

許舒岚知道了以後，就把記憶中《白蛇傳》的大概劇情默了下來，對外說是自己以前從一本不出名的話本中看來的，讓戲班子将其編成了戲，演給方老太太看。

一折戲完畢，戲班子領了賞錢後便退了出去。這時，一個侍女端着托盤走了過來，将兩碟鮮肉月餅放到了許舒岚和方老太太之間的黃花梨木方桌上。

方老太太笑意滿滿地對一旁的許舒岚道：“岚兒，這是外婆親手做的鮮肉月餅，你和你娘最喜歡吃了，快嘗嘗。”

方老太太極為擅長制作糕點，定勝糕、青團、梅花糕等等就沒有她不會的。其中，她最拿手的就是這鮮肉月餅。

不過，廚房裏油煙大，對肺不好，方老太太上了年紀後就很少下廚了。這鮮肉月餅的前期準備是方老太太完成的，最後再交給廚娘烤制。

聞言，許舒岚微微一愣，随即展開了笑顏，應了一聲，便拿過一個鮮肉月餅咬了一大口。

鮮肉月餅是平州城的特色小吃，前一段時間中秋節時，許舒岚也吃了幾個，卻遠不如如今方老太太做給她的月餅好吃。

不同于北方月餅的香甜與綿軟，許舒岚手上的鮮肉月餅外皮酥脆，咬一口，內裏的豬肉餡便迸發出鹹鮮的湯汁，令人口舌生津。

三兩口吃完了一個月餅，許舒岚贊到：“好吃！外婆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說着，許舒岚又拿起了一個鮮肉月餅，吃了起來。嘴裏享受着美食，她的心中卻湧上一絲酸澀。只可惜，方老太太疼愛的女兒方琴，和從小喜愛外婆做的月餅的許舒岚都已經不在了。

方家和原身也是太過于善良，雖然與許家二房夫妻關系并不熱絡，但他們也沒有想到其竟是面慈心苦的惡毒之人，養出來的女兒也是蛇蠍心腸，害得原身落水丢了性命。

許舒岚也有些自責，這大半年裏，她忙于任務和瑣事，對老人家的關心不夠。以後，她應該常來探望方老太太。

見外孫女喜愛自己準備的月餅，方老太太也是樂得合不攏嘴。

忽然，一個侍女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吸引了許舒岚和方老太太的注意。那侍女還沒喘勻氣，便匆匆道：“老太太，表姑娘，姑太太和姑太爺回來了！”

聽到侍女的話，兩人的神色都有些茫然。姑太太和姑太爺？這方府只有一個姑太太，就是許舒岚的母親方琴，可方琴和夫君許延康已經被害身亡五年了，又怎麽會突然出現在方府。

還不等兩人追問侍女，不遠處便傳來一道熟悉的嗓音：“娘！岚兒！”

一聽到這道女聲，方老太太渾身就是一顫，瞬間老淚縱橫。許舒岚急忙扶住外婆的手臂，方老太太不敢置信地快步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嘶啞地問道：“琴兒？是琴兒嗎？”

許舒岚心中也是驚喜萬分，這正是方琴的聲音！她和原身的父親許延康原來還活着嗎？！

幾步之後，方琴和許延康的身影便顯露了出來。

兩人一身錦衣，面容雖然帶了些疲憊之色，卻不見頹廢，反而精神得很。

多日的航行後，船隊終于抵達了距離平州不遠的上港。他們在港口安頓好商船和手下，原本徑直去了許府。待得趕到地方才發現，許府竟然被重重士兵包圍了起來，大門也貼上了封條。

兩人實在擔憂女兒的安危，試探着詢問守門的士兵發生了何事，士兵告訴他們，許府牽涉進了一樁大案，已經被封，不許出入。

方琴和許延康大驚，見士兵不願多說，便只能又轉道方府。到了方府門口，看門的門房是方家的老人了，一眼就認出了二人，趕緊派人去後院傳話。

門房還告訴二人，許家的表姑娘并沒有被許府牽扯進去，如今正在方府陪伴方老太太，二人這才放下心來，連忙趕去後院。

方琴疾走了幾步，一把将方老太太和許舒岚摟入懷中，放聲大哭起來。許延康站在方琴身後，同樣也是眼中含淚，神色感慨。

許舒岚被方琴抱住，最開始還有一些無措，過了一會兒，她便熟悉了這個屬于母親的溫暖的懷抱，默默地感受着洋溢在身邊的溫情。

許舒岚前世父母早逝，在國家的幫助下勤工儉學。為了節省學費和生活費，她還一路跳級，十八歲就保研到了央農大學的植物育種方向。

後來恰逢地球靈氣複蘇，她陰差陽錯地在這個古代世界借屍還魂。

前世的經歷養成了許舒岚獨立自主的個性，她其實并不是特別擅長與他人締結親密關系。

之前，她一直把這裏當做是完成任務、返回地球的過渡世界。可是如今，她卻忽然意識到，在未來的幾十年裏，她就是許舒岚。在這裏，她有了互有好感的未婚夫，有了疼愛她的父母和外婆，還有了可以一起工作的表哥方盛、可以一起玩耍的表妹方瑤。

或許，她應該嘗試着去敞開心扉……

*

過了一會，幾人的情緒稍緩，方老太太又想起了什麽，朝着外面張望了起來，問道：“傑兒呢？傑兒不會是……”

“娘，你放心，傑兒也好着呢。我們是一起逃出來的，東景國的生意暫且還離不開人，我們就讓他留在那邊看顧生意了。”方琴連忙道。

聽到方琴的解釋，方老太太才放下心來，又問起了方琴一家三口這五年來的經歷，許延康和方琴便一起述說了起來。

許舒岚端起方桌上的碟子道：“爹，娘，這是外婆做的鮮肉月餅，還熱着呢。”

于是，方琴與許延康夫妻一人拿了一塊月餅，吃了起來。

才嘗了一口，方琴就又沒忍住眼中的酸澀，淚水落了下來。

在東海上漫無目的地漂流時，在東景國艱難度日時，她無數次地回想起這道母親的拿手點心，只是卻無法如願以償。

直到今天，她才又一次吃到母親做的鮮肉月餅。

方老太太略顯幹皺的手掌拭過了女兒的臉頰，安慰道：“以後就好了，終于一家團圓了。”

許延康也溫和道：“慢點吃，別急。”

方琴嘴裏咀嚼着月餅，用力點頭道：“嗯！”

“對了，”又吃了幾口，方琴忽然想了起來，問道，“許家為什麽被封了起來？”

聞言，許舒岚也開始一樁樁地把這大半年來的經歷講給父母聽。

方琴和許延康的心情也随着許舒岚的講述大起大落了起來。他們先是聽到疼愛的小女兒冬日落水，去郊外莊子裏養了半年。又是聽到女兒被太後看中，即将嫁入王府。接着，許舒岚又說起了周氏指使自己的貼身侍女在王府中盜竊，王府查案時，順藤摸瓜地牽出了周氏的真實身份與許二叔暗害他們的陳年舊事。

“所以說，”許延康皺眉道，“周氏當年暗害我們，就是為了更方便地從許家侵吞財物去幫扶前朝餘孽？”

前朝滅亡已經近三十年，許延康卻還是記得前朝時水深火熱的生活。

那時，平州是前朝的皇都，哪怕是天子腳下的魚米之鄉，都城內也是餓殍遍地。許家和方家雖然是江南地界的富商，日子卻也并不好過，朝廷總是換着理由去征稅，繁苛的賦役不知拖垮了多少人家。

直到新朝建立，百姓們才逐漸生活富足了起來，朝廷也有了足夠的軍費去抵禦外族的入侵。

許舒岚肯定道：“沒錯。”

許延康輕輕嘆了口氣，他一直無法接受親弟弟想取他一家性命的事實，或許是他對弟弟的關心不足吧，才沒有意識到弟弟心中對他積年的不滿。

除了弟弟，弟妹周氏的真實身份也是他所始料未及的。他與方琴也曾經發覺周氏有些小動作，但他們本以為周氏只是想貼補家用，卻不想周氏所謀甚遠，如今，竟闖下如此大的禍事。

一番談話過後，見幾位長輩都面露疲色，許舒岚趕緊喚來侍女去打掃房間、準備熱水，好為父母接風洗塵。許舒岚也扶着方老太太回房稍加休息。

*

方琴與許延康安頓下來之後，便着手售賣他們從東景國帶來的商品了。東景國的工藝水平較高，各色折扇、拼花木匣和漆器等都廣受好評，被各戶商家和百姓一掃而空。

過了幾日，在處理許家二房案件的官員查賬完畢後，許延康也重新接手了群龍無首的許家。

許家的一些族老和旁支原本還就許家家主之位吵得不可開交，直到許延康這個能力卓越的前家主帶着方琴回到許家另一座祖宅，許家衆人才目瞪口呆地将許家雙手奉上。

這次，在父母的鼓勵之下，許舒岚也參與進了許氏的生意之中。

随着衆人的忙忙碌碌，許家二房衆人的審理結果也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