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章

第 13 章

“瘦了。”

“嗯。”

短暫沉默。

“怎麽來這裏了？”

“看到你空間了。”

“呵。”聞西苦笑，“很好猜出來嗎？”

“可能對于我來說，很好猜出來。”

我已經架好了機器，他熟練地看向了鏡頭，好像在向裏面的人問好一樣。

我開口問，“什麽時候的事？”

他看向我，目光渙散，“昨天頭七。”

我舒口氣，“怎麽回事？”

“我把她送到養老院了，我也竭盡所能的和裏面的人打好關系，也經常去看她了，可是……”聞西聲音很輕很輕，如果不是周遭很安靜，我恐怕聽不清他在說什麽。

“可是……”他又說了可是，嘴唇顫抖，眼睛發紅，我有了一絲不忍，可我的要強向來能戰勝我的心軟，于是我沒有表現出什麽，而是耐心等他自己走出來，說下去。

“可是，那天他們推她出去透氣，只是走開一會的工夫，她自己站起來往前走……摔倒了，沒了。”

“這……”我不解，“沒趕緊發現搶救嗎？就這麽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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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睛好像終于有了焦距，“就算正值壯年的年輕人，有時候也是說沒就沒的。”

“我當然知道。”我不知道他為什麽好像能接受這個結果，“但是，你不覺得這就……”

“要怪些什麽是嗎？怪他們失職？怪那裏有個臺階？”聞西輕笑，“怪個遍，她也回不來了。”

或許他經歷過親人死亡，所以才會有這樣的反應，我不想評價或是什麽，所以選擇終止這個話題。

總之，如他空間所表達的意思一樣，聞西，他沒有家了。

“那個劉欽。”我問他，“怎麽認識的？”

“夜總會認識的。”

“你去那裏？”

“我在那裏上班。”此刻的他像是被我審問的人，眼神也變得凜然，“我媽生病後，我就去那裏上班了。記得嗎，溫柔鬼，還是他的朋友帶我入行的。”

我皺眉，“為了掙錢？”

他捋了捋過長的頭發，又垂下頭來，所以頭發又披散下來，然後答非所問，“劉欽人很好。”

“對你很好？”

“是。他是夜總會的打手，我不聽話的時候也扯過我衣領，不過沒動手，呵呵。”他好像累了，站着已經支撐不住，所以靠在了門沿上，“後來，我做得好了，慢慢說得上話了，剛巧遇上他出事，幫他說了幾句話，他感激我，所以對我很好。”

“是嗎？”我看着他，“不是因為喜歡你？”

聞西擡頭，我們目光相撞後他看向鏡頭，慘白的臉笑着笑着，又垂下頭哽咽，直到很久，他重新擡起頭，看着我不說話。

“你感覺得出來。”我肯定，“他喜歡你。”

他仍舊不說話。

“為什麽不告訴我？”

“不告訴你會怎麽樣？”他終于開口，“違反什麽道德嗎？”

我抿唇，固執道，“你應該告訴我。”

“或許……我已經不适合做你的主人公了呢？”

我怔怔看着他，他定定看着我，我們的對話好像進行不下去了。

其實很多時候，我們的對話都是這樣，像一潭死水，沒有任何起伏與波瀾。

我離開了，和來時一樣，無聲無息。

我在燕平交到了女朋友，我們的開始是一夜情，為了負責，我提出交往，她同意了。

她是個身材非常火辣的女人，但或許為了避開邪惡的目光，總是把自己裹得很嚴實。

一夜情那晚，我和她代表不同的公司參加峰會，被安排在一桌，她酒量淺，喝不下硬撐，一雙大眼睛還忽閃忽閃的看人，深得同桌男人的喜歡，鬼使神差的，我替她解了圍，她望向我的眼睛閃着感激。

曾經一度，我覺得自己撿了便宜。

眼睛好看，臉蛋漂亮，身材完美，工作穩定，不黏人，這麽好的女人屬于我？

交往一周年的時候，她問我過年的時候能不能一起過，我問她是想留在燕平過年嗎，她說不是，是想去我家。

就在那一刻，她在我心中的美好形象瞬間坍塌，也是在這一刻之後，我開始發現她有非常多的毛病。

每次約會要化妝，每次□□要卸妝，每次吃飯說要減肥，每次走路說腳疼，下雨的天氣還要找我抱怨沒有帶傘。

她總說我讓她很有安全感，她總說希望我能眼裏一直有她。

我感到惶恐，感到厭惡，想要逃避她帶給我的戰栗和束縛。

也就是在此時，聞西聯系我了。

這個消失在我生命中一年多的人，終于重新出現了。

“我要跟他回家過年。”聞西在電話裏說，“他父母願意接受我。”

“他……是誰？”

“劉欽。”

“劉欽？”太久了，久到我記不起這個名字對應的臉，但是回想起和聞西的上次見面，我終于反應過來是誰，“哦，劉欽。”

“這次我告訴你了。”聞西問道，“你要來嗎？”

“我？跟你去他家？”

“對。做我們的見證。”他聲音低了低，“如果你願意的話。”

“可以啊。”我不假思索，重複肯定，“可以。”

“好。”

那天之後，我有了理由拒絕我的女朋友，甚至也找了理由和她分手。

我記得她當時的眼睛，濕潤的眼眶閃着光，微微忽閃一下便淌下兩串淚珠，她說原來我的沉穩只是無情的假象，她說原來我的話少只是城府的表現，是她看走眼了。

2014年1月12日，正月初三，我從自家出發趕往劉欽的家靈堰。

靈堰很遠，從福藤坐火車十五個小時，再搭三輪車近一個小時，終于站在山水朦胧的山坳處時，聞西和劉欽同時迎了過來。

“歡迎。”劉欽的聲音似乎更沙啞了，當然，沙啞中依舊帶着冷漠。

“房書逸。”聞西帶着淡淡的笑，“你又帥了。”

又字讓我有些許迷離，他什麽時候誇過我帥了？

劉欽的臉色很快變了，聞西便自然地往他身上靠了靠，像是安撫，笑容又加大，“跟我們走吧？”

太久沒有拿出過設備，我有些笨拙地跟在他們身後上坡下坡，好在很快到了劉欽的家。

進門前，聞西回頭對我說，“叔叔阿姨人很好，我們也跟他們說了你是誰，如果覺得麻煩，你可以不理會他們，甚至不理會這裏的任何人，你就拍你的，沒事。”

我看了眼劉欽，見他用戒備的眼神看着我不說話，我也懶得溝通，反正挺順我的意，于是點頭。

進門後，果然如聞西所說，劉欽的爸媽老實本分，甚至有些拘謹地看着我手裏的相機，說着一口我聽不懂的方言，劉欽對他們說了幾句什麽，他們便安靜下來，點頭繼續手裏的活計了。

怪不得說我不用理會，因為根本聽不懂，怎麽理會？

“十五的時候，他們這邊有民俗活動。”聞西指着院子的燈籠好心為我解釋，“到時候除了可以自家打着燈籠出去，還會有一個非常長的龍燈，需要幾十個人一起擡着，劉欽可是龍頭呢。”

“哦。”我沒有感情的附和了一句。

“所以你可以待到十五之後再走嗎？”

這可就為難我了，我初八就要上班。

劉欽突然把聞西拉到一邊，不知是一口氣沒順還是怎麽，先猛然咳嗽了起來，聞西趕緊拍他的背，“說了讓你穿厚點，非要逞強。”

“沒事。”

“還說沒事，你已經感冒了，別裝。”聞西轉身，掠過我去了一間屋子，劉欽同樣轉身，可他的目光沒有追随聞西，而是依舊防備的盯着我，或者說，他的眼神不叫防備，而是仇視了，我不知道自己哪裏招惹了他。

聞西回來遞給劉欽一杯水，“喝。”

“嗯。”劉欽聽話地一飲而盡，然後寵溺地笑看着他。

或許礙于我在，聞西別扭地別過臉去，恰巧方便了劉欽，他附手過去，在聞西耳邊悄悄說着什麽。

這一刻，我當真覺得自己多餘了。

所以，是否待到十五之後再走，也成了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