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

第74章 正文完結 ◇

◎被神明停滞的時光終于再次流轉。◎

古德裏安慢慢站直了身體, 他臉上挂着不變的笑容，目光依然死死盯着那具巨大的怪物軀體，似乎生怕它再有任何動作。

“陛下。”

莉莉安娜忽然握住他的手, 古德裏安有一瞬間的恍惚，他慢慢低下頭, 看着她掰開自己的手掌，将那把并不适合戰鬥，十分硌手的匕首從他手裏拿走。

古德裏安這才注意到, 自己并沒有表現出來那麽冷靜——他甚至沒注意到, 自己把手割破了。

他無奈地笑了一聲：“真是的，沒被神明傷到，倒是被自己……”

莉莉安娜随手把匕首扔到一邊，擰起眉頭：“雖說是要用華麗的外表當做僞裝，但這把匕首也實在太難用了……”

古德裏安反握住她的手，掰開她的掌心：“那你呢？你可是用那把匕首和它戰鬥了的。”

莉莉安娜得意地張合了一下手掌：“我可是久經訓練的騎士，不好意思，但我手心都是繭, 這種難度不在話下。”

“我怎麽覺得你好像在嘲諷我？”古德裏安挑了挑眉, 直到這會兒才逐漸有了實感, 他正要開口繼續說下去，一直縮在一邊避免被戰鬥波及的神仆亞瑟忽然撲了過來, 一把抓起莉莉安娜扔在地上的匕首, 尖叫着朝倒在地上的怪物屍體撲了上去。

“啊——”

他用力将手中的匕首刺下, 一次又一次，仿佛害怕它從一點殘肢裏死灰複燃那樣, 反複刺出手中的匕首。

莉莉安娜正想勸阻他, 但古德裏安拉住了她。

他笑了笑：“讓他去吧。”

“壓抑太久, 總是要有個發洩口的。”

Advertisement

他慢慢走到破損的鐘樓邊緣，往下看去，人們不知道上面發生了什麽，惶恐不安地祈禱、奔走。

但也有人還在維持秩序，讓大家遠離鐘樓，避免被戰鬥波及。

古德裏安收回目光，回頭對莉莉安娜露出笑意：“趁大家還沒反應過來，我們現在快點逃走吧？不然麻煩事就要追上來了。”

“等等！”另一位神仆安迪有些緊張地叫住了他們，“陛下，王後，你們明明是拯救了這個國度的英雄，為什麽要在這種時候逃走呢？”

“我們……”

“哈哈。”古德裏安笑起來，神情格外爽朗，“可沒幾個人會相信我是英雄……莉莉倒是有可能被當做英雄。”

莉莉安娜也跟着笑起來：“但我也不是真正的英雄，只是受大家之托，扮演英雄這個角色而已。”

“不是所有人都希望神明死去的。”古德裏安笑了笑，壞心眼地挑了挑眉毛，“但我不打算聽他們的意見。”

“所以，為了避免後面的那些麻煩事，我們要逃走了。畢竟一開始我們就說好了，等莉莉幫完這個忙，我們就要送她糧食和財寶，讓她離開。”

莉莉安娜補充一句：“之後還增加了條款的，還答應了要讓我把國王帶走。”

“是是是。”古德裏安眼帶笑意，“我可沒忘。”

他優雅朝莉莉安娜行禮，朝她伸出手，“那就走吧。”

莉莉安娜握住他的手：“出發之前，我還有個地方想去。”

……

大賢者的府邸。

雷蒂娅撐着因為消耗魔力過度而不斷産生眩暈的腦袋，還是勉強自己第一時間趕到了這裏。

她才踏入大賢者的畫室，就感覺精神放松了不少。這股溫柔的魔力，毫無疑問來自大賢者。

“不用那麽着急。”坐在畫架前的大賢者回過頭，對她笑了笑，“我們已經贏了，往後都可以慢慢來了。”

“你該休息一會兒再行動的。”

“我怕再晚一會兒，你就消失了。”雷蒂娅垂下眼，沒有掩飾自己的不舍，“我在人群中沒有找到你，還以為你已經消失了，老師。”

人類不可能活幾千年，他存在了這麽長時間，是因為和夜神立下的契約。而如今夜神已經死了，理所當然的，大賢者的時間也不多了。

“還沒有那麽快。”大賢者笑了一下，手中的畫筆沒有停下，他飛快完成着手頭的畫作。

他的筆觸頓了一下，接着露出些許無奈的笑容，“看來不只是你在擔心。”

“我需要先申明，我可一點都不擔心。”古德裏安和莉莉安娜一起走進來，他笑了一聲，“我只是答應了莉莉的要求而已。”

他在大賢者身後站定，目光落在那副未完成的畫上。

那上面已經勾勒出了一頭金發、很有領袖氣質的青年，他身後笑容豪邁的紅發戰士也已經畫了一半。

“你在畫他們啊。”

他低聲說，神色不由自主變得柔和。

“嗯。”大賢者溫和地應了一聲，露出由衷的笑容，“我已經畫過很多遍了，但每一次都會被夜神找到，而後燒毀。”

“這一次，沒有人會燒掉他們存在過的證據了。”

一時間，誰都沒有接話，只是安靜看着他作畫。

他像是在跟時間賽跑一樣飛快落筆，而這幅畫也已經被他描繪過無數遍，沒有任何需要猶豫的地方。

最後畫完那個總是一臉嚴肅的虔誠信仰者，大賢者才慢慢放下畫筆，長長出了一口氣。

他露出些許無奈的笑意：“我擔心随着夜神死去，我的魔力也會逐漸消失，所以最後還是打算親手畫完這幅畫。”

“終于完成了……”

他擡起手，慢慢摘下臉上的面具，露出由衷的笑容，“莉莉，陛下，現在，我們都自由了。”

他轉過身，那張臉依然是千年以前青年的模樣，但從他虛弱的狀态來看，恐怕也已經存在不了多久了。

“我已經不是陛下了。”古德裏安聳了聳肩提醒他，站到了他身側。

“我也已經不是大賢者了。”弗洛倫·塞爾維微笑着回應，看見莉莉安娜站到了他的另一邊。

兩人同時伸手，把他架了起來。

弗洛倫稍微有些疑惑：“這是？”

“帶你去曬太陽。”古德裏安笑了一聲，“走吧，帶你去外面看看。”

他們不由分說，帶着大賢者往外面走去。

莉莉安娜回頭看了眼留在原地的雷蒂娅，那位特立獨行的法師笑了笑，輕輕搖頭：“去吧，我待在這裏就好了。”

莉莉安娜沒有多說，略微點頭就帶着大賢者離開，畢竟他也沒有多少時間可以磨蹭了。

他們走了秘密通道——也就是那個矮洞。

弗洛倫略微眯了眯眼，花了點時間适應外面的燦爛陽光，他仰起頭，一瞬不瞬地注視着完全升起的太陽，一直到眼睛裏流出眼淚。

“其實……我早就見過外面的太陽了。”

他笑了笑，慢慢擡起手，只是這一個動作都顯得有些費勁。

莉莉安娜輕輕搖頭：“不一樣。”

“你沒有在自由的情況下來過，是不一樣的。”

他慢慢揚起笑容：“是啊，真是一點都不一樣，莉莉，太陽真溫暖啊。”

“漫長的夜晚已經結束了。”莉莉安娜微微側過頭，溫柔地注視着他，“老師，你獨自承擔的責任也已經結束了。”

弗洛倫能清楚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就像被砂礫侵蝕的石頭一樣，被風一吹就變得千瘡百孔，即将化為湮粉，但他還是露出了解脫的笑容：“太好了。”

“太好了，莉莉。”

“這下我終于，可以去見他們……”

熱烈的太陽光下，眼淚會折射出難以直視的光暈，他在模糊的視線裏看見遠方，曾經的同伴正等待着他，而他終于能朝他們邁開腳步。

這漫長的一生，他都在彌補自己最初的錯誤，而現在，一切終于都結束了。

他停轉的人生，帕斯帝國被蛛絲拉扯住的時間之輪，終于都擺脫了束縛，再次往前邁步。

莉莉安娜看着他消散在風中，慢慢閉上了眼睛。

她不知道該向誰祈禱他的安息，只能祝願。

……

雷蒂娅獨自站在大賢者最後完成的那幅畫前，上面畫着三個人——哥頓、庫珀、艾恩，但唯獨沒有他自己。

她遲疑很久，最後還是拿起了畫筆，慢慢模仿着對方的筆觸，把黑發的青年加了上去。

完成之後，她端詳許久，露出一點笑容，低聲說：“你有資格和他們站在一起。”

……

城門口。

剛剛送別了老師，莉莉安娜忽然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她一回頭，身材高大的龐克已經卡在了那個矮洞裏，看起來進退兩難。

她無言看着衆人把那面牆拆開更大，接二連三從裏面鑽了出來，有些頭疼地揉了揉眉心。

“這下好了。”古德裏安聳了聳肩，“本來說要悄悄逃走，結果還是被麻煩的家夥們抓住了。”

莉莉安娜目光越過騎士團的衆人，看見他們身後站着的兩個纖細的身影，他們遲疑着摘下兜帽，露出近乎純白的面容。

他們慢慢靠近，古德裏安回過了頭：“正好，給我們送馬車的人也來了。”

莉莉安娜疑惑地看着從城外走來，趕着一架馬車的青年，他有一張看起來相當平和的普通面孔，但不知道為什麽，總給人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他是……”

青年深深看了古德裏安一眼：“我就說過，她不怎麽聰明。”

古德裏安秉着禮尚往來的精神，指了指正小心翼翼鑽過擴大後的矮洞的福爾娜：“比她好一點。”

莉莉安娜像是明白了什麽，目光在他們之間來回看了一遍，震驚地說：“法度因？”

來為她送別的騎士團衆人下意識握住了武器，看起來對這個名字相當防備。

“看起來我确實沒什麽好名聲。”法度因居然笑起來，他從馬車上跳下來，看起來卻并不介意，“按照約定，你們成功了，我會給你送一架适合長途跋涉的馬車，以及周邊的地圖——我都放在車上了。”

莉莉安娜看向古德裏安，他配合地解釋：“艾恩家族的人要成為神仆，需要抽出人的靈魂放入神仆的軀殼中，他們一直掌握着這種秘術。”

“所以對他們而言，只要舍得軀殼，假死不是太麻煩的事。”

他拍了拍莉莉安娜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莉莉，不要太相信這種陰謀家說的願意為你去死這種話，他顯然還是打算讓我們冒真正的風險，自己悄然隐身。”

法度因掃了他一眼：“我以為，您也清楚，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前，不暴露自己真正在意的東西是很重要的。”

“就像您在神明面前裝出的對莉莉安娜的态度。”

“所以你騙不了我。”古德裏安搖了搖頭，“現在得意洋洋，看你怎麽跟自己妹妹解釋吧，她可未必會立刻接受。”

“沒關系。”法度因的目光難得溫柔，“她當初已經認可了，即使失去了部分記憶，模樣改變，自己也是福爾娜。”

“那麽，就算有些改變，我也依然是她的哥哥。”

“況且，現在神明已經死去了，一切都可以慢慢來。”

他轉過身，看向古德裏安，“你真的打算丢掉一切離開？神明死去，這個國家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我做的已經不少了。”古德裏安摟着莉莉，一副要立刻坐上馬車逃跑的架勢，“其他人自己也總得努力一點吧？”

“是嗎？”法度因笑了笑，“那麽下次你們再回來，說不定會看見我成了國王。”

“那我也不會向你行禮的。”古德裏安毫不在意。

“哎。”艾斯塔深深嘆了口氣，“我怎麽感覺所有人都被騙得團團轉，夜神也被騙了，團長也被騙了，我們也被騙了……”

莉莉安娜忍不住笑起來。

“你還笑啊！”艾斯塔瞪她一眼，“我還真心實意為你操心呢，結果……啧。”

他抓亂了自己海藻一樣的頭發，決定放棄理解一團亂麻的過程，直接跳到結尾，“算了，你幸福就好。”

莉莉安娜認真點頭：“嗯。”

米迪奈特對她笑了笑：“你們真是做了件瘋狂的事，對吧？”

莉莉安娜糾正他：“是我們。”

“好吧，就當這瘋狂又偉大的壯舉有我一份。”米迪奈特的笑容逐漸擴大，他在地上畫了個傳送陣，“讓我把給你們的酬勞搬到馬車上吧。”

“這是你們應得的。”

衆人身後，古德裏安目光稍有停頓，但還是笑了笑：“嘉德。”

一臉嚴肅的嘉德女士即使在流淚的時候也要板着臉，恨不得将臉上的每一條皺紋都展平，她深吸一口氣，将手中的包裹遞過去：“陛下。”

“我給你整理了平時常用的物件，帶上吧，會方便很多。”

她別過頭，飛快抹了下眼淚，而後轉過頭來，“請您珍重。”

“也請……”她看向莉莉安娜，“也請您珍重。”

莉莉安娜回以一個笑臉。

“好了好了。”古德裏安撐着下巴，“別擺出這幅樣子了，現在帕斯帝國已經沒有禁令了，說不定我們找到莉莉的家鄉以後，還會回來看看。”

“當然，我只是說說不定，你們可別太期待。”

他已經跳上了馬車，一副迫不及待想要出發的模樣。

莉莉安娜也配合地跳上了馬車：“嗯，如果可能的話，我們會再回來的，或者……如果你們也想到外面看看，我們說不定還會遇見。”

“再見了，諸位。”

适應長途的馬匹邁開腳步，載着他們朝王都外的方向，開啓了新的旅途。

古德裏安鑽進車廂，翻找法度因說的周邊地圖。

莉莉安娜回頭看了一眼：“陛下，您該不會在偷偷抹眼淚吧？”

“當然沒有。”古德裏安探出頭，伸手點了點她的眉心，“壞家夥，幫我看看嘉德幫我收拾了什麽。”

“我的黃金酒杯在嗎？”

莉莉安娜配合地打開看了一眼：“在。”

“那我的寶石棋盤呢？”

莉莉安娜翻了翻：“也在……不過我不是很擅長下棋。”

“還有我的新娘呢？”

他扶着馬車框，故意歪頭看向莉莉安娜。

莉莉安娜把包裹攏起來：“包裹裏沒有。”

她指了指自己，露出笑臉，“不過我在。”

作者有話說：

大結局啦！番外就不日更啦，寫完就發，哎嘿

老規矩，正文完結給陪伴我到現在的小夥伴抽個獎，85%以上就能參加，20號中午開=3=

接下來是小兔碎碎念時間！

不知道法度因沒死有沒有人猜到，我留了點暗示，但也沒太明顯，不過我還是很有儀式感的連便當都沒給他發，現在讓我們更有儀式感地給弗洛倫·塞爾維發一份終局便當！

其實做大綱的時候就糾結過要不要刀下去，終究是我兔某老了，拿不動刀了（嘆息.jpg

最初構想這個故事，我有點擔心前期會不會過于壓抑，而且從整體氛圍來看，也不适合在中途穿插沙雕梗，閱讀起來不會太輕松，讓我有點猶豫。但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我想來想去還是想寫，于是就開了，嘿嘿嘿

非常慶幸不管開什麽冷題材，寫什麽奇奇怪怪的腦洞，也還是會遇到一路陪我的新朋友老朋友，感謝大家來聽我講故事！這次我也寫得很盡興，中二病大爆發！還有一些番外，之後就有緣新故事再見啦！挨個啵啵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