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次相遇

初次相遇

這是付與明今天晚上吐的第三次。

今晚飯局上來的都是圈內數一數二的大老板。公司實力雄厚，資源好，人脈廣，藝人更是數不勝數。

如今的付與明不比三年前，現在根本不會有人主動請他做導演。他想繼續在這個圈子裏混下去，就只能跟這些老板喝酒，把他們喝開心了，他們才會給付與明投資。

這一晚上付與明都忙着喝酒，一口菜都沒吃上，酒精在胃裏灼燒，反胃的感覺再次襲來。

付與明一手撐着樹，一手撐着膝蓋，姿勢娴熟地把腦袋湊近垃圾桶。但是他已經吐不出什麽東西了，再吐，就只有苦澀的膽汁了。

這套流程他已經很熟悉了。只是今天這棵樹選得不好，有點硌手；這垃圾桶也不行，有些臭。

年後，付與明終于拿着自己的劇本從他那窩了三年的狹小房間裏走出來，寶貝似的揣着它參加了幾次聚會，但無人問津。

付與明端着酒杯陪着笑臉跟他們喝酒，他們樂得其所。付與明放下酒杯拿出劇本，那群人翻臉比翻書還快。

轉眼已是三月初，大大小小的聚會參加一遍，付與明別的收獲沒有，貴的便宜的、啤的白的紅的酒倒是喝了不少。

今兒有個王總非要啤的白的混着喝，付與明就只能舍命陪君子，跟着灌了好幾杯。眼見着王總喝嗨了，付與明也有了醉意，但他沒忘記自己來是做什麽的，晃晃悠悠地拿着自己的劇本往王總手裏遞。

結果王總瞬間就清醒了，醒酒效果比解酒藥還管用。

他先是把付與明的劇本推回去，然後拽着付與明的胳膊，哥倆好地說：“我可是上有老下有小，公司還有一群嗷嗷待哺的藝人，你可不能坑你哥噢。哥也是有心無力啊，你說你當年的事情鬧得那麽大，誰敢用你啊？”

王總說到動情處，甚至假模假樣地流起了眼淚，拽着付與明的袖子就往臉上擦，吓得付與明趕緊把胳膊抽了回來。

這西裝外套可是他斥巨資從淘寶上買的，也是他唯一一件西裝，絕對不能被王總的眼淚鼻涕玷污了。

付與明頓時沒了心情，又寶貝似的揣着劇本坐到沙發角落裏，一臉喪氣模樣，沖天怨氣波及周圍五百米。

他又何嘗不知道當年的事情對他的影響，可他又有什麽辦法？警方想讓他配合調查，他肯定乖乖聽話啊！

誰讓他是個愛黨愛國愛人民的守法青年呢！

春寒料峭，微風也刺骨。一陣風吹來，付與明縮了縮脖子，正欲起身離開臭烘烘的垃圾桶時，餘光瞥見旁邊伸過來一只白淨的手，連帶着還有一瓶礦泉水。

晚上的酒勁兒還沒消下去，付與明搖搖晃晃地站直了身子，覺得這個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的男人好像有些眼熟。

對面大樓上的LED顯示屏像是知道他的疑惑，适時地亮了起來，畫面裏的男人赫然是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人——

當紅歌手秦唯聲。

“給你。”秦唯聲将瓶蓋擰開，松松地蓋在瓶口上，遞到付與明面前。

雖然付與明有些喝醉了，但是他知道自己跟秦唯聲從來不認識。

他有些警惕地看着面前的這瓶水，沒有伸手接，而是反複把面前這個穿着白色牛仔外套，戴着耳釘項鏈，鴨舌帽下鑽出幾縷藍發的人和對面LED屏上西裝革履的男人做對比。

好似在确認這迥異風格下的兩人是否都是秦唯聲。

良久，付與明才說：“我們好像并不認識。”

秦唯聲似乎沒有察覺出付與明言語神态裏的警惕，理所當然道：“是不認識，但我看你吐得難受，就給你拿了瓶水。”

他又補充：“我不是壞人，也不圖你什麽。”

付與明并不認為秦唯聲這個大明星、當前炙手可熱的歌手是個壞人，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麽是值得秦唯聲惦記的。

他只是向來不相信別人無緣無故的示好罷了。

秦唯聲面上似是有些無奈，拿出手機，站到付與明旁邊，特意把那瓶水舉高了些，讓它也和兩人同時出現在手機鏡頭裏，然後快速地拍了張照片。

“這樣總可以了吧？”

付與明喝了酒腦子本來就有些暈沉，現在直接被秦唯聲這一通操作弄迷糊了，他慢半拍地問道：“可以什麽？”

秦唯聲再次把水遞到他面前，解釋道：“要是你喝了我的水出現了問題，你明天就可以把這張照片發到網上，會有人幫你罵我的。”

“放心喝吧，要不是我媽也經常喝成這副樣子，我才懶得管你呢。”

付與明心下一動，後知後覺到舌根有些發苦，或許是有那張照片的保證，也或許是胃裏火燒似的難受，他終于放下警惕接過了礦泉水，猛地灌了兩口。

他腦袋暈暈乎乎的，壓根沒意識到自己喝了一個陌生人的水。

“你怎麽回去？”秦唯聲環視一圈，周圍人不多，都不像是和付與明認識的樣子。

付與明喝了水，口中的苦澀感被沖淡許多，垂着眸子：“打車。”

他話說完，只見秦唯聲點點頭，往路邊走去，一擡手，招了輛出租車，彎着腰不知道和司機說了什麽。付與明眼前還有些暈，看東西時有重影，模糊地看見秦唯聲好像又掏出了手機。

付與明隐約覺得哪裏好像不太對。

很快，付與明看見秦唯聲轉身，沖他招了招手。付與明不明所以，慢吞吞地走過去，被秦唯聲拽着胳膊塞進了後座。

秦唯聲關上車門，問付與明：“知道自己家在哪嗎？”

付與明沒想到這輛車是秦唯聲給他打的。

他偏頭看向秦唯聲，這人姿态随意地将胳膊搭在落下的車窗上，與身後LED屏上不茍言笑的模樣形成了強烈反差。

相同的卻是那雙正在看着付與明的眼睛。墨黑的瞳仁裏似有星光落入，明亮澄澈，付與明倏然收回視線，坐正身子。

被酒精麻痹的大腦終于緩慢地跟上了現在的節奏，他點了點頭。

付與明耳邊傳來秦唯聲的聲音，如泠泠泉水，清澈、溫潤，“告訴司機你家在哪？”

手指不自覺的摸了下發燙的耳垂，付與明心想：

果然啤的白的不能混在一起喝，勁兒太大了。

他慢條斯理地把家裏的地址一字一字地報給了司機。

秦唯聲胳膊離開車窗，往後退了兩步，看着司機駕駛着車輛離開。

“呼——”秦唯聲松了口氣，手心發了汗，有些粘膩。他大步走到停靠在路邊的黑色賓利旁，拉開後排車門坐了進去。

車裏還有兩個人。

駕駛位上的是秦唯聲的司機，姓趙，大家一般都喊老趙。

副駕駛上的是秦唯聲的助理，叫趙平，為了區分，他是小趙。

這倆人沒什麽關系，純屬湊巧。老趙是秦家安排給秦唯聲的，小趙是公司安排的助理。

“哥，剛那人你認識啊？”開口說話的是小趙。

今天秦唯聲在公司忙MV的事情，出來的時候就說累死了，要趕緊回家休息。誰知道剛才突然讓老趙停車，自己拎着瓶水就下去了，還不許他跟着。

這會兒再上來，哪還有剛才的疲倦模樣，看上去還挺興奮。

“認識。”秦唯聲拿着水杯喝了兩口水，沒再多說什麽，低頭去看手機。

安靜的車廂裏響起手機震動的聲音，秦唯聲點進屏幕上的消息通知：

-出租司機：【視頻】

-出租司機：哥，已經把你朋友送到家了

秦唯聲點開視頻，是付與明搖搖晃晃進單元樓的背影。

-QWS：謝了

-QWS：【紅包】

老趙從後視鏡裏看見秦唯聲還在看手機，出聲提醒道： “少爺，到了。”

明月庭是秦媽媽送給秦唯聲的十八歲生日禮物，一套三百平的大平層。他平時很少來這邊住，更多的是回家和爸爸媽媽住在一起。

今天過來也是因為這邊離公司近，沒那麽折騰。

秦唯聲洗過澡歪在沙發上看手機相冊裏剛拍的那張照片，屏幕畫面一跳，進來一通電話。

電話接通，鬼哭狼嚎的吼叫聲立刻襲擊了秦唯聲的耳朵，他索性按了免提，把手機遠遠撂在一邊：“怎麽了？”

一個男人扯着嗓子，大聲說道：“過來玩啊，這兒有兩個姑娘是你的歌迷，正唱着你的歌呢。”

“不去，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抽煙不喝酒，傷嗓子。”對面那人嘴快道。

秦唯聲：…………

“知道你還打電話？”秦唯聲沒好氣地說。

男人哼笑兩聲，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又說：“周日出來聚聚呗。”

他趁着秦唯聲還沒說話，繼續說道：“你都多長時間沒出來玩了？唱歌也不能把自己當和尚啊。”

秦唯聲想了想，自己确實挺長時間沒過去了，說：“也行，時間地址發我。”

清溪會館位于清溪區最繁華的商業中心，寸金寸土的地方。

秦唯聲一推門進去，就被楚風然攬着肩膀給衆人介紹：“這我好哥們兒，秦唯聲。”

跟楚風然玩得好的，基本都是在娛樂圈混的，大家自然對秦唯聲也不陌生，只是沒想到這倆人還認識，但也都笑着跟他打招呼。

楚風然喊來侍者給秦唯聲拿了果汁：“也就你，人家都喝酒happy，你跟個小學生似的喝果汁happy。”

秦唯聲沒搭理他，視線停在對面不遠處的人身上，他問楚風然：“那個人是誰？”

楚風然看過去，對面是個女生，他又看着秦唯聲，笑得不懷好意：“怎麽？喜歡人姑娘？”

秦唯聲笑罵：“別亂說，沒個正形。”

“我覺得她挺适合演我新MV女主角的，想邀請她出演。”

楚風然見是正事，便認真道：“她叫徐臻，我公司的藝人，你想認識她，我給你牽個線呗。”

徐臻，去年憑借一部古偶劇爆紅，劇裏清純可人的小白花形象讓衆多網友淪陷。

但她的爆火更像昙花一現，之後也沒掀起什麽水花，現在正是不溫不火的狀态。

秦唯聲不假思索：“行。回頭請你吃飯。”

幾個人過來喊他倆過去玩，秦唯聲沒去湊熱鬧，讓楚風然過去了。他拿着手機在網上搜索徐臻的相關信息。

這部MV秦唯聲準備了挺長時間，從演員選角到服化道，他都是全程跟進。男主角的選角雖然有點波折，但也确定好了，倒是女主角，一直沒找到合适的人選。

公司給他推薦了好幾位咖位很高的女藝人，但都不是秦唯聲想要的那種感覺。

秦唯聲翻看着徐臻爆火後的商務合作，每一次造型都在往純良無害的小白花形象上努力，可惜效果甚微。

但秦唯聲的MV恰好就需要一個這樣的小白花女主，這麽看下來，徐臻确實比較符合MV中女主角的形象。

室內煙味很濃，有些嗆鼻，秦唯聲收起手機，打算去外面透透氣。

楚風然端着酒杯湊過來：“不玩了？”

“出去透透氣。”秦唯聲把楚風然往後推了推：“一身煙味，離我遠點。”

“嘁，”楚風然見秦唯聲往外走，喊道：“等會兒回來啊。”

他今天沒開車來，打算蹭秦唯聲的車子回家。

秦唯聲揚聲道：“知道了。”

因為唱歌，秦唯聲很少喝酒，基本山也不抽煙，自然也聞不慣煙味。

秦唯聲關上包廂門，轉身時看到洗手間拐角處一道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