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雜志

雜志

付與明很長時間沒跟陌生人通過電話交流了，他也不喜歡甚至可以說讨厭接打陌生人的電話。如果可以，他誰的電話都不想接打。

撥出明阮電話的瞬間，付與明緊張的手心都出了汗，心跳如擂鼓，他焦慮地等待着電話被接通。

他起身去廚房給自己倒了杯熱水，小口小口得喝着，緩解着自己的焦躁，他端坐在沙發上屏息等待電話被接通。

好在很快電話被接通，手機裏傳出一個女聲：“你好，我是明阮。”

“你好，我是付與明。”付與明客氣回應。

明阮說話語速稍快，吐字清晰有力，付與明隔着電話都能想象到對面一定是一位事業型女強人。

兩人簡單寒暄過後，直接進入正題。

明阮又将那條短信裏的說辭拿出來，添油加醋地說了為什麽想要付與明來做MV的導演。在确認付與明願意合作之後，兩人約好明天上午在風信傳媒見面，面談合同相關的問題。

挂斷電話，付與明瞅了眼通話時間，三分十五秒。時間不長，付與明卻像過了大半輩子，他聽着明阮說話，總是忍不住分神猜測明阮的下一句話會說什麽。

風信傳媒在業內算是老大哥一般的存在了，新晉影後江妤晚、這兩年很受歡迎的唱跳愛豆何霖川以及頂流歌手秦唯聲，還有很多叫得出名字的藝人都是風信的。

風信業務範圍也廣，最主要的是在影視和音樂這兩個板塊，還出品過不少爆火的電視劇和綜藝。

業內有一句話是這麽說的：“誰要是能和風信的藝人搭上關系，只要自己不作死，以後的職業生涯保準順風順水。”

畢竟，風信傳媒随便漏點資源，就夠那些小魚小蝦吃上一年半載，更不用說後面帶來的不可估量的紅利。

付與明到風信傳媒，報了明阮的名字，前臺小姐姐領着他去了會議室。

明阮還沒有過來，付與明把會議室打量了一圈，在角落的小書架上随手抽了本雜志，封面恰好就是秦唯聲。

……秦唯聲是風信的藝人，有他的雜志很正常。

封面上的秦唯聲戴着紅色發帶，穿着一身白色運動服，坐在籃球場館的臺階上，正拿着水杯仰頭喝水，修長白皙的脖頸間挂着剛運動完的汗珠，看上去散漫又慵懶。

付與明還沒來得及翻頁，會議室的門就被推開了，明阮率先走進來，秦唯聲緊跟其後。

明阮和秦唯聲在付與明對面坐下，秦唯聲看見付與明手下壓着的雜志，不動聲色地瞅了他好幾眼。

付與明裝作沒有注意到秦唯聲的視線，端坐着聽明阮給他介紹MV的基本情況。

明阮最近在忙着新歌的籌備，今天也是抽空過來跟付與明簽這份合同。因此她只是簡單地跟付與明說了些大致情況，兩人都确定沒什麽問題之後，付與明就直接簽了字。

付與明前腳離開會議室，秦唯聲後腳就跟了出來，喊住了他：“這本雜志送給你。”

“嗯？”付與明剛才只是無聊才抽了本雜志，這會兒秦唯聲煞有介事地送給他……怪奇怪的。

“剛見你在看，想着你應該喜歡。”秦唯聲解釋道。

其實只是因為這本雜志的封面是他，內頁還有關于他的采訪和照片而已。

他現在還不能随時随地在付與明面前刷存在感，先讓自己的照片代他亮亮相也不是不行。

付與明聽他這麽說也不好直接拒絕，伸手接了過來：“謝謝。”

“反正公司還有很多，你要是喜歡，我可以都找來送給你！”秦唯聲暗戳戳地說。

付與明趕緊拒絕：“不，不用了，這一本就夠了。”

“好吧。”

兩人在電梯前站定，片刻，付與明問他：“你為什麽想讓我做你新歌MV的導演？”

秦唯聲悄悄觀察付與明的神色，把提前和明阮商量好的另一套說辭撈出來：“其實是原本找好的導演摔斷了腿，現在又馬上要開始拍攝了，一時半會兒找不到人。”

說完，他又有些糾結地說：“你要是介意的話，我們現在可以回去解除合約，不會算你違約的。不過我們也确實看了你以前導的作品，覺得特別好特別厲害，所以才邀請你的。”

付與明若有所思，問他：“哪位導演摔了？能說嗎？”

“不能。”秦唯聲毫不猶豫地說道，說完覺得可能自己反應太激烈了，補充道：“他比較注重個人隐私，不想讓太多人知道這件事。”

付與明點頭，又說：“不用解除合同了。”

不論秦唯聲到底是因為什麽原因找他，他都得答應，畢竟對方開的報酬不低，他現在急需用錢。

秦唯聲聽他這麽說，小小地松了口氣。

兩人一同進了電梯，電梯裏還有兩個人，付與明沒怎麽注意，低頭翻手上的雜志。

電梯門緩緩打開，站在門邊的付與明率先踏出去，然而他邊上還有比他更急的人，擠着付與明一個箭步沖了出去，緊接着，那人手中的咖啡/因為慣性不穩都潑到了付與明的衣服上。

濃郁香醇的味道瞬間在空氣中逸散開來，付與明欲哭無淚地看着慘遭咖啡攻擊的衣擺和褲子。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拿咖啡的小男生連連鞠躬道歉：“真的對不起，我我我趕時間……”

“拿個咖啡都拿不穩。”戴着口罩的男生呵斥了小男生一頓，不好意思地看向付與明，語氣抱歉：“實在不好意思，我這助理是新來的，做事毛手毛腳的。”

付與明還沒來得及說話，只聽戴口罩的男生自顧自說道：“這樣吧，我們加個微信，我按原價賠你這身衣服。”

正準備拿着紙巾幫付與明擦衣服的秦唯聲瞬間警惕起來，看向戴口罩的男生，但礙于付與明還沒說話，他又不好直接說什麽。

付與明稍稍後退兩步，和秦唯聲拉開了距離，生怕秦唯聲真拿着紙巾幫他擦衣服。

然後對戴口罩的男生說：“不用了，我回去洗洗就行了。”

秦唯聲聽到付與明拒絕，暗暗松了口氣，誰知那男生又說道：“這多不好意思，而且你衣服濕着出去也不方便，要不然我先幫你找身衣服換一下？”

“何霖川，你今天話怎麽這麽多？”秦唯聲覺得奇怪，何霖川平時恨不得拿鼻孔看人，對誰都是愛答不理的，今天這個樣子實在反常。

何霖川理直氣壯地說：“我助理把人衣服潑咖啡了，我幫我助理解決問題管你什麽事？”

付與明是真的不在意這個事情，說道：“真不用了，我還有急事，先走了。”

他實在招架不住這麽熱情的人索性說完就直接開溜了。

他剛出了風信傳媒的大門，秦唯聲就從後面跟了上來：“你怎麽回去啊？”

付與明見他跟出來，連個口罩都沒戴，忍不住說道：“你這麽大咧咧地跑出來沒問題嗎？”

風信傳媒位于商業區，這一片經常有很多人，而風信傳媒的大門前更是重災區，常年有狗仔和粉絲蹲點。

“沒事。”秦唯聲不怎麽在意，反正公關部不會讓他輕易上熱搜的，“要不我送你吧，你這一身咖啡也不方便。”

付與明直接拒絕道：“不用了，我打個車就回去了。”他不等秦唯聲再說什麽，已經擡手攔了輛出租。

給司機報了自己家的地址，付與明才拿着上車前秦唯聲塞給他的紙巾把衣服上的咖啡漬擦了擦。

好在他的T恤和褲子都是黑色的，不太能看出來衣服上被潑了咖啡，除了随時随地會飄出來濃郁的咖啡味兒。

他感覺自己現在就像是一杯行走的咖啡。

“帥哥你也是我們聲聲的歌迷呀？”

我們……聲聲……

雖然姜清晖也喜歡秦唯聲，但也都是直接喊秦唯聲，這會兒猛然聽見“聲聲”這倆字兒，還有點不習慣。

付與明擡頭望向前面的駕駛位，司機正目視前方開着車，“……随便買來看看。”

就在付與明以為這個話題就要結束的時候，司機又說：“這雜志裏面還有川川的照片，可帥了，我閨女可喜歡他了。”

串串？

付與明不認識什麽串串，也不喜歡吃串串。

“川川可是全能ace，長得可帥了，就是比較高冷，不過入股不虧的！”司機邊觀察前面的路況邊推銷何霖川。

“……我回去就了解一下。”付與明着實沒想到這位看起來快五十歲的大哥這麽潮流。他又把雜志翻了一頁，然後就見到了這位串串，啊不是，這位川川。

原來就是他的助理潑了他咖啡。

他想了一下剛才何霖川的話，陷入了沉思，何霖川怎麽着也跟高冷搭不上邊吧？倒是挺熱情的。

難不成熱情好客是他們公司簽藝人的标準？

司機可能從車內後視鏡裏看到了付與明攤在腿上的雜志，有些激動地說：“就是他，我們川川是不是可帥了？”

付與明附和道：“嗯嗯，确實挺帥的。”

司機又說：“這雜志我都看了好多遍了，我閨女可喜歡他倆了。”

付與明了然，這大哥剛才那段話估計得是跟他閨女學來的。

他挺長時間沒關注過娛樂圈了，近幾年受歡迎的明星他都不認識，索性把這本雜志從頭到尾翻了一遍，結果除了那倆，沒一個認識的。

回到家，付與明徑直進了衛生間沖澡，确保身上沒了咖啡味兒才從衛生間出來。

外牆上的綠蘿趁着付與明不注意侵占了他的陽臺，付與明拿着剪刀剪去了多餘的枝葉，又給他養的多肉和幾盆花兒澆了水。

做完這些，付與明在陽臺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MV的拍攝暫時安排在一周後，演員、拍攝場地、服裝造型這些事情秦唯聲很早就安排好了，現在付與明只用等着開始拍攝就行了。

這一次的拍攝跟他以往的拍攝都不一樣。

上大學那會兒付與明自己拍攝過幾個短片，演員、服裝、設備、場地都得他自己一個個去聯系。白天除了上課，剩餘的時間都用來做這些準備工作，晚上室友都睡覺了，他在自習室裏畫分鏡腳本，往往一畫就是大半夜。

幾次下來，做開拍前的這些準備工作已經成了付與明的習慣，現在這些都不用他來做了，雖然輕松了很多，但付與明總覺得有些不得勁，細品好像還有點空虛。

下午的時候，付與明終于忍不住了，把秦唯聲的歌都找了出來，挑了首沒有MV的歌，一邊單曲循環，一邊畫分鏡腳本。

付與明盤腿坐在地毯上，俯身趴在桌子上，鉛筆在A4紙上的空白邊邊上勾畫兩筆，他聽着音樂旋律，構思着每一個畫面。

秦唯聲清透朗潤的聲線環繞在安靜的客廳裏，伴随着鉛筆在A4紙上繪畫的沙沙聲，日影逐漸西斜，室內的光線變得昏暗，直到房間徹底暗了下來，付與明才停下筆。

他轉了轉手腕，起身去衛生間洗掉手上的鉛筆灰，拿着毛巾擦手時，付與明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有一瞬間的恍惚，他好像和從前無數個畫分鏡腳本的夜晚重合了。

好似他沒有中間這三年的空缺。

置物架上的手機嗡嗡震動兩聲，鏡子裏俯身作畫的付與明瞬間消散，鏡子外的付與明猛然回神。上午洗澡時他順手把手機和雜志都扔在了衛生間，一直忘了往外拿。

付與明一手拎着雜志，一手拿着手機去了客廳，把桌子上淩亂擺放的紙張、橡皮整理好才再次拿起手機，他這才注意到是秦唯聲給他發的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