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房間號

房間號

付與明一手拿着他自己的文件夾，一手拎着個紙袋，裏面裝着秦唯聲小時候最喜歡吃的糖果，慢慢悠悠地往電梯那兒走。

會議一結束，秦唯聲就被明阮和秦淑靜叫走了，何霖川被其他幾位主創拉着聊天，付與明見沒人注意自己，東西一收，就開溜了。

電梯裏站着兩個人，付與明走進去貓在角落裏，又進來幾個人後，電梯才緩緩下行。

付與明垂眸想着被他順手放進文件夾裏的兩張卡片，正想的出神，突然聽到熟悉的名字，他這才擡頭往前看，後進來的幾個人正是剛才在同一間會議室開會的幾位。

“秦唯聲這次的新歌不會要涼吧？我還想領獎金呢。”

“怎麽突然這麽說？他那麽多粉絲呢。”

“他粉絲是多，可當年罵付與明的網友可不少啊？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何霖川就是個唱跳愛豆，他能演好MV裏的男主角嗎？”

“新歌才是關鍵吧，只要秦唯聲把歌唱好了，問題應該不大。至于付與明，當年那事我也看到過些，一個導演被罵被黑到那個程度，也是少見。不過話說回來，他都那樣了，明阮怎麽還讓他來做這個導演？”

“聽說付與明是秦總親自給明阮下的命令，讓他去邀請付與明的。”

此時，一個一直沒開口說話的男人意味深長地說：“秦總不會是看上付與明了吧？”

“你知道啥？是秦唯聲給秦總做了保證。這次的新歌要是因為付與明沒有達到預期的盈利，剩下的虧空必須由秦唯聲自己承擔。”

“那是秦唯聲看上付與明了？畢竟付與明那張臉确實好看，我都心動了……”

“說不定秦唯聲是被付與明的才華打動了呢？”付與明悠悠說道。

“怎麽可能？”被反駁的男人下意識反問：“就付與明拍的那些東西都不夠看的……”

男人看清付與明的臉後瞬間收聲，臉色漲紅。

付與明視線直直地看着僵在原地的男人，語氣森然：“我拍的東西夠不夠看，還輪不到你來置喙。”

男人的臉漲成豬肝色，氣勢洶洶地想怼付與明，卻注意到電梯裏另外兩個人鄙夷的視線，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電梯門一開，那三個人男人就迫不及待地離開了，那兩個女生朝着付與明比了個大拇指：“你剛才太酷了！”

付與明失笑，覺得自己剛才太沖動了些，都不太像他自己了。

他以前什麽難聽話沒聽見過，這幾句話也就是灑灑水的程度，要是以前，他是理都不會理的。

可今天他卻怼了回去。

他之所以會這麽做……大概率是因為秦唯聲吧。

他至今都記得自己第一次聽那段音頻時的感覺，耳機裏的聲音是清透的，是明朗的，是帶着勇氣和溫暖的。

他并不覺得這樣一個人會有那些龌龊的心思。

更何況，那些人說他自己就算了，扯上秦唯聲算什麽事？還把今天第一次見面的秦淑靜也扯上，簡直就是沒事找事。

付與明出了電梯，前臺小姐姐還沒下班，笑着跟他說了聲再見。

空中浮動着細雨，潮濕的氣息攏着腳步匆匆的行人，柏油馬路的路面濕得明顯，這雨估計下挺長時間了。

付與明上了公交，車上擠了一堆人，他護着文件夾和裝着糖果的紙袋，加入了擁擠的人群。

公交晃晃悠悠地出發，車上的乘客也跟着左搖右晃，付與明一搖一晃地聽着車載廣播。

“清明假期即将來臨，請市民在出行期間注意安全……”

聽到廣播，他才意識到原來已經快清明了。

付與明到家翻出來日歷看了看，明天居然就是清明節了，他把日子都過得忘記了。

他奶奶葬在老家，這幾年付與明精神頭不好，一直沒回去給老太太燒點紙錢。今年是打算回老家的，如今接了秦唯聲的MV，現在又開拍在即，他肯定是走不了的，只希望老太太別怨他這麽長時間不回去看她。

清明這天，付與明起了個大早，照例先給陽臺上的多肉和幾盆花澆了水，又去廚房找了點吃的填肚子。

臨出門時看見桌子上放着的紙袋，順手從裏面撚了顆糖，裝進了口袋裏。

他在花店買了兩束白菊，讓店主幫忙包紮好，打車去了墓園。

他把其中一束白菊放到墓碑前，看着碑上的照片，嘀咕道：“這束是給她的，你別想。”

付耀威去世的時候，欠了一屁股的債，付與明手上也沒多少錢，緊巴巴地東拼西湊給付耀威買了個放骨灰盒的地方。

他年年都來看付耀威，但從來不多說什麽，有時候是沉默地站一會兒，有時候放下白菊就離開了。

今年也是一樣，除開第一句話，他什麽也沒說，只站了一會兒就抱着另一束白菊離開了。

站在路邊打車時，天空中又飄起了蒙蒙細雨。

這片不好打車，付與明也不嫌髒，直接一屁股坐到了馬路牙子上，白菊被他抱在懷裏。

這個場景對付與明來說已經習以為常了，每年來這邊祭拜，都得有這麽一遭。

這個墓園的位置偏遠，交通不便，所以價格很便宜，是當時付與明能買得起的唯一一個地方了。

就是每年他來祭拜的時候比較麻煩。

這地方太遠了，很少有司機願意過來。運氣好了，等個半小時就能遇着個出租；運氣不好的時候，半天他也等過。

付與明無所事事地數了半個小時路上駛過的車輛，一共才28輛，這還是清明節的時候。

放在平時，這條路估計都沒人走。

他想起來口袋裏還有顆早上出門順手拿的糖，翻出來看了看，水果糖，這顆是橙子味的。

還挺甜。

付與明吃了糖，又無聊地數了半個小時，終于搭上了一輛出租。

還行，今天運氣不好不壞，剛剛好。

回到家，付與明拿出去年插白菊的花瓶，把包紮好的白菊拆開，一束一束地放進了花瓶裏，和他自己養的那些花擺在了一起。

*

MV的拍攝場地分了兩處，一處是在本地，另一處則在另外一個省。他們先拍攝的部分就是在外地，秦唯聲已經提前過去了。

付與明從墓園回家後，算了算時間，他也該準備動身過去了。他跟秦唯聲要了拍攝地址，又被秦唯聲推薦了生活助理小馮的聯系方式。

上飛機前，付與明收到生活助理發來的酒店地址和房間號。他看了看自己即将告罄的手機電量，把地址和房間號都寫到了便簽本上。

這邊最近一直在下雨，氣溫要比江渚低些，付與明把外套拉鏈拉好，拖着行李箱往外走。

他在路邊攔了輛車，給司機報了酒店的地址。秦唯聲原本說安排車過來接他，他給拒絕了，覺得麻煩。

付與明只拉了一個行李箱，随身背了一個黑色書包，裏面裝着一個便簽本、一支筆、一個水杯和一本書，就這麽些東西實在沒必要讓人來接。

到了酒店，付與明剛下車，就看見了正從酒店出來的秦唯聲。

“付導。”秦唯聲笑着朝他跑過來，站到他跟前，左右看了看，問他：“你就一個箱子啊？”

“嗯。”付與明說話間，秦唯聲已經把讓他的行李箱拉到了自己手裏，付與明見狀，伸手想要把箱子拿回來，“我自己拿就行。”

秦唯聲輕擋了一下付與明的胳膊，把行李箱換到另一只手上，邊走邊對付與明說：“我帶你去你房間吧。”

付與明只得跟上了秦唯聲的腳步，前臺姐姐動作很快地幫付與明登記好，付與明手剛碰到房卡，就被秦唯聲手快地拽走了。

“那是我的房卡。”付與明提醒道。

秦唯聲輕拽了下付與明，帶他去找電梯，理所當然地說：“我幫你拿嘛。”

電梯停在十六樓，付與明才意識到好像有哪裏不太對。他看了眼秦唯聲拖着他行李箱大步往前走的背影，默默把便簽本從書包裏掏出來。

便簽本的內頁上赫然寫着“1215”四個數字。

付與明的房間在12樓。

然而這是16樓。

付與明收起便簽本，快步走到秦唯聲跟前，在他按下房間門把手的瞬間攥住了他的手腕。

“這是我的房間？”

秦唯聲一臉茫然，看看房卡上的房間號，又看看房門上挂着的數字，點點頭，“是啊，這不都寫着呢嗎？”

付與明見他這個表情不像作假，将信将疑地松開手，然後說：“小馮早上給我發的房間號不是這個。”

“她給你發錯房間號了？”秦唯聲面色疑惑：“要不你打個電話問問她？不過她這會兒應該忙着采購生活用品呢。”

說完，秦唯聲又說：“其實住哪間都一樣，10層到18層我們都包下來了。”

“算了吧，就住這兒吧，她那麽忙就不麻煩她了。”付與明當機立斷地說道。

說罷，付與明主動打開了房間的門，率先走了進去，悄悄地松了口氣。

讓他給陌生人打電話，還不如讓他今晚直接露宿街頭呢！

付與明悶頭往房間裏面走，沒看到跟在他身後的秦唯聲也跟着松了口氣。

他的行李箱被秦唯聲放到椅子旁邊，然後秦唯聲很有分寸地說“坐了這麽長時間飛機應該挺累的，你先休息休息吧。想去看拍攝場地的話可以直接給我打電話，我帶你去。”

付與明點頭，看着秦唯聲往外面走了兩步，又回身說：“給我發短信也行。”

房間門被關上，付與明直接躺到了沙發上，坐了大半天的飛機，着實有些累。

上次那幾個男人在電梯裏說過的話付與明都記得，他剛才看見秦唯聲的時候就很想問問他，那些人說得是不是真的。

他是不是真的跟秦淑靜保證過什麽。

轉念一想，又覺得是與不是又能怎樣呢？

他和風信都簽了合同，而他也确實很需要這筆錢，眼下把MV拍好了才是正事。

更何況，到時候新歌發行，勢必會有人提到他，以那些網友的好奇心，大概率會去看看殺人犯的兒子拍出來的MV到底是什麽樣的吧？

這樣一想，好像确實不用擔心秦唯聲的新歌不能達到他們公司的預期标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