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熟悉

熟悉

“我想起來了。”付與明猶豫片刻，在秦唯聲的注視下說：“當時我給司機報了我家的地址，你也在旁邊？”

“嗯。”秦唯聲見付與明想起來了，笑了起來，得意道：“你以為我剛才說順路是騙你的啊？”

付與明倒也沒這麽想，畢竟他和秦唯聲還沒好到需要秦唯聲特意找借口送他回家的程度。

“我還以為你都忘記那天晚上的事情了。”秦唯聲說。

付與明沒有忘記那天晚上的事情，也就意味着，付與明肯定記得他用自己的手機忽悠着他跟他合照的事情。

不過，付與明現在好像完全沒有要提起這件事情的樣子。

秦唯聲稍稍松了口氣，他好像一直都在用各種借口理由套路付與明。

也不知道将來要是付與明知道了，會不會生氣。

付與明壓根就記不起來那天晚上的細節了，剛才那話也都是他根據秦唯聲的話瞎猜的，只不過恰好猜到了而已。

因此他只含糊着應了一聲，沒有再多說別的，怕說得多了露餡兒。

車子很快停下，老趙說：“前面的路有點窄，車子進不去，只能停在這兒了。”

“我在這兒下就行。”付與明說：“搭了個順風車，謝了。”

付與明下車，跟秦唯聲道了再見，拖着自己的行李箱行走進人群中，往家的方向走。

外出兩周，付與明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孔阿姨的小吃攤。

“孔阿姨。”付與明走到小吃攤旁邊，“我孔叔今天沒跟您一塊兒來？”

孔阿姨見是付與明，煎餅也顧不上做了，三兩下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拽着付與明的胳膊上下打量一番，着急問道：“你這兩周去哪了？怎麽一聲招呼不打就走了？”

三年前付與明被打進醫院的事情孔阿姨還記憶猶新，連着幾天沒見到付與明，她擔心付與明是遇到了什麽事情，和孔叔一起去敲了他家的門也沒人應。

他們沒有付與明的聯系電話，更不認識付與明的朋友，根本聯系不到他，生生提心吊膽了兩個星期。

這會兒見他全須全尾的回來，懸了兩周的心才堪堪落到實處。

付與明老老實實站着，任由孔阿姨上下打量，安撫道：“我接了個工作，出差去了。”

孔阿姨拍了拍他的胳膊，說：“下次再出差，提前來跟我們說一聲，我跟你孔叔擔心了你兩周！”

“大姐，我的煎餅都要糊啦。”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孔阿姨趕緊拿着鏟子把煎餅翻了個面，又問付與明：“你吃完飯了嗎？你孔叔去買飯了，一會兒讓他多帶一份回來，你一起吃點再回去。”

“我已經吃過了。”付與明沒急着走，站着跟孔阿姨閑聊了一會兒。

孔叔回來看見付與明在這兒，也拽着他上上下下前前後後都看一遍，才一巴掌拍到他胳膊上，說：“下次出去提前跟你孔阿姨說一聲，她擔心得不行。”

“說得好像你不擔心一樣。”孔阿姨毫不留情地拆穿他，對付與明說：“一收攤，他就先往你家跑，看看你回來沒。”

付與明說：“下次再出差，我一定提前跟你們說。”

他跟孔阿姨和孔叔又閑聊了一會，拖着行李箱越過鼎沸人聲，穿過道道美食，攜着久違的煙火氣往家走。

在付與明很小的時候，他還和爺爺奶奶住在農村，他爸爸每天出去上班，他就跟着爺爺奶奶玩耍。

他記得自己每次出去玩，總要喊一句“奶奶我出去玩了。”，奶奶就會問他“你要去哪裏玩呀？”“你什麽時候回來啊？”。

他得一一答了，奶奶才會放他出去。

有一次他着急出去玩，只朝着屋子裏喊了一句就跑出去了。

那天他玩了很長時間，回家的時候天都黑了。

他遠遠看見奶奶站在家門口，打着手電。鄰居阿姨說，奶奶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怕他回來的時候沒有燈，看不清楚路，就打着手電在門口等了很長時間。

爺爺也打着手電出去找他了，同樣找了很長時間。

那天奶奶跟他說，以後不論去哪，都要和奶奶說清楚。奶奶不在了，就跟爺爺說，跟爸爸說。

要跟家裏人提前知會一聲，不然他們會擔心。

後來家裏人先後去世，這個習慣漸漸地就被遺忘了。

直到今晚，孔阿姨說的那句“怎麽一聲招呼不打就走了”，好像又讓看看見了奶奶叮囑他外出前一定要跟家人打招呼的場景。

他突然很想奶奶，前所未有的想。

可又在看見孔阿姨和孔叔的時候，心底思念的空缺好像被這兩位毫無血緣的人填補上了。

垂落的柳枝打在付與明肩頭，夏天快到了，梨樹也開了花，所有的事情都在向着好的方向發展。

付與明拍了這部MV，會得到一筆不菲的薪酬，為他新電影的拍攝添磚加瓦。

一想到還能拍電影，付與明就覺得生活還是有盼頭的。

穿過梨柳街，付與明毫無防備的撞上一群人——王小帥和他的小弟們。

這群人不會在這兒蹲了他兩個星期吧？

這個想法在付與明腦海中一閃而過，他迅速反應過來，拎着行李箱轉身就跑。

王小帥反應也很快，拔腿就追。

付與明跑出梨柳街，轉彎混進小吃街的人群中，把行李箱提在手裏，腳步輕盈地穿行在來往的行人中。

不說別的，逃跑絕對是付與明最拿手的事情。

他在這邊生活了這麽長時間，躲了王小帥那麽多次，對每一條街道都了如指掌。哪裏的路窄、哪裏的路寬，這條路是死胡同、那條道有分叉口，他都一清二楚。

他從不擔心會被王小帥抓到。

“操。”付與明一拐彎，就看到不遠處站着幾個兇神惡煞的彪形大漢。付與明不認識他們，但認識他們脖子上的大金鏈子和胳膊上張牙舞爪的紋身，跟王小帥的一模一樣。

這回估計跑不掉了。

付與明轉身，還沒踏出去兩步，就被王小帥帶着一群人從後面圍住了。

前後都有人堵着，今天晚上這架付與明是非打不可了。

“給我打。”為首的陌生男人一聲呵斥，跟在他身邊的兩個個男人猛地沖到付與明面前，拳頭緊攥，直沖付與明面門而去。

付與明一個閃身，偏頭躲開，拽着拉杆把行李箱掄了出去，趁對方被行李箱砸到的空隙，轉身就跑。

這群人不敢在外面人多亮堂的街道上對他動手，只要他跑出這條道就沒事了。

但是他忘記了，王小帥等人還在他身後堵着。他們見付與明想要跑，迅速圍上來，擋住了他的去路。

付與明還想再用自己的行李箱掄人，但對方反應比他更快，直接一把攥住了行李箱的輪子。

兩人僵持片刻，付與明立刻松手，扔掉行李箱，裏面除了衣服沒什麽要緊東西，扔就扔了，保命要緊。

他猜，今天這群人肯定非要打他一頓才肯罷休了，還多加了幾個人，要是被他們逮到，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這群人的對手。

這條路上的路燈不知道什麽時候壞了，現在只有頭頂的瑩瑩月光和道路盡頭透進來的微弱光線。

“你們都窮追不舍三年了，到底想幹什麽？是想要錢還是想要命？”付與明邊說邊借着微弱的光線四處搜尋。

要是能找到個趁手的武器，就好辦多了。

王小帥推開他面前的人，往前走了兩步，說：“我們不要錢，也不要命，只是你最近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我們替那位教訓你一頓罷了。”

“你放心，我們下手不會太重的，頂多就是斷胳膊斷腿的，肯定不會影響你正常生活的。”

王小帥：“打。”

付與明彎腰，動作利落地撿起地上的樹枝，有點細，有總比沒有好。

他拿着樹枝，一下抽在伸到面前的手背上，啪地一聲，那個男人猛地縮回了手，纖細的樹枝也斷了。

付與明看着手中一截短小的樹枝，幹脆扔掉不要了。

對方見付與明手中徹底沒了東西，揮着拳頭毫不猶豫地沖了上來。

付與明站着，絲毫沒有躲開的意思，男人的拳頭帶着厲風，千鈞一發之際，付與明一把攥住了男人的手腕，拽着他的胳膊猛地往他前胸一掼，男人被掀翻在地。

周圍人愣了下，明顯沒想到付與明會打架，尤其是王小帥。他蹲了付與明三年，這人哪一次看見他不是跑得比兔子還快？

“媽的，敢忽悠老子。”王小帥很快回神，“都給我上。”

付與明粗略數了下，一共八個人，勉強試試吧，能少挨打就少挨打吧。

他看準時機，一側身，躲開揮到面前的拳頭，伸腳一絆，男人砰得一下摔倒在地上。

他快速回身，躲開身後人的偷襲，反應迅速地抓住那人胳膊，猛地往前一拽，男人猝不及防地撲倒了正準備沖上來的夥伴身上。

付與明喘息的間隙想，幸好這群人都沒有拿鋼筋鐵棍，不然他還真應付不過來。

對方見幾個兄弟都被打趴下了，瞬間一哄而上，把付與明團團圍在中間，拳頭先後落在付與明身上。

他邊躲着邊看準時機，提起膝蓋，朝着站在他正前方的男人的裆部重重地撞了一下。

“啊！”男人一聲慘叫，周圍的人被吸引了注意力，付與明趁機一把推開捂着自己裆部的男人，奮力朝着外面跑。

有機會不跑是傻子。

付與明拎上自己的行李箱，腳步飛快地往路口跑過去。

對方很快反應過來，瞬間追了上來。

道路盡頭的光線越來越亮，勝利就在眼前。付與明猛提一口氣，加快腳步，然後眼睜睜看着路口突然轉進來一個男人，緊接着他不出意外地撞到了那個男人身上。

“好疼。”

付與明聽這聲音覺得有些耳熟，但後面還有人正在追他，還是逃命要緊。

“對不起。”

付與明動作很快地從那個男人身上爬起來，拖着行李箱往外跑的時候好像還踢到了塊石頭，但這不重要，逃命重要。

對方追上來，看見從地上爬起來的男人不是付與明，便繼續往前去追。

付與明不敢歇氣地跑了兩個路口，終于跑到了一個燈火通明的十字路口，路口還有交警在執勤。

今天這群人來得實在太突然太奇怪了。猶豫片刻，付與明還是決定報警，他不确定這群人晚上會不會再繼續蹲他。

付與明摸了摸褲子口袋，才想起來手機在書包裏面裝着。

脫下書包，他先拿出水杯猛灌了兩口水，才去翻找手機。

他好幾天沒用手機了，不知道還有沒有電。

付與明在書包裏翻找一遍，沒找到他的手機，自言自語：“不會丢了吧？”

他又翻翻書包兩側的口袋，還是沒有找到。

這手機是他好幾年前買的了，一百多一點，丢了不會太心疼，就是裏面有幾個人的聯系方式，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回來，萬一以後還聯系呢。

以後還會有聯系嗎？

他不知道。

MV已經拍完了，後期的制作秦唯聲應該不太會經常參與了吧？明阮應該會派專人來監管吧？

付與明一陣洩氣，他怎麽突然想到秦唯聲了呢？

肯定是因為他這兩周天天在他面前轉悠的太多了！

他把書包拉鏈拉好，重新背到身上，四處看了看，沒看到王小帥那群人。

他放心地坐到了旁邊的馬路牙子上休息，太久沒有這麽大的活動量了，有些吃不消。

片刻，一個男人挨着付與明坐了下來，喊了他一聲。

“付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