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為什麽

為什麽

學校裏的流言蜚語還在繼續，可林嘉書已經沒有閑工夫管了。

桌子被寫了字，擦掉就好了。

練習冊不見了，再買一本就好了。

別人說他的壞話，不聽就好了。

課間操回來，他的課本果然又不見了。林嘉書已經習以為常，他拉開椅子，剛坐下，他丢失的課本被放在了桌面上。

林嘉書擡頭，看到謝淑薇站在他面前，是來給他送課本的？

“謝謝。”林嘉書說。

“別，”謝淑薇趕緊說，“是葉知寧給你的，要謝就謝她吧。她還說了，要還的。”

葉知寧每次幫他，都說要還的，可是沒有一次來找他還過。

林嘉書覺得她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

謝淑薇回去時，看着那群男生，小聲說了句：“幼不幼稚啊，真無語。”

幼稚也好，無語也罷，林嘉書總歸是給他們枯燥的高三生活增加了不少樂趣。但很快，再也沒有人敢動林嘉書的東西了。

因為，每一個動了林嘉書東西的人，都被李煦摁進了教學樓後面的魚池裏。保證了以後再也不碰林嘉書，李煦才會把人提上來。

因為這件事，李煦又被全校通報了。

林嘉書急急忙忙跑去找李煦，可他不在班級，最後是在連廊上找到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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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煦雙手靠在欄杆上，看着遠方，春風吹動他額前的發。他的頭發又長了，都快要遮住眼睛了。

林嘉書走過去，站在他旁邊，側頭看着他，欲言又止。

“嘉書哥，你是想問我為什麽會那麽做嗎？”李煦忽然開口，同時轉頭盯着他。

其實這有什麽好問的？林嘉書心知肚明，李煦這麽做的理由只有一個。

“當然是為了嘉書哥啊。”

“其實你不用這麽做的，我沒關系的。”林嘉書說。

李煦搖頭：“不行，你會不高興。”

“不高興是不高興，但可以忍受。沒什麽大不了的。”林嘉書很擅長忍受。

李煦還是用那種認真的眼神盯着他，像是在研究着什麽。半晌，他才問：“嘉書哥，你喜歡我嗎？”

林嘉書被問呆了。

“這是你第一次主動來找我呢，是因為擔心我吧。”李煦又說，“如果你喜歡的人是我就好了，那他們就說得一點都沒錯。”那他們也許就不會被扔到魚池裏了。

他們說林嘉書喜歡李煦。

其實李煦希望這是真的，而不是傳言。

“如果你喜歡我，我會很高興的。所以，嘉書哥，你會喜歡我嗎？”

林嘉書完全沒料到他會這麽問，他是不知道這代表着什麽吧？他也不知道這個喜歡背後得承受多大的壓力吧。

應該要拒絕的，林嘉書應該要搖頭，然後拒絕他的。

但是他做不到，他只是轉過了臉，不敢看李煦。

李煦那道目光還死死地停留在林嘉書身上，那麽執着，那麽滾燙。林嘉書心跳如雷，他閉了閉眼，轉身走開了。

林嘉書不明白，李煦到底為什麽要說這樣的話，分明他們一開始聊的只是他為什麽把人推下魚池的事。

為什麽會變成他表白了？

林嘉書的心從來沒有這麽亂過，理不清的亂。他害怕面對李煦，害怕回答李煦問的那句話，他更怕他一開口，就承認了。

這個年紀的喜歡，本應是簡單而純粹的。但是他們之間，夾雜了太多不應該有的東西，所以一切都顯得那麽複雜。

複雜到讓人變得膽小，讓人不敢承認那就是喜歡。

林嘉書長久地行走在黑暗裏，看不到自己的未來。也不知道自己帶給別人的會是開心還是只有倒黴。

所以，他寧願，什麽也不要帶給別人。

他寧願躲起來，像個烏龜一樣。

他真的不想失去他唯一擁有的東西。

看着林嘉書漸漸走遠，李煦自嘲地笑笑，果然還是被吓跑了。這種程度就已經被吓到了，如果他見識到了真正的自己，那他該有多害怕啊。

此後好些天，李煦都沒有來找過他。其他人也沒有再來找林嘉書的麻煩了。日子好像又回到了從前那般，只是林嘉書明白，有些東西終究是變了。

周五下課後，林嘉書習慣性拿出習題冊，等着李煦過來，然後給他講題。但是他做了一道題後，才想起，李煦大概是不會來了。

于是他把習題冊收了起來，拿上書包回去了。

剛走出校門沒多久，迎面碰上了一個熟悉的人。

肖世存一眼就看到了林嘉書，他咧着嘴沖林嘉書招手。

能在這裏遇到李煦的舅舅，林嘉書覺得很不可思議。

“你是李煦的同學吧，我在家裏見過你，怎麽不去家裏玩了？”肖世存問，一雙眼睛緊緊盯着林嘉書。

“最近比較忙，就沒去了。”林嘉書還是不太習慣被人這麽盯着。

肖世存點點頭，笑眯眯問：“那今天去不去？李煦生病了，好像挺嚴重的，要不，你去看看他？”

林嘉書一驚，着急問：“他……怎麽病了？”

“誰知道呢，他什麽也不說。剛好我現在有空，我帶你回去吧。”肖世存顯得特別熱情。

而林嘉書滿腦子都是李煦病了，并沒有在意別的。

原來他是病了才不來找自己的啊。

于是，林嘉書就這樣被肖世存帶走了。

高三一班的教室，謝淑薇推開門，卻看到了一個人影坐在最後面，吓她一跳。仔細看了才發現是李煦。

大概是又來找林嘉書補課的吧。

可是——

“你不是病了嗎？怎麽會在這裏？”謝淑薇問，肖世存跟林嘉書說話時，她和葉知寧剛好在旁邊的奶茶店買奶茶，便聽到了兩人所有的對話。

李煦擡頭，臉黑得吓人。

“你家裏人剛剛還跟林嘉書說你病了，都把林嘉書帶回去看你了，原來你在這啊？”謝淑薇真是看不懂這兩個人。

她剛說完，李煦立馬站了起來，急切問：“你說什麽？誰把嘉書哥帶走了？”

“你家裏人啊，一個男的，長得不高，胡子有點長。”謝淑薇覺得莫名其妙，那個男的看上去不太像是個好人的樣子。

還沒等人說完，李煦就蹿了出去，等謝淑薇回過神來，已經看不見人影了。

真是莫名其妙。

李煦心急如焚，瘋狂往家裏狂奔。他不知道肖世存把林嘉書騙回家想幹嘛，總歸不會是什麽好事。

林嘉書一定不能出事啊。

這個時間斷剛好是下班高峰期，又是周五放學，許多家長都來接孩子放學，到處都堵車。李煦打上了車，卻被堵在路上動都動不了。

李煦只能下車，靠着雙腿跑回去。

林嘉書醒來時，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地方，手被綁住了。這裏看上去是個雜物間，堆放着亂七八糟的東西。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明明是跟肖世存回家看李煦的，為什麽突然暈倒了，還被綁在了這種地方？

林嘉書動了動，發現自己被綁得很緊，難以動彈。

正在他掙紮的時候，門被打開了。肖世存獰笑着走進來。

林嘉書看到他，腦子有些轉不過彎來。

“是你綁了我？你為什麽把我綁來這裏？”

肖世存在他面前蹲下，伸手捏着他的大腿，笑道：“你是真不懂啊，還是假不懂啊？”

林嘉書感到一陣陣惡心，他極力地往後退，卻無濟于事。

“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歡上了，真漂亮啊。”

聽到這話，林嘉書再遲鈍也明白了肖世存想幹什麽，他驚恐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回過神來了？”肖世存猥瑣地笑着，另一只手摸着林嘉書的臉，“真嫩啊。”

“放開我！滾！”林嘉書擡腳踹他。

可是馬上就被肖世存抓住了。

“裝什麽清純呢，那天不都在李煦那小子房裏過夜了嗎？開門那個樣子騷得我想立馬把你辦了。只可惜，當時李煦那小子在。”

“不過，今天，他不在，咱倆可以好好地玩一玩。”

他說着就要扒林嘉書的褲子。

林嘉書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事，他顧不得疼痛，拼命地往後退，脊背被磨得生疼，卻也比不上被男人碰觸帶來的惡心讓人難受。

等到退無可退了，林嘉書仍舊拼命掙紮。

“混蛋，你放開我，放開我！”

“我勸你別亂動，等會弄傷了你，可不能怪我。”肖世存笑着解開他褲子。

校服褲很容易解開的，一拉就能拉下來。

林嘉書感到腿上一涼，褲子被拉了下去，白皙的大腿露了出來。

肖世存看得眼睛都要直了，他用力地掐了一把，說：“真白啊。”

被他掐過的地方，馬上紅了一片，林嘉書眼淚都出來了，不是疼的，而是被羞辱帶來的難受。

林嘉書想過自己将來還會遇到很多的不幸，可是沒有一種是現在這個樣子的。

這是他無法想象的不幸，被一個中年男人□□的不幸。

如果這個不幸成了真，林嘉書投一百次江，都沒有辦法解脫。

但是，他又能怎麽樣反抗呢？又會有誰來救他呢？

林嘉書忽然想到了李煦。

在肖世存的手摸上他的內褲時，林嘉書忽然說：“叔叔，你住手吧！我是李煦的同學啊，你這樣做，他是不會原諒你的！”

肖世存動作一頓，他忽然變臉，煩躁而大聲道：“你是想拿他來威脅我嗎？你以為老子怕他！”

林嘉書被吓到了，臉色慘白地看着眼前暴躁的男人。

肖世存看着他，忽然又哈哈大笑起來。

“你以為李煦會過來救你嗎？哈哈哈哈，你可真是天真啊。”

“你不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吧？他沒告訴你吧？”

這是什麽意思？林嘉書驚疑不定地看着他。

“啧啧啧，真是可憐呀。都被上過了，至今還被蒙在鼓裏啊。我告訴你吧，李煦不會來救你的，他跟我一樣，想到的不過是這些。”

肖世存拍拍他的屁股，繼續說：“他是故意接近你的，故意對你好，就是為了得到你。你以為他是個好人，其實他十惡不赦，在初中就能把人打進醫院，還差點把自己的親舅舅打死了，他能是個什麽好人啊，他可是個混蛋，是個變态啊！”

“我敢跟你打包票，如果你敢反抗他，他肯定會把你關起來的。”

“你只不過是他想玩的一個游戲，等他玩膩了，就哈哈哈哈……”

肖世存的笑聲猙獰可怖，好像地獄來的惡鬼。

林嘉書怔在了原地，遲遲沒有從肖世存的話裏走出來。

什麽叫李煦對他好都是為了得到他？

什麽叫李煦是故意接近他的？

明明不是這樣的，李煦對他好是因為……是因為……是因為什麽啊？

林嘉書竟然找不到答案，他曾經無數次問過自己這個問題，也問過李煦，為什麽要對他這麽好啊？

“我當然得對你好。”

他記得李煦是這麽說的。

可是什麽叫做當然呢？林嘉書想不明白。

他躺在原地，腦子亂成一團，雙眼沒有焦距地睜着。

肖世存脫了他的內褲，他無動于衷。

“真可愛哈哈哈……”

肖世存污穢的話回蕩在這間屋子裏，林嘉書都聽不見了，他沒有了任何感覺。

就這樣吧，林嘉書體會到了絕望。

如果老天爺非要讓他承受這一切，他反抗不了，就只能承受了。

他的世界，被黑暗重新籠罩，那束光滅了。

李煦沖回家，上上下下找遍了，也沒有找到林嘉書的影子。

難道肖世存把人帶到別的地方去了嗎？不可能！他沒有別的地方了！

可是整個房子都找遍了，不，沒有，還有後院的雜物間。

李煦一步步走近那個雜物間，他在心裏祈禱，一定要在這裏啊，一定要在！

砰！

門被他粗暴地踹開，人倒是在，可是眼前的景象，卻讓李煦一時無法承受。

林嘉書下半身被扒光了，肖世存褲子也脫了，正趴在林嘉書下面。

李煦腦子裏那根弦啪地斷了。

他沖了上去，一腳踹開肖世存，又撲了上去，把人壓在底下，用盡全力揮動拳頭把肖世存揍得一聲聲喊痛。

“你幹了什麽？混蛋，你幹了什麽？！”李煦大聲地質問，他的眼睛都紅了，眼淚抑制不住地從裏頭滾出來。

他不敢看林嘉書，他害怕林嘉書受傷。

“哈哈哈哈哈哈哈……”肖世存吐着血水大笑，就是不回答李煦。

李煦捏緊了拳頭，一下又一下地打在肖世存的臉上，身上，打得他沒了聲響。

聽見動靜趕來的舅媽吓得尖叫，撲上來攔住李煦。

“阿煦，阿煦，快住手，他快被你打死了！你打死了他，你也坐牢的！”

李煦根本聽不見。

“阿煦！別打了！你快看看你的同學，他好像沒動靜了，你快看看他，阿煦……”

李煦停了手，他哆嗦着站起來，卻不敢轉過身去看林嘉書。

舅媽趕緊護住肖世存。

明明人就在那裏，他找到了的，可是李煦就是不敢看。

他曾經以為自己無所不能，什麽都不怕，可是現在，他才發現，他怕林嘉書，他怕林嘉書！

但他還是轉過身去，李煦看到林嘉書安安靜靜地側躺在地上，下半身光着，大腿上都是被掐出來的紅印和淤青。

李煦撲了過去，他小心地給林嘉書穿好褲子，松開繩子，又系好鞋帶。林嘉書卻還是那副呆愣的模樣，眼神沒有焦距地看着前方。

“嘉書哥，你看看我。”李煦捧着他的臉。

林嘉書沒有任何反應。

“嘉書哥，嘉書哥……”每叫一聲，李煦的心就被刺痛一下。

“對不起，對不起，我來得太晚了。嘉書哥，你看看我……”

漫長的失神後，林嘉書的眼睛終于找回了焦點。他看到了自己在絕望之中唯一想到的人，他哭得好傷心啊。

“你來了。”林嘉書的聲音有些沙啞。

“嘉書哥！”李煦一把抱住他，“我來了，不要怕，有我在，沒有人可以傷害你。”

林嘉書疲憊地靠在他的肩上，還是問出了那個問題：“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啊？”

是不是真的像那個男人說的那樣，只是為了得到我？

為什麽會對他好？

李煦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一時沒有答案。

會是為什麽呢？會是喜歡嗎？

“嘉書哥，我帶你離開這裏吧。”李煦把他扶起來。

林嘉書任由他扶着，在路過肖世存身邊時，他聽見了肖世存用僅剩的力氣叫住了李煦。

“李煦，你不是、也跟我一樣嗎？你裝什麽呢？”

林嘉書擡頭看着李煦，後者沒有說話。

“哈哈哈，你還想騙、騙着他呢，你玩上瘾了是吧？”肖世存又說。

“閉嘴！”李煦喝道。

“怎麽？在他面前不讓我說真話嗎？你敢發誓，你沒有騙他嗎咳咳咳……”

舅媽捂住他的嘴：“別說了。”

李煦真想一腳踹死他。

可他卻聽到林嘉書問：“他說的是真的嗎？你騙了我？”

李煦猛地轉頭看向林嘉書，眼裏是難以置信。他不敢相信林嘉書會懷疑他。

林嘉書卻等着他的回答。

他希望李煦否認，可是沒有。李煦一直沉默着不說話。

“所以，你真的騙了我。”林嘉書說。

李煦沒有否認。

林嘉書推開他，所以，肖世存剛才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李煦是故意接近他的，李煦對他的好都是假的。

以為好不容易終于等到了那個唯一對他好的人，結果一起都是假的。

人生總是如此艱難嗎，還是只有這一刻？

林嘉書拒絕了李煦，一個人踉踉跄跄地回了家。

他又成了一只無家可歸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