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章

第 1 章

夜色籠罩，黃沙彌漫。

一輛黑色越野車載着四人在戈壁灘上低速行駛。

“我說什麽來着，就不該來。”駕駛座上的劉兵咒罵，“操了，真他媽倒黴！”

“我說什麽來着，讓你們做好攻略第二天一早再出發，是誰信誓旦旦說一晚上就能開到？”副駕駛座上的趙佳陰陽怪氣。

“誰能想到這裏沒有信號啊。”後座打扮靓麗的年輕女人叫阮青青，她不斷解鎖滑動着手機屏幕，愁容滿面。

車裏的氣氛逐漸緊張。

“繼續走吧，方向總沒有錯。”

阮青青旁邊坐着一個身穿綠襯衫的男人，頭垂在座椅與車窗交界處，随着車子左右搖擺，若不是開口說話，還以為他睡着了。

在有信號之時，按地圖上的路線沿着塔林路走沒多久便要向南直行，沒有信號之後，不知是風沙太大将路掩埋了，還是他們本就偏了航，車下的路漸漸由柏油變成了戈壁，幾經投票表決，幹脆來了個九十度轉彎，車子徹底向南行駛。

“難保哦，呵。”趙佳輕嗤一聲。

她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投反對票的。奇異的是，當時她提出後，原本猶豫的劉兵斬釘截鐵選擇轉彎南行，仿佛只是為了和她作對。

“剛才就應該掉頭回去。”趙佳不依不饒，“現在倒好，只能一味往前開。”

劉兵翻個白眼，“少數服從多數，您就閉嘴歇會吧。”

趙佳向來不是受氣的主，幹脆雙手抱胸，往後一攤，“行啊，反正方向盤在你手裏，出事了你來負責，成嗎？”

“關我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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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知道急了？直說了吧劉兵，你看我不順眼，我也早看你不順眼。”趙佳态度傲慢，“別忘了你能進衆泰靠的是你舅，要不是他，樓下看大門的你都排不上號。”

劉兵抿緊嘴巴反複吐氣，仍是繃不住，咬牙低聲，“你他媽沒比我強到哪兒去！”

兩人表面和氣的氛圍終于被打破，在這個時候矛盾徹底激發了出來。

“你再說一遍！”趙佳正欲發作，後座的男人打斷她，“少說兩句吧。”他語氣裏不耐意味很重，“我們可能真的進無人區了。”

無人區三個字才讓他們真正意識到處境危險，車內安靜下來，只剩下車輛行駛途中的奇異響動。

男人睜開眼睛，先看到自己一縷垂落下的發絲，他順手向上梳去，側眼往左看是阮青青緊握手機的雙手，往右看是漆黑一片卻不停有沙石擊打的車窗，他的記憶如被沙石砸中，紛雜煩亂。

“陸聞爾，你16歲進娛樂圈，就只唱歌？”

“演過戲，客串。”

“呵呵，那可不算，說實話啊，這個男二我有人選了。”

“哥，都把我帶這兒來了，怎麽還诓我啊。”

“不诓你不诓你，真的有人選了。”

“這個角色除了我，沒人演得了，聽我的，把他換了。”

“哈哈哈，我喜歡你這個性格。哥真的沒诓你，這個人選嘛……當然就是你咯！哈哈哈。”

說起來，這部在渝州影視城拍攝、知名導演杜琪升執導、和穩定上升期小生薛一山搭檔、又有老牌戲骨白峰加盟的電影《浮生》，是陸聞爾真正意義上的第一部戲。

能搭上這部戲，他已經該感恩慶幸了。

所以來到偏遠又幹燥的渝州，他沒有任何怨言，在片場幹等進度，他也沒有任何不滿。

他只是想抽出兩天幹等的時間去克裏木山而已。

沒想到出發不到兩百公裏，不僅遇到突如其來的大風，還沒有了信號，讓人焦慮的還有，這一路上只有他們一輛車在行駛。

察覺到車子搖擺幅度加大，車內空氣越發焦灼。

“爾爾～”阮青青瑟縮着脖子拉長聲音，轉移話題，“你說你為什麽非得選這個克裏木山啊。”

“當初說去這個地方，你不是最高興嗎。”趙佳心情不佳的時候慣會挑刺。

“我不是因為這個地方高興，而是因為出來玩高興，誰知道克裏木山是個什麽地方啊。”

“是沒什麽名氣的地方，去了也沒什麽看頭，說不定吹一臉灰，帶一身土就回去了。”陸聞爾聲音很低，每一句話結尾似乎都帶着嘆氣。

“來的時候你可不是這麽說的！”

“還說發獎金，別賴賬！”劉兵在能見度低的狀态下長期開車，本就精神緊張，剛剛又情緒起伏，所以說話十分短促。

陸聞爾終于提起一絲精神，“肯定給你們發獎金，趙姐，是吧？”

趙佳冷着臉不說話。

他徑自補充，“我給你們發。”

“嘿喲，你說的啊。”劉兵稍稍放松，一手敲擊方向盤，許是想故意惡心趙佳，得意道，“我跟你說這錢得只給我一個人，因為車都我在開……”

“小心！”

“我操！”

“啊！”

只是一個瞬間，事故就發生了。

能見度本就不高，看見駱駝的時候距離已經很近，劉兵的下意識急轉雖避免了撞擊駱駝，卻又使得車子猛然沖向東側，好巧不巧撞到了牆上。

砰的一聲，車頭在突然的撞擊下發出巨響，車尾由于慣性翹起颠了兩下，之後陷于平靜。

“操！”劉兵在安全氣囊支撐下擡起臉，龇牙咧嘴咒罵着，“我他媽的操了！”

驚懼交加之後，趙佳終于大口喘氣，揉着撞擊到車窗的額頭，“大半夜的，這裏怎麽還有駱駝？！”

阮青青顫抖問，“我們撞到駱駝了？”

“不是。”趙佳側頭望着車燈照耀下的牆壁，不由慌張，“這怎麽還有個房子？”

漆黑夜晚，狂風大作，趙佳、阮青青、陸聞爾三人下車，走進了戈壁中猛然出現的一座平房。

手機手電筒照射下，可以看出這是一個極簡陋的房子，一個大廳，兩側相互連接一個房間，房間內又各有一個簡易矮小的木板床，上面什麽都沒有，不是人平常住的地方。

大廳中間有一個破舊方桌，方桌後面有個老式的靠背沙發，刷着桃木色的油漆，在這風吹日曬的幹涸之地，明顯有了幾處裂紋。

“就是個廢棄房子。”陸聞爾下結論，“沒有人。”

話音剛落，屋外的劉兵大喊，“操，車子抛錨了！”

三人沖出屋子，幾點光線下是一張張驚恐的臉。

“什麽意思？啓動不了了？”

“廢話！”劉兵發洩着猛踢車輪，“他媽的我們在這等死吧！”

“呀，趙姐你流血了……”終于有人注意到趙佳額頭的傷，阮青青手忙腳亂幫她又是擦血，又是找藥箱。

一陣狂風襲來，沙土滿天飛，衆人不得不閉眼埋頭躲避，陸聞爾的聲音在呼嘯聲中顯得格外渺小，“反正大家在一起，要死一起死，怕什麽。”

劉兵猛然擡頭，向着陸聞爾就是一腳，“他媽的都是因為你！你有臉說這樣的話！”

趙佳顧不得自己的傷，驚懼，“你瘋了嗎劉兵！”

“都要死在這兒了，還管我瘋不瘋！”劉兵情緒上來，瘋狂發洩着，“我他媽就不該進衆泰，就不該跟着你陸聞爾，也不該聽你的來這裏！操！”

陸聞爾佝偻着身子發笑，“哈哈哈。”

阮青青近乎哀嚎，“爾爾，你怎麽還笑啊！”

“不用管我。”陸聞爾退着向後返回屋裏，關閉了手機手電筒，裏面一片漆黑。

“趙姐……”阮青青是真的快哭了，“怎麽辦啊。”

劉兵同樣問，“對！你平時不是能耐，你說怎麽辦？”

趙佳情緒也瀕臨崩潰，她不斷急促呼吸着，“我又不是神！我能知道怎麽辦！”

“嗚啊！”阮青青瞬間大哭出來，“我不想死！”

“操，他媽的行了！”劉兵怒斥，許是發洩完了，他來回踱步之後，扯着嗓子妥協，“老子不管了，天亮再說！”

說完同樣走入平房。

阮青青被他的大嗓門驚一跳，跺腳啜泣着，又問，“趙姐，怎麽辦呀……”

趙佳煩躁不安，直接坐回副駕駛座，除了照鏡子看額頭的傷，又去随身包拿出兩粒救心丹，這是朋友從日本代購回來的，對她的心悸心慌有較好療效，現在已經成了她必随身帶的物品之一。

阮青青跟着上了車，小聲嗚咽着。

救心丹扔進嘴裏後，趙佳方才平穩呼吸，聲音平靜，“先睡吧。”

“啊？”

是啊，能怎麽辦呢。

阮青青坐在後排吸着鼻子小聲說着，“爾爾也是，怎麽這樣啊，他自從上周發燒，情緒就開始不對，都不像他了。”說完嘆氣，“早知道就是不該聽他的來這種地方，現在他就說一句要死一起死，真是太過分了，是不是趙姐？”

“趙姐？”她拍拍前座趙佳的靠背，沒有得到回應。

阮青青垂頭喪氣倒下來，看了眼依舊沒有信號的手機，扣緊了手指頭，心中暗暗祈禱明天一早能柳暗花明。

她算是看透了，這三個人沒一個是好惹的主，只有她是弱小的可憐的助理，能随意被人輕視、無視，假如這種地方生命劃分為等級，她一定是等級最低的那個，這種感覺讓她心中無比怨憎。

有個瞬間她覺得全怪他們三個背勢，他們一個是幾乎被雪藏的十八線藝人，一個是輝煌不再被踢皮球的邊緣經紀人，還有一個是托關系硬塞進來沒本事脾氣大的司機，這三個人加一起沒一個好運勢，她一個剛進圈的如花似玉小助理，要不是沒權沒勢，怎麽會跟他們一起工作？

甚至被連累的有可能死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