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章

第 5 章

“開不了機了。”陸聞爾像是癔症一樣一遍遍重複，“開不了機了。”

“很明顯屏幕壞了。”段磊語氣沒有起伏，“等你回渝州修吧。”

“如你意了，呵呵。”陸聞爾擡手掩着額頭，低聲咬牙，“你必須跟我一起去，我告訴你，如果手機徹底壞了，我會殺了你”。

段磊從後視鏡瞥他一眼，似是沒有把威脅放進心裏，“跟你去渝州，真的能見到白峰？”

“當然。”陸聞爾整理頭發，他的憤怒情緒還在，這句話問得仿佛很大火氣，“他是你偶像？”

“不是。”回答得很快。

“那是？”陸聞爾有了興趣，挑眉擡眼。

柴油小卡勻速行駛在塔林路上，依舊是由東向西。

手機壞了，陸聞爾滿腦子只有修手機，暫時将救人放在一邊，便采取先陪段磊交貨，再去渝州修手機，最後回去救人的計劃。

空氣依舊是灰蒙的，和早上沒有任何區別，沒有等到回答，陸聞爾也無所謂，只是他愈發煩躁不安，問前座開車的段磊，“幾點了？”

段磊空一只手拿出手機，“快十二點。”

“還有多久到？”

“半小時。”

“我餓了。”

段磊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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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聞爾捕捉到他的情緒，“我那麽大活動量，餓了不應該嗎？”

段磊抿唇不說話。

“呵呵。”陸聞爾笑着支起下巴，凝視他，“禿頭哥你倆是不是一路上不說話？或者說他本來愛說話，但是跟你在一塊壓抑得受不了，幹脆跑了？”

“不說是吧？行。”他側了側身子，“反正不關我的事。”

陸聞爾不傻，眼前的人不是善茬，從他出現那一刻就知道了，且不說他勒索自己這實打實的二十萬，夠他進去個三五年了，說不定他還犯有其他的事，保不齊就是因為分贓不均，蔡強才選擇和他分道揚镳。

“喂，我們關系都這麽親近了，你該告訴我你叫什麽了吧？”

“知道了又怎麽樣？”

“确實不怎麽樣。”陸聞爾看向窗外，路兩側依舊是沙土戈壁，這樣的景色初看時新奇，看久了無味，人與人的相處大抵也如此吧。

半小時後，車子終于到達目的地烏木批發市場。

陸聞爾原本不滿，不過發現這裏終于有了真正的人氣，心情總算放松些。

烏木是渝州下面的縣，距離渝州很近了，不到一百公裏，但這個批發市場十分簡陋，前排仍是平房建築，每間房前拉着遮陽篷，往後是一排排的鐵皮房，估計是存貨的地方，路兩邊停放了很多貨車，幾根木棍扯着條幅寫着不同目的地。

如果有個無人機飛起來俯瞰一下，想必是非常壯觀的場面。

這裏商戶吆喝着買賣，客戶吆喝着講價，工人吆喝着用力，雖然不如城市裏熙攘的市場，卻也足夠熱鬧了。

陸聞爾也終于知道了，他這一車的貨是黑枸杞。

段磊下車前交代陸聞爾和他一起搬貨，陸聞爾豈是那麽容易聽話的人，下了車他就跷腿休息了。

“你這個夥計怎麽回事？”收黑枸杞的老板獨自扇着扇子走到段磊身邊，“你不管他？”

段磊無奈大喊，“你在那繼續坐着的話，得一個小時後才能吃飯！”

“那就一個小時後吃飯！”

“行！”段磊咬牙。

老板目瞪口呆，“你自己卸？”

“嗯。”

“得，我給你找倆人吧，你一人給他們50就行。”

“謝了老板。”

“沒事。”老板一面往後走一面道，“你這是帶了個祖宗來幹活啊。”

陸聞爾戴着墨鏡，不斷掃視着周圍的人，思索在這裏會不會有人認出他，然後被包圍，被要簽名，被揩油，再被一個狂熱粉絲強抱回家。

剛這樣想着，他就狠狠甩頭，這裏一個軟妹子都沒有，怎麽可能？

要不還是幹點什麽吧。

“上個廁所！在哪兒老板！”

“後面！”

陸聞爾無語，好賴是個批發市場，這麽簡陋的廁所是什麽意思？

他站在用紅磚壘砌的牆內，皺着鼻子屏息，好容易解決完了，趕緊去找水源洗手。

“唉！”陸聞爾預備詢問不遠處的人，剛出聲猛然被人從後拽住了胳膊。

他下意識轉身，那人緊張比了個噓，急得一腦門子汗。

“禿頭哥？”陸聞爾笑了，“你也來這兒了？怎麽過來的？”

“他把你帶到這兒的？”蔡強小聲說着，又把他拽遠了些。

陸聞爾不動聲色抽出胳膊，“對啊。”

“為什麽？”蔡強略佝偻着身子，看起來畏縮膽小，“他為什麽帶你到這兒？”

“不是，我還想問你，你怎麽跟他散夥了？”

“他是怎麽說的？”

“你覺得他會告訴我？”

蔡強低下頭來，表情凝重，陸聞爾還是無端想笑，逗弄似的問，“你們倆分贓不均？”

“你！”蔡強猛然後退，左右觀察無人，再一次拽着陸聞爾到有遮擋的角落，目光恐懼，聲音顫抖，“你快逃吧，不是給他錢了嗎！別再跟着他了！快回去救你朋友啊！”

“他會吃人？”陸聞爾沉下臉色，“還是會殺人？”

“你！”蔡強聲音越來越抖，“他真的會殺人……”

陸聞爾摘下墨鏡，專注凝視着他，“你再說一遍？”

“我什麽都沒說！沒說！”蔡強一會害怕，一會肯定，看起來矛盾極了。

“你不說的話，我就帶你去見他。”陸聞爾拽着他衣領，“走，告訴他你回來了。”

“不不！”蔡強擺着手，被陸聞爾拽了一個趔趄，趕緊道，“都是聽他老鄉說的，說他害死了他爸！”

陸聞爾皺眉，他的眉色很淺，笑或不笑看起來都很親近，皺起眉頭來，又似乎想讓人貼近關愛。

蔡強好像終于注意到他們搶的這個年輕男人，恐怕不是一般人。

“還有嗎？”陸聞爾直覺不止這一件事。

“還有他……”蔡強欲言又止，“總之他不是好人。”

“是嗎？可是我手機壞了。”陸聞爾看起來頗是煩惱，“你能帶我走嗎？”

“我……”

“或者，你去幫我救我朋友。”陸聞爾退後一步，“你也知道他們在哪兒。”

“我……”蔡強拿出手機，“我幫你報警！”

“不行。”陸聞爾制止他，“不能報警。”

“這……”蔡強猶猶豫豫，“那我幫你找人，我給他錢，我給他說地方……”

“你怎麽保證他不會跟我要錢再救人呢？”

“不……不會吧。”

“哈哈哈。”陸聞爾笑起來，拍着他肩膀，“大哥，人家禿頭是腦細胞用太多了，你怎麽看起來好像沒用過？”

蔡強仍是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陸聞爾覺得自己是看出門道了，反過來安慰他，“你既然不想跟他一起做敲詐我的事，又不想幫我，那就走吧，別摻和了。”

“我真的怕……”蔡強看起來頗是不忍，“唉，你一定小心着點……”

“知道了。”

北方低雲盤旋，明明是中午，天色卻格外暗，幾家商戶隐約說着是不是會下雨，又說着一年到頭下一次，不會就是現在雲雲。

陸聞爾渴得厲害，午飯吃的炒拉條，他讓段磊多買幾瓶水帶上，上車的時候，竟看到段磊又買了馕，覺得更渴了。

“你過來坐副駕。”

“什麽？”陸聞爾剛在後座坐穩，喝了口水，“我坐這裏挺好。”

蔡強雖走了，可蔡強的話多少影響了陸聞爾。

他就算不去探究段磊害了他爸是不是真的，可段磊趁火打劫是真的，拍視頻威脅是真的。

他的手再好看，可他內心陰暗，不擇手段，陸聞爾知道。

就是這樣一個人，陸聞爾竟然答應帶他去見白峰。

雖然他完全可以說話不算話，甚至在剛才聽蔡強的，找一個看着可以信任的人，徹底擺脫段磊。

可是……

陸聞爾說服自己，都是因為手機。

“坐前面。”段磊不耐煩，“休息一會。”

陸聞爾這才明白了他要放平座椅，不過，要他坐前面一起放平座椅休息嗎？

“大哥。”陸聞爾放低聲音，就像他現在放低姿态一樣，“我們出來很久了，他們三個還在那裏等着。”

“十分鐘。”

陸聞爾嘆息，下車再上車，段磊已經躺倒了。

他眼睛閉着，可以清晰看到眼睫毛帶着卷翹弧度。

睫毛也這麽卷，那下面……

“咳咳。”陸聞爾撇過臉，只一瞬，又忍不住回過頭，視線向下，放在他胸腹間的手上。

似是很滿意這一雙被他标記過的手，陸聞爾嘴角微微上翹。

然而下一秒，這雙手縮進了沖鋒衣衣袖裏，連指尖都沒有露出來。

“啧。”欲望上頭的陸聞爾不滿出聲，“看看怎麽了？”

他又不管不顧段磊是個什麽樣的人，偏就和他較了勁，“我就看一眼，什麽都不做。”

段磊咬着後槽牙，“閉嘴！”

“大哥～”陸聞爾拉長了聲音，這樣撒嬌式的叫法雖然不适，但他想自己又不是沒這樣叫過人，于是很自然地摒棄了惡心，遵從自己的內心，“你就讓我看着吧，我又不困，又沒事做，你讓我看着又少不了一塊肉。”

反正缺點已經暴露在他面前了，還怕什麽。

“陸聞爾！”段磊猛然睜眼起身，兩人的距離不足一指，“你最好老實點，否則我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來！”

陸聞爾被他眼中的狠戾驚到，只是很快他便消化了這份恐懼，“你如果對我做了什麽事，就見不到白峰了。”

段磊很明顯被噎，他退了回去，半晌，聲音很輕說着，“見了他，又能怎麽樣。”

“你還想怎麽樣？”陸聞爾哼笑一聲，“我雖然被稱作小白峰，但我沒見過他，這次見面我很期待。”

“為什麽？”段磊側着臉看他，“只是因為長得像他？”

“我是孤兒，就是剛被生下來就扔大路邊沒人要的那種，但你知道嗎，因為我長得像他，沒少想過自己是不是就是他兒子，畢竟他到現在沒結婚沒孩子，對于一個48歲的男人來說，不太正常吧。”

“呵呵。”段磊笑的次數不多，每次還都是這種半笑半不笑的樣子，看不出他的真正想法，心思極重。

“你呢？”陸聞爾趁機問他，“你父母呢？”

果不其然，段磊收了笑，眼冷似灰。

“當我沒問。”陸聞爾擺了擺手，重複，“當我沒問。”

段磊猛然收起座椅，啓動車子，打開空調。

離開送馬屯時，車子的啓動就磕磕絆絆的，這次仍舊是。

整個車子劇烈抖動着，似是還未被喚醒，陸聞爾覺得身體抖動猶如電擊，實在受不住幹脆和車子一起抖，然而毫無防備之時，車子猛地沖了出去。

同時段磊終于開口，“陸聞爾，我手上沾着人命，你最好不要再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