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章

第 6 章

下午三點半，小卡再次行駛在了塔林路上，不出意外，再有一個半小時就可以回到渝州。

然而，意外還是來了。

最先是北方烏雲壓寨，天空被分成了一半黑一半黃，再後來是風越來越大，一陣陣急促呼嘯着，似乎連小卡這個噸位的車都能掀翻。

直到北方的風隐約出現柱狀，陸聞爾的心咯噔一下，段磊果斷掉頭。

“喂！”陸聞爾緊張大喊，“它不一定過來吧？！”

“你敢賭嗎。”

陸聞爾沒有經歷過龍卷風，他雖然不滿，卻只能閉嘴。

車外黃沙越來越大，能見度快速降低，段磊用力握着方向盤，調整檔位，加速行駛。

“這是和龍卷風賽跑嗎？”陸聞爾喃喃，他雙手扶着把手，還要觀測後面的龍卷風，這要命的一天裏，他終于真正感到了害怕。

大自然的可怕是直觀的，就像龍卷風，親眼看到聳入半空的漩渦沒有人會不害怕，而人的可怕是多面的，矛盾的，不顯而易見的。

這個說着“我手上沾着人命”的人就在他身側，可陸聞爾似乎總認為只要他沒拿着刀捅在自己心口，那他就不可怕。

況且，此刻他專注開車的模樣，竟十分讓人有信服感和安全感。

行駛了十幾分鐘，車子再次回到烏木批發市場。

段磊直接将車開到後排鐵皮房，停在一扇門前，熄火下車。

“等等！”陸聞爾拉住他，“風這麽大，敢下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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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磊白他一眼，甩開他的手快速下了車。

陸聞爾幾乎是瞬間就看不到他人影，心裏正慌亂，他右側的車門被人從外打開，一只手正伸在他眼前。

漫天黃沙中，那只手不只是膚淺地勾他心弦，似乎還帶着堅韌和剛毅，讓他慌亂的心瞬間沉澱平靜。

陸聞爾攀附着那只手下車，短短幾步路的距離，仍是抱着它不撒手，再大的風都感受不到了。

“放手吧。”耳朵似乎嗡鳴了一聲，之後便是段磊的聲音逐漸清晰，“只能暫時待在這裏。”

陸聞爾戀戀不舍松了手，環顧房間，竟然是空的。

他整理頭發，拍着衣服，心裏好奇，“你怎麽知道這間屋子沒人？”

段磊同樣拍着衣服，拉開了沖鋒衣拉鏈。他沖鋒衣裏面是黑色T恤，略微寬松，不過下擺紮在工裝褲裏，走動間能看到T恤下的身材，沒有過分肌肉，當然也不過分瘦弱，見識過娛樂圈裏各色型男的陸聞爾，不得不承認他這個身材與長相若是包裝一下，算得上頂級。

“感覺。”

庫房有很多，靠後一些的相對較新，裝好了沒有投入使用很正常。

“哦。”陸聞爾脫了外層襯衫鋪在地上，坐了下去，用唯一的一扇窗戶望着外面的黃沙，有些擔心趙佳他們。

段磊也坐了下來，兩人之間隔着一只胳膊的距離。

他坐下後就摸索出手機看，陸聞爾眼紅，側過身，一手支着腦袋問，“玩什麽呢？”

“沒什麽。”

竟然難得回答他。

陸聞爾湊近了些，段磊下意識往後退。

“怕我吃了你啊。”陸聞爾哼笑，“放心，我這人有來有往，你幫了我一次，在我幫你之前，不會動你。”

段磊又用看瘋子一樣的眼神看他。

然而，陸聞爾正沉浸在調戲段磊愉悅中，外面突然有什麽東西被來回吹着，似乎是罩在了哪個房子上，呼啦呼啦地響。

沒猜錯的話應該是遮陽篷。

屋子裏沒有燈，黑暗之中又聽着外面的風聲呼啦聲，兩人眼神微動，不免焦急。

陸聞爾煩躁起身，“龍卷風一般出現多長時間？”

“不确定。”

“喂，放首歌吧。”他來回踱步，“我想聽《島嶼》，快點快點。”

“你自己的歌有什麽聽的。”

“我就知道你是我粉絲，哈哈哈。”陸聞爾欲去搶手機，“聽自己歌怎麽了，我就樂意聽。”

陸聞爾甚至在家休息也經常放自己的歌，他可是明星，是偶像，或者說是歌手，将來也是演員，這是他的職業，他得敬業啊。

從16歲進衆泰開始，他就被當成唱跳歌手培養，雖說到現在他也沒多厲害，也不見得多癡迷音樂，但是他懂得吃這碗飯就要對得起這碗飯的道理，他不能自己的歌都不會唱了。

他不是大熱歌手，天天有臺子供他上去唱，他的歌也不是大熱的歌，街口理發店都沒人放，自己再不唱不聽，哪天忘了，真是可能的事。

段磊在手機裏翻翻點點，最後在網頁裏打開《島嶼》。

陸聞爾滿頭黑線，“這是盜版網站。”

“我知道。”很理直氣壯。

歌曲的開始是海浪和海鷗的聲音，再之後是擊打的手鼓聲配合吟唱，再緩慢進入前奏。

“島嶼訴說心情

浮光幻化倒影

在破碎之前喚醒黎明

無聲無息的你

貪心貪戀的我

最終會走向哪裏

路過廟宇，求個好死

登了島嶼，恩愛白首

海浪啊它訴說着

路人的哀愁

我卻啊大聲唱着

跑啊跑到頭

迷茫着，前進着，追逐着日落，

我的手，你的手，餘晖下緊握。

路過廟宇，求個好死

登了島嶼，恩愛白首

海浪啊它訴說着

路人的哀愁

我卻啊大聲唱着

跑啊跑到頭”

在遙遠的戈壁上，幹燥的環境裏，猛然聽到海浪的聲音，舒緩的音樂，無疑會讓人感到舒暢愉悅。

“聊聊天吧。”陸聞爾幹脆蹲在他旁邊，問，“白峰到底是不是你偶像？”

果然，又不說話了。

“你都知道我一個秘密了，我也得知道你的吧。”

“你什麽秘密？”

“我對你那樣了你還不知道我什麽秘密？”

“你說清楚。”

“我……”陸聞爾從未對任何一個人說出這三個字，輕易說出口似乎很難，他咬了咬牙，“戀手癖。”

段磊在黑暗中皺眉，甚是困惑，“是對手有沖動？”

“是好看的手。”

“男的女的都行？”

“別人不知道，我是。”陸聞爾側頭，黑暗裏看不清段磊的手，只大約有個輪廓，“該說你的秘密了吧？”

“我說過了。”段磊手指動了動，《島嶼》重複播放，“我手裏有人命。”

陸聞爾追問，“你說清楚。”

段磊望着天花板，語氣平靜，“昨天晚上，我把一個人從車上推下去了。”

陸聞爾愣了一瞬，聽不懂似的重複問，“什麽叫……你把一個人從車上推下去了？”

“字面意思。”

“禿頭哥就在旁邊看着？”

“嗯。”

怪不得他想逃離段磊。

“為什麽推他？”

“他毀了我。”

“怎麽……”

“我講完了。”

很明顯不願多說的态度，陸聞爾半張的嘴合上，咽下了好奇，也壓下了心底突突的慌亂。

屋外的風持續呼嘯，沒人知道龍卷風會不會到這裏，又什麽時候結束，在這樣一個陌生的地方，兩個剛剛認識并知曉了彼此秘密的人在一處聽着歌，呼吸交錯間，時間似乎變成了跳躍的音符，漸漸慢了下來。

“乖乖，這個椰子很大，拿好了哦。”

“嗯！”

“乖乖你慢點喝。”

“媽媽你要不要？”

“我喝的話就會買兩個了，你自己喝吧。”

“嗯！”

好像突然到了海邊，還有一棵香樟樹沙沙響着，海風吹來的時候，能聞到鹹腥味，然而下一瞬，鹹腥味變成了腥臭味，那味道直沖入鼻，胃裏一陣陣犯惡心。

“你這洗幹淨了嗎？！啊？洗個藕這麽難嗎！”

“還有鴨是不是也沒喂？啊？”

“你長這麽高有什麽用！！”

那些責罵的聲音真的好吵，好吵，可是身體像是被定住了，他逃不開，走不掉。

“你叫段磊？”突然有個聲音出現，像是一陣清風吹來，吹散了那些難聞的味道。

段磊終于可以動身子，眼前出現一個人。

“你跟我一組摘草莓，好嗎？”“怎麽不說話？”“你多大了？”

“你是誰？”

“你叫我白峰哥哥吧。”

“白峰哥哥……白峰哥哥，求求你救我出去，這裏不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