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章
第 12 章
當所有嘈雜隐去。
廢棄平房的門外,冷風呼嘯的戈壁上,只剩下陸聞爾和段磊兩個人。
“你怎麽樣?”
“沒事。”
“流那麽多血還沒事?剛才都暈倒了!”
“沒事,死不了。”段磊甚至搖了搖頭,閉眼睜眼後,似乎終于恢複好狀态,開始努力掙脫繩子。
“你先別動。”陸聞爾阻止他,“我們進屋裏去。”
兩個被綁的手中間只留了一寸繩子,即使陸聞爾想幫段磊解開繩結,卻非常難以發力。
陸聞爾還算冷靜,兩人坐下沙發後,他問段磊,“我們走到塔林路上需要多久。”
“三四五個小時?”段磊長嘆氣,“不一定。”
“你可以嗎?”
段磊沒有停止動作,掙紮間兩只手如舞者一樣搖擺,刺激着陸聞爾。
“呵,你又想什麽呢?”段磊半開玩笑半嚴肅,“繩子不解開,我們走得更慢。”
陸聞爾咂嘴,視線向四周掃去,突然驚叫,“玻璃!”
這種屋子的窗戶靠上,兩人合力拉着沙發到窗戶下,又将門外的千斤頂拿進來,同時站到沙發上的那一刻,彼此對望一眼,段磊胳膊擡起,陸聞爾急忙道,“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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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磊一笑,“有什麽區別?”
說完,他用力砸向玻璃,還好窗戶小,玻璃碎片也少,沒有傷着他們,不過,段磊到底使了力氣,身體略微踉跄,趕緊蹲下身掩蓋。
“這個就可以。”陸聞爾撿起腳邊一塊碎玻璃,“來。”
他拉扯着段磊坐地上,用兩只腳固定玻璃碎片,讓段磊雙手放在碎片之上摩擦。
“累了歇會兒啊。”陸聞爾道。
“嗯。”
沒有人說話後,空氣好像随着摩擦逐漸熱了起來,陸聞爾輕咳,一時間好像有許多話說,又不知道該怎麽說。
或許是自己本身情緒太過混亂了吧。
畢竟剛剛經歷過被身邊的人背叛、抛棄、謀殺。
“陸聞爾。”
“嗯?”
“你還是覺得戀手癖是你的邪念嗎?”
陸聞爾一笑,“是啊,因為戀手癖,迷上我們老板,結果被他害得好慘,因為戀手癖,我又迷上你。”他頓一下,盯着段磊的手,“非要帶你回這裏,招惹上是非,落到這幅境地。”
他越說越覺得自己不争氣,“都是因為這個邪念,都是它。”
“說的是。”段磊輕聲道,“不過我現在很感謝它,如果不是它,我們兩個不會有這麽多糾纏。”
“感謝?”陸聞爾不解重複,“你感謝它讓我們兩個有糾纏?”
“對。”
“為什麽?”
段磊不回答,只專心手下的動作,在他的努力下,第一根摩擦的繩子快斷了。
陸聞爾直道,“我們兩個都綁同一根繩子上了,明天是生是死也不知道,還有什麽不能直接說的?”
段磊竟然笑了,“沒什麽為什麽,只是覺得,這一天的經歷挺好的。”
陸聞爾一怔,天馬上要亮了,經歷了這麽多,可不是只過去了一天而已。
原來生命如此漫長,因為一天就可以做這麽多事,可是生命似乎也可以很短暫,短暫到一天就可以是一輩子。
“的确挺好的。”他不管不顧,也跟着笑了起來。笑着笑着,陸聞爾突然想起什麽,正色道,“有個事跟你說。”
“什麽?”
“白峰退出劇組了。”陸聞爾觀察着他的臉色,“在渝州修好手機後,我通過內部消息看到的。”
段磊不說話,陸聞爾只好繼續說,“不過我能不能繼續出演也說不準了,所以,我要失約了。”
“沒事。”
看他無所謂的樣子,陸聞爾不免好奇,“他到底是不是你偶像?”
“說了不是。”
“那你想見他是為什麽?你明明就很想見他,我看出來了。”
第一根繩子終于斷了,段磊急忙抖動着雙手,奈何松度不夠,他只能繼續第二根。
“又不說話。”這次陸聞爾也懶得發脾氣了,稍微活動了下膝蓋關節,長嘆,“或許我沒機會再見他了。”
走出這片戈壁後,衆泰一定待不下去,反正只要勉強等一年合約期滿,他直接離開就是了。
“其實,我恨他。”
“什麽?”
段磊終于開口了,卻是這樣讓人震驚的話。
段磊的動作快了起來,語速卻是很慢,“他之前答應我的事沒有做到。”
“白峰?之前答應過你事?”陸聞爾持續不可置信,“你跟他……你什麽時候見過他?”
“我10歲的時候。”
“你10歲……”陸聞爾馬上問,“你現在幾歲?”
“19。”
“什麽?你才19歲?”陸聞爾上下打量,“還以為你比我大。”
段磊不接話,陸聞爾只能咽下驚訝,無奈繼續道,“那就是9年前,白峰那時候35,他正紅呢,怎麽可能見過你?”
“那時候我在龍堂,他參加了一檔綜藝,正好也來了龍堂,他說會帶我走,結果還是把我丢在了那裏。”
段磊終于又劃開了第二根繩子,準備第三根。
“什麽叫帶你走……”陸聞爾剛發出疑問,猛然想起劉東躍之前說的話,立時噤聲。
他想,他或許已經串聯出段磊的秘密了。
“那你…後來在那裏…過得好嗎?”
“呵。”段磊的回答是一聲冷笑和一秒鐘的停頓。
陸聞爾又想,他或許已經串聯出段磊的整個人生了。
如果劉東躍說的是真的,段磊便是從小有着被媽媽抛棄、被人販子拐賣、到了新家庭無愛且逃脫不掉、好不容易抓住一個救命稻草卻把他丢棄掉的經歷。
他的人生路上遇到的人才全是壞種。
所以,即使他長成了壞種,也是情有可原吧,哪怕他真的親手害了自己養父,又親手害了那個拐賣他又猥亵他的敗類,甚至有一天,或許他還要當面質問那個丢棄他的人,這一件件又有哪件不合理?
“這樣吧,我不打算失約了。”陸聞爾說不清心底的疼痛是為哪般,他咬了咬牙道,“我努力在娛樂圈站穩腳跟,總有一天,我會有機會見到白峰,到時候我帶你一起去。”
“呵呵,沒機會了。”段磊笑着後仰,同時随着第三個繩子被劃斷,手上已經掙脫開了束縛,他活動活動手腕,持續低聲喃喃,“沒機會了。”
“為什麽?”陸聞爾放松雙腿,将手伸向斷磊,意指他趕緊幫忙,焦急道,“你是覺得我不行還是什麽?”
斷磊一面幫陸聞爾劃着繩子,一面道,“沒有,你很行,等你出了這裏,一定可以逢兇化吉吧。”
“什麽逢兇化吉。”陸聞爾覺得好笑,這怎麽會是從段磊嘴裏說出來的話呢,在這之前,他從來說不出什麽好聽的話,這麽一想,陸聞爾才發現,段磊似乎從醒來後就變了,變得沒有那麽鋒利了。
“喂,打起精神來!”陸聞爾晃了晃手,段磊小心制止他,不經意間兩人皮膚相觸,竟是同時下意識躲避開。
陸聞爾當然不敢碰段磊的手,他撇開臉去,四處瞟着,轉移注意力,“咳咳,那個……你冷不冷?”
“不冷。”
不冷嗎?可是他的手很涼。
“哦,要不放個歌吧?”
“沒網。”
“哦。”陸聞爾撇嘴,幹脆道,“要不我清唱吧,咳咳,島嶼訴說心情,浮光幻化倒影……”
或許是氛圍太過怪異,陸聞爾剛起了《島嶼》的頭,自己倒尴尬笑場了,“呵呵,算了算了,我還是保留體力吧。”
“這首歌是你自己創作的嗎?”
“不是。”陸聞爾很高興段磊關注他以及他的作品,雖然他已經明白很大程度上是白峰的關系,不過他還是極力表達自己,“哎不對,雖然我沒參與詞曲創作,但音效是我提供的啊。”
“什麽音效?”
“海浪聲海鷗聲啊,我特意帶他們去興綏錄的,反正我覺得別的地方的不是我想要的,哦還有風鈴聲,海邊的寺廟屋檐上有很多鈴铛,風一吹叮叮當當地響,中間有一段有的,你注意到了吧。”
“興綏?”
“對,我長大的地方。”
繩子的長久摩擦使得手腕本就疼痛紅腫,段磊力氣突然加重,陸聞爾嘶了一聲,沒跟他計較,“不是說過嗎,我是孤兒,從小就在寺廟旁邊的孤兒院長大,天天聽着海聲啊風鈴聲啊,他們說要給我寫首關于島嶼的歌,島嶼不就跟海有關嗎,那我腦子裏的海就是這些聲音。”
“你說孤兒院挨着寺廟?”
“對啊。”
段磊又突然停下動作,緊盯着陸聞爾,眼神裏似乎有讓人看不懂的情切,“不會…不會吧……”
“不會什麽?”
“我被帶走那一天,也路過了寺廟,聽到了風鈴聲……”
那個媽媽打電話遲遲停留的地方,也就是劉東躍口中的孤兒院,正在寺廟旁邊。
段磊第一次聽到《島嶼》就注意到了風鈴聲,難不成會這麽巧,他在這裏聽到的風鈴聲正是離開媽媽前聽到的風鈴聲嗎。
“你……”陸聞爾同樣震驚,“你還記得多少?”
“我只記得,我媽說要帶我找爸爸。”
“那是你第一次去那裏?之前你住哪裏?”
“島上。”
陸聞爾激動道,“興綏附近島雖然多,但有人住的不多,改天我帶你去逛一遍,找找你原來的家!”
“還找什麽。”段磊繼續動作,“他們不要我了。”
“你別這樣!萬一你媽就是帶你路過那裏呢?你怎麽能聽那個敗類的話。”
“是嗎。”段磊像是突然失去了生機,機械說着,“陸聞爾,告訴你我的名字吧,我不叫段磊,我叫章英棋,文章的章,英雄的英,下棋的棋。”
“好名字!”陸聞爾倒是很激動,“這也算你的秘密吧,其實我也還有個秘密,今天算是我的20歲生日。”
“算是?”
“對,我被扔在路邊的日子,當是生日了,原本以為這一天會在克裏木山上的,唉。”陸聞爾剛低頭嘆氣,突然驚喜道,“唉?好了!”
段磊終于扯開了陸聞爾手上的繩子,陸聞爾一得到自由便整個人跳起,活動着雙臂,胳膊肘,手腕,乃至手指骨節。
“呼!”他頻頻呼氣,放松着身體,還對段磊笑着,“你也來,當熱身了,畢竟我們要走那麽遠。”
天邊漸漸有了青色,又是新的一天到來,不過哪怕一夜未睡,兩人也不敢休息耽擱,必須盡早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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