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章

第 13 章

“你去吧。”

“啊？什麽叫我去？”

“我可能撐不到塔林路上了。”

陸聞爾聞言沖到段磊身邊，“怎麽了？是頭還在疼？”

他自責着自己怎麽沒去關心段磊的傷，以為他還能砸窗戶、還能磨繩子就是好了。

主要在陸聞爾的世界裏，沒有親人，沒有好友，他把所有情感和關注放在自己身上，沒人愛他，他就愛自己，沒人寵他，他就寵自己，所以其實他很自私。

陸聞爾龇牙咧嘴，“血凝固在頭發上了。”

段磊臉色灰白，“聽我的，你去吧。”他從褲子口袋掏出兩百塊錢塞到陸聞爾襯衫前襟口袋，“拿着，我只剩這麽多了。”

“幹脆我也不去了，守在這裏，萬一遇到有人路過呢，這麽大個房子建在這兒總有用處吧？”

“戈壁裏廢棄房子很多。”段磊咬了咬後槽牙，“扶我到沙發上。”

陸聞爾終于意識到段磊的傷很重，他小心扶着他在沙發上坐下，聽段磊繼續說，“這個地方除了像你們走錯路，像我特意來殺人，誰會來？”

陸聞爾既然是自私的，所以話說到這裏，再不離開就不是他了，可是他心裏像是蒙了面鼓，漲漲的悶悶的，難受極了。

“你趕緊去，找到人了，回來接我，不一樣嗎？”段磊講話開始一頓一頓的，連不成一整句了。

“可是……”陸聞爾終于問出他的擔心，“如果我找不到人呢，如果一天都等不來一輛路過的車？”

“看造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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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看造化，陸聞爾不喜歡這句話，什麽是造化？是乖乖聽話、任人拿捏，最終慘死在孤兒院無人問津，還是招搖撞騙、花言巧語，最終被人收養，有了大好前途？

他早在孤兒院看盡了人生百态，看造化沒用，還得看自己才行。

雖然他這一生如攀高山，不停翻越坎坷，遇到巨大的障礙時也會自暴自棄，會鑽牛角尖，但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勇往直前，解決問題雖慢，但他有解決掉的決心。

“那我就往送馬屯的方向繼續走吧。”雖然走過去或許需要八到十個小時，那又怎樣，同樣是一天，睡覺也是過，玩游戲也是過，如果是暴走，不比那些有意義？

“我去找找看越野車上有沒有東西。”

陸聞爾很快返回來，兩手一攤，“有糖。”說着走近段磊，“挺好，剛好兩包，一人一包。”

沒有水，在這樣幹燥的環境中沒有水是多麽可怕的事情。

“最多一天，12個小時，我會回來。”

“嗯。”段磊了無生氣地坐在沙發上，眼神空洞，陸聞爾不喜歡他這個樣子，十分不喜歡。

“喂！章英棋！”陸聞爾整理着衣服袖口，大聲喊，“記不記得我還欠你個東西？”

段磊終于身體微微動了動，“有來有往對吧？”

“對！”陸聞爾很高興他知道自己在說什麽，“等我們出去，我一定還你！”

“呵。”段磊輕笑一聲，沒有接話。

“還要帶你去見白峰，去興綏附近的島。”陸聞爾蹲下來系緊鞋帶，嘴巴不停，“我說過的話，一定都會做到，你安安心心在這等着，知道嗎。”

“陸聞爾。”

“嗯？”陸聞爾期待地看着他。

“生日快樂。”

陸聞爾一下子笑了出來，然而仍然抱着期待。

“還有，謝謝你，再見。”

陸聞爾不輕不重地嘆口氣，起身擺擺手，“再見，等我回來。”

戈壁上的風不知疲倦地吹着，時大時小，大的時候沙子滿天飛，裸露的皮膚能感受到沙子的粗粝，小的時候微微拂面，滿口仍是幹燥的味道。

陸聞爾用的是跳舞時學的呼吸法，盡可能地保持體力，然而看着一望無際的戈壁，精神卻無法保持集中。

兩個小時的徒步，看不到任何生物，聽不到任何風聲之外的聲音，滿目的灰與黃，這世界似乎只剩下他一個人，巨大的孤獨感襲來，消磨着他的意志。

“不……不能想……”陸聞爾勒令自己不被孤獨吞噬，努力去想生活的美好以及未來的期望。

然而，腦海裏控制不住地浮現了并不想回憶的場景。

“陸聞爾，知道我以前帶火過誰吧，不知道？不知道你去查查啊。”趙佳眼底浮現鄙夷，“所以你明白，不是我能力不行，是公司不捧你，我帶你也是英雄毫無用武之地啊。”

“陸聞爾？哦～我知道的，知道你的，呵呵……”阮青青掩飾着眼底的失望，“以後我就是你的小助理，一定多多關照我啊，我很聽話，勤快，伶俐……”

“知道了！就他呗！”劉兵撇着嘴角，眼底毫無尊重，“到底是你給我發工資還是誰？不是你？啧，挺大個公司，誰發工資都說不清楚。”

原來與趙佳、阮青青、劉兵的第一次見面就不愉快，他們不過是被迫在一起工作的夥伴，本就沒有感情，抛棄、背叛不難理解，他就更不必耿耿于懷。

陸聞爾長籲一口氣，停了下來，剛一停下來雙腿就像是灌了鉛，很重很重。

其實自被劉祿折騰之後，他發燒了很久，身體一直沒有緩過來，這兩天的持續奔波和情緒起伏，根本沒有休息好，現在真的快要扛不住。

好渴啊。

可是他只能拿出一顆糖含在嘴裏，期望分泌唾沫緩解幹渴。

陸聞爾低下頭，心裏難受得要命，不知道段磊怎麽樣了。

猛然間，一陣風過，好似有什麽動靜夾雜在風聲中，陸聞爾側耳望向前方，戈壁的盡頭，一輛面包車徐徐露出車頂。

陸聞爾倒吸一口氣，一顆心猛烈跳動，身體有些控制不住地顫抖。

真好，真好，他還沒走到塔林路上，竟然就遇到了車，有救了！

陸聞爾不停招手，整整持續兩分鐘，面包車停在他面前，後座門開，下來一個染着黃毛的小夥子。

“帥哥，幫個忙……”話還沒說完，陸聞爾便當場愣在了那裏，因為車上接着下來五個人，個個表情不善，站在中間那人，他認識。

“怎麽會……你怎麽會……”

“我怎麽會在這裏？”劉東躍臉上裹着歪七八扭的布條，左手支了根歪扭的樹枝，兩邊仍各有人扶着，明明很勉強卻還是強撐着，“我騙了他，我手機有電，吃飯那會我就給他們打電話來接我了。”

“可我們把你扔在了半路上。”

“那怎麽不知道把我往裏扔，跟上次一樣？扔在路邊，他們一找就找到了呀。”

其實也是劉東躍多留了心眼，電話裏對黑溝那些人說的情況很危急，而且從他們嘴裏他也了解到蔡強沒有回去，他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必須防着段磊才是，所以讓他們趕快來，并且如果在送馬屯沒找到自己，那就往東沒信號的戈壁裏找他，這些人都是劉東躍從龍堂帶出來的，他們聽他的話，比段磊強多了。

陸聞爾腦海裏閃過很多念頭，身體僵硬着不說話。

劉東躍顧不得臉上的疼痛，龇牙咧嘴問，“段磊呢？”

“不知道。”

“呵。”劉東躍終于乏力，血呼啦地咳了兩聲，先下車的黃毛立時替他說話，“我們來的時候迎面撞見小卡了，那裏面的人說，段磊在那破屋子裏綁着呢，還有一個人跟他一起，不就是你嘛。”

“對啊，是我。”陸聞爾仰着脖子，“我們把繩子劃開，各自跑各自的了。”

“為什麽？”

“不為什麽。”

“別聽他扯淡。”劉東躍喘了兩聲，“帶上車，一起去。”

他身後幾人同時向陸聞爾沖過來，陸聞爾驚惶後退，“別碰我！”

劉東躍的“一起去”總不會是一起去有人的地方，他一定是要去那個廢棄平房，親自找段磊算賬。

待他們碰上他的身體，他猛然劇烈掙紮，揮舞着四肢，“說了別碰我！”

“劉叔……”

有小夥子可能第一次做這種事，害怕的回頭看劉東躍，“要不還是……”

“閉嘴！”劉東躍氣得顫抖，“不搞死段磊，我不可能走！”

這個時候，陸聞爾完全可以接一句，“你要搞死段磊，跟我有什麽關系，你大發善心放了我，任我自生自滅就好。”

可是一想到，或許劉東躍還在觊觎他價值的五百萬，恐怕不管說什麽都走不掉。

幹脆……

“等等，你不要錢嗎？”陸聞爾主動出擊，“那五百萬？不要了？”

“你……”劉東躍雙目睜大，明顯刺激到他。

那幾個年輕小夥也明顯表情各異，應該是從劉東躍那裏聽到過這五百萬。

“帶我去渝州。”陸聞爾持續刺激，“我這次一定能要到。”

只要有人，陸聞爾相信自己一定可以逃脫。

“不行，見段磊……”劉東躍氣息逐漸虛弱，不願再聽陸聞爾多說，擺手就往車裏坐。

這邊幾人又開始加快動作。

“等等！”陸聞爾橫了心阻止他們去找段磊，“告訴你，過了這村沒了這店，你要是現在不帶我去渝州，五百萬你別想拿到！”

劉東躍明顯已經沒有理智了，滿腦子只有馬上報複段磊，連自己的傷都不顧，所以五百萬也顧不上了。

“行了！我說實話吧！”陸聞爾嘶喊着，“起初跟段磊一起的那個禿頭，他把段磊接走了！”

“什麽？蔡強？”

有人動作停了下來，臉上驚疑不定。

劉東躍臉上雖看不出表情，但他握緊樹枝的手出賣了他。

陸聞爾趁機繼續道，“他倆才是一夥的，而且目标也是我，段磊他就是不想跟你平分五百萬，所以才對你下殺手，後來……後來那個禿頭回來了，他倆本來打算帶我去渝州，但我跑了，對，我跑了……”

他不知道他們遇上的趙佳三人說了些什麽，他們又知道多少，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他們又會相信多少。

他恨這樣的自己，就像當初和卓冠傑對峙，莫名其妙就交出了老底，他話雖多卻從不圓滑，人雖外向卻從不世故。

反而總是清澈如泉水。

劉東躍突然笑了，他側過臉，下垂的嘴角動了動，張口，“堵住他的嘴，帶上車。”

無用，還是無用！

陸聞爾突然開始發瘋，“告訴你們，現在不帶我去渝州，你們永遠別想拿到五百萬，我現在就死在這裏！”

可是他的發瘋也不管用，有人撕了布條過來堵住他的嘴，有人伸手過來扯住他的肩膀，推搡着往車上走。

陸聞爾酸軟的身體掙紮着掙紮着，逐漸快沒了力氣。

“劉叔，什麽聲音？”

“警……警察？”

陸聞爾突然被摔在地上，耳邊盡是驚慌的聲音。

他勉力翻轉過身體，仰頭看着地平線冒出了黑色。

“胡扯！”劉東躍猶自偏執着，“警察來了我也要殺了段磊！快開車！”

“劉叔……”

“還是趕緊逃吧！”

“逃什麽，我們也還沒做壞事啊！”

“劉叔這不是說要去殺段磊嘛！”

“還聽他的呢？他現在瘋了看不出來嗎。”

“你們……混蛋……”

幾人手忙腳亂地說着話，似乎得不出統一的結論，磨磨唧唧到開車關門，一溜煙滑出去，只是沒走幾米便被趕來的帶廂的特種公務車給逼停了。

陸聞爾趴在地上回頭，看着公務車下來一人奔向他這裏，語氣充滿激動和驚訝，“同志！同志！他…他…他在這裏……”

那邊警察詢問着面包車的情況，這邊還有一個警察跟着走了過來。

“先扶他起來啊！”

“啊對對。”扶起陸聞爾的人是蔡強，那張忠厚老實的臉此刻看起來一點都不滑稽了，陸聞爾抖動着雙唇看他，“快去救……”

“我知道，救你朋友，我就是帶警察來救他們的。”

“對，我們一定會救他們出來，來，你先上車。”

“救段磊……”

“什麽？段磊？！”

那之後，陸聞爾堅持的一口氣終于用完，竟是毫無預兆地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