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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許青沉記得上一次出門還是受邀參加預展,時隔半個月,這次毫無準備地被推出門外,他會無奈,會愠怒,同時也收獲了點微妙的新鮮感。
外面的天氣晴暖,舉目一片蔚藍。
兩個成年男子一前一後地走着,步履緩慢悠然,都不着急。
沈煦川走在前面,時不時回頭看一眼許青沉,用眼神示意他快點跟上。
他們出了公寓樓往左拐,進入一條繁華的步行街,兩邊都是具有特色的餐廳。
許青沉猜測自己最近吃的幾頓外賣應該都在這附近。
“過來坐!”
走在前面的沈煦川忽然高調地開口,邊擺手邊在路旁的長椅上坐下。
許青沉走過來,瞅了瞅青年旁邊的空位,猶豫着要不要一起坐坐。
“來啊,吹吹風。”沈煦川真誠建議道,假模假式地用袖子擦擦浮灰,擡起了那雙明亮的大眼睛,“這個季節的C市最舒服了,快點坐下,不髒的。”
許青沉依言坐了下來。
兩人之間保持的距離恰到好處。
“不是去買菜嗎?”許青沉問,餘光瞥一眼青年的側顏。
對方回答:“不急,我先做功課。”說完不知從哪兒掏出一個專門用來記賬的黑皮小本本,支起雙腿,将本子放在腿上開始寫字。
許青沉随意掃一眼,掃到‘紫甘藍’和‘聖女果’這兩樣東西。
“唔..”沈煦川邊寫邊思考,蹙起漂亮的眉毛,自己在那嘀咕:“還應該準備什麽呢,沙拉醬家裏應該有,好像不多..”
許青沉輕笑了聲,立刻招來沈煦川的一記白眼。
“不要取笑我,我在很認真的做事。”沈煦川明顯是誤會了,注意力很快又回到研究菜譜上,自己想不夠,還得拿手機搜索。
“我沒有取笑你。”許青沉淡然地解釋一句。
沈煦川恍若無聞,頭都沒擡。
許青沉決定不再打擾對方,默默地看向前方,不由自主地開始觀察起周圍的景色。
非常幹淨的街道,過往的人很少,對面正巧是一家法式餐廳,門臉裝扮的很有格調,餐廳入口的兩旁有顯眼的六倍利紫色花朵。
許青沉很少畫花,可一眼能看出那是假的,沒有生命。
“許仙兒。”沈煦川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在看什麽?”
許青沉按住那亂動的手,目不斜視道:“看人,我搬過來幾個月,第一次來這條街。”
“你真是夠了,”沈煦川把自己的手抽回來,邊搖頭邊感嘆,“如果是我,搬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周圍玩個轉。”
許青沉沒有接話,被陽光曬得忍不住打個哈欠。
“你很困?”
“還好。”
沈煦川習慣性撇嘴:“你真應該多出來走走。”
許青沉說:“我們現在去超市嗎?”
沈煦川站起來拍拍褲子,用看小朋友似的眼神看着男人,笑道:“走吧,許仙兒,我盡量看住你,免得你走丢。”
“我不是傻子,”許青沉無奈,停頓一下又說,“你為什麽叫我許仙?”
“他們都這麽叫。”
“他們是誰?”
“就是網上的人啊,華人會這麽叫你。”
“哦。”許青沉似懂非懂的樣子。
兩人邊聊邊往前走,穿過另一條小巷,又發現幾家看着不錯的特色餐廳。
沈煦川歪頭看着許青沉,微風吹起他的白發,還有那半月似的眼睑,确實挺仙兒的。
“笑什麽?”許青沉發現對方一直瞅他笑。
沈煦川嘴邊的笑容變得神秘:“你就不好奇?”
“好奇什麽?”
“我為什麽來到你身邊。”
想不到話題會轉的這麽快。
許青沉思考兩秒,不鹹不淡地說:“你有你自己的想法,有這麽做的原因。”
沈煦川不信邪:“你真的一點都不好奇?”
許青沉道:“我不好奇。”
“.....”沈煦川在心裏把他的古怪特點提高一個段位,“奇葩雇主。”
只見許青沉無所謂地笑了笑:“如果你想讓我知道,總有憋不住的那一天。”
“OK,看咱倆誰先憋不住。”
沈煦川輕輕地“哼”了一聲,邁大步往前走出幾米,然後停在路邊,指着街對面的進口超市說:“到了。”
許青沉順着他的視線看去。
“你看着點紅綠燈,”沈煦川注意來往車輛,“紅綠燈你能看得懂吧?”
許青沉拍拍他的肩膀,鄭重其事地說:“我再強調一遍,我不是傻子。”
沈煦川用鞋跟踢開一塊小石頭,故意唱反調:“對我來說沒區別。”
---
進入超市以後,沈煦川變乖了。
他像一個負責任的家長,推着購物車,一臉嚴肅地挑選食材,時刻注意許青沉的動向,如果發現對方在某個貨物架面前停留,他就會問“這個你想吃嗎”或者“那個你想要嗎”之類的問題。
許青沉總是搖頭。
沈煦川買了很多蔬菜和酒水,不知不覺就把購物車堆滿。
“再來點薯條吧,”沈煦川說完就把零食放進購物車,“省的我無聊,你畫畫的時候我就在你旁邊吃,我給你添茶倒水,給你伴奏。”
許青沉後背一涼,已經提前開始頭疼。
沈煦川淘氣地沖他快速眨眼:“話說回來,你不出去采風嗎?”
“偶爾。”許青沉說,“還有什麽要買的嗎?”
“別急嘛,再逛逛,好多好玩的還沒看呢。”
沈煦川推着車子往前走,目标是賣玩具的區域,霎時間他的臉變得孩子氣。
許青沉只好跟着走過去,看着他拿起貨架上的手辦玩具,鬼使神差地說句:“你喜歡就拿着吧。”
沈煦川眼底顯出驚喜:“你送我?”
許青沉輕點了下頭。
“謝謝你,許善人。”沈煦川真的把巴掌大的手辦放進小車裏,嘴裏高興嘀咕着,“我特別喜歡巴斯光年和胡迪,他們總笑話我這麽酷的人會玩這種東西,不知道你看不看玩具總動員。”
“我不看。”許青沉如實回答。
沈煦川聳肩,“我就知道。”
許青沉思忖片刻道:“你何必在乎別人的看法呢,喜歡玩具不是壞事,他們喜歡笑,就讓他們笑好了。”
沈煦川因這番話怔愣兩秒,如果是別人說的,他也許沒什麽反應,但這話從許青沉嘴裏說出來就很難得。
他心裏一下子舒服多了,有些含蓄地垂下眼眸,點點下巴:“好吧,我聽你的。”
他朝許青沉遞過去一個‘你人真好’的眼神。
許青沉掀起嘴角,說句:“不過是挺好笑的。”
“......”
真尼瑪煞風景!
沈煦川拽着推車怒氣沖沖地拐個彎,很想就這麽把人丢在超市不管。
他殺氣騰騰的樣子像炸毛的獅子,許青沉只覺得好笑。
笑歸笑,許青沉意識到自己說話不太中聽,專門回去又取了一個帶帽子的手辦,猜想是胡迪,然後追上沈煦川把東西放進推車裏。
沒有說話,意思卻很明顯。
沈煦川怪異地瞅他一眼,扭扭捏捏道:“我可沒那麽好說話。”
許青沉假裝沒聽見,在貨架上拿了一只杯子。
沈煦川嘴不饒人,其實很好哄的,當接收到許青沉的善意時他就不氣了。
幹嘛跟怪胎一般見識,何況又得到一件新手辦,花的還是情敵的錢。
他這樣想,心情瞬間美麗,哼着歌往前走,走到收銀臺的位置停下排隊,脫掉外套,衣服就随手扔在購物車上。
許青沉看不下去他這種随手扔衣服的習慣,開口說:“不怕髒嗎?”
沈煦川故意道:“不、怕。”
一時間兩人站着對視,莫名其妙的引來不少目光。
許青沉認為是沈煦川身上時髦的衣服和奪目的外貌吸引了周圍人的注意力,沈煦川今天穿着一件淺色外套,燈光下,皮膚有古老瓷器的那種半透明質感。
相反,沈煦川卻覺得是他的白發引人矚目,吐槽道:“就不能染個其他顏色嘛,非要這麽高調...”
許青沉聽見了,關于發色沒有做多餘的解釋。
前面有幾位女士依次結了賬,很快就輪到他們。
女人拿出信用卡消費的畫面沖擊着許青沉的神經,他朝沈煦川靠近了些,低聲說:“我沒帶錢。”
仔細翻翻,他什麽都沒帶,他是淨身出門。
沈煦川用那種慣有的淘氣神色對他說:“怎麽辦,把你賣了吧。”
剛說完就輪到他們結賬了。
沈煦川收起吊兒郎當的模樣,将購物車推給工作人員,經驗老道地付款,接着開始往購物袋裏裝東西。
許青沉就站在旁邊幹看着,沒有一點要幫忙的意思。
“愣着幹嘛。”沈煦川指使道,“冷藏的放下面,趕緊往裏裝,真是沒有一點生活常識。”
無緣無故被訓了一頓,許青沉臉色有點發沉,但沒有說什麽,而是照着沈煦川的話往袋子裏裝東西,憤怒激昂之情隐含其中。
當沈煦川拿起巴斯光年和胡迪時,忽然又笑了,覺得方才自己的态度有點兇,就緩和語氣說:“我沒有嫌你笨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能常陪我出來,我自己逛超市很無聊。”
許青沉繃緊的下巴慢慢放松,眼神沒那冷了。
其實他也挺好哄的。
沈煦川領着男人到服務中心填寫地址,問家裏的座機號。
“有人幫忙送嗎?”許青沉看見貨物被工作人員拿走了。
“嗯。”
“是不是可以在網上買?”
沈煦川邊寫字邊說:“可以啊,我就是想出來喘口氣,帶着你一起,再者說,自己挑選的蔬菜會更新鮮,朋友傳授的經驗。”
許青沉沒再多言,垂下了眼睛,視線落在沈煦川寫字的手,然後是手腕,接着是手臂。
青年看似纖瘦,脫了外套後才顯出結實的身體,手臂上竟然有肌肉。
“你看什麽呢?”沈煦川把填好的地址交給工作人員,然後抖了抖手裏的外套。
許青沉指着他的手臂,發現胳膊肘的位置有幾道新鮮的擦傷,看着不正常,問:“你受傷了?”
沈煦川随意瞟一眼:“哦,沒什麽。”
許青沉道:“不是工傷吧。”
“是的話我早訛你了!”沈煦川氣呼呼地把外套穿上,“瞧你那樣,真讓人無語。”
許青沉微微一笑。
不知道為什麽,沈煦川一炸毛他就想笑。
“怎麽弄的?”
“飙車的時候沒注意,翻車了,”沈煦川輕描淡寫道,“這種事我早就習慣了。”
這麽野的嗎?
許青沉意外地将人打量一番,覺得不可思議。
沈煦川在他心中是頑皮和乖巧的矛盾結合體,就是個長不大的孩子,不太像會瘋玩的那種人。
“不疼嗎?”他像長輩那樣溫和地問。
沈煦川奇怪地看着他:“不是特別疼。”
“可你的表情告訴我,你好像很委屈。”
聞言,沈煦川漸漸睜大眼睛,誤以為自己出現幻聽。
許青沉給他時間消化,靜了好一會兒,接着分析道:“你有時候會不自知的撒嬌,小時候一定很愛哭,還很黏人,性子頑皮,但偶爾會透露出點讨人的乖巧,你的生活應該是富裕的,從小備受寵愛,不過從你做事的細節上看,你的父母沒有溺愛你,你的家教極好,獨立性強。”
沈煦川摸摸自己的臉頰,感覺脈搏在狂跳,喉嚨發緊。
許青沉用輕柔卻篤定的語氣說:“我看人很準。”
你可拉倒吧!
沈煦川想大聲反駁,可是細細回味剛剛的對話,心裏越來越沒底氣。
沒錯,他小時候就是愛哭鼻子,為了做男子漢強忍着,特殊體質的原因讓他總犯病,病起來的時候就離不開人。
他有很多小毛病,小缺點,都被許青沉說中了。
“哎你等等!”他回過神來,追着已經走出幾碼遠的男人,小聲質問:“我什麽時候跟你撒嬌了?”
許青沉頭也不回道:“就在剛剛。”
沈煦川根本不記得有這回事,抓住對方的胳膊使勁拽了一下:“許木頭,你可真會造謠。”
許青沉停下步子,側目看他,眼睛閃着淩厲睿智的神采:“ 我再補充一點,除了愛撒嬌,你還喜歡給別人起外號。”
“.......”
沈煦川的手慢慢松開了。
關于這一點他真的沒理由繼續犟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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