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金色曼陀羅

金色曼陀羅

古代遠洋航海的三大殺手分別為——敗血症、缺水、細菌疾病。

這個“三大”是我杜撰的，但這三種危機的确在古代的海上航行中導致了大量船員的死亡。海上的食物來源基本只有大量的魚類、蝦類，都富含鹽分。長期只食用肉類、不補充維生素，毫無疑問會導致敗血症，這也使得水手成為當時西方死亡率最高的職業之一。

然而，這些“殺手”在艾爾芙拉，在這個世界，卻地位大跌，幾乎已經不成威脅。

不僅僅是類似檸檬的果實，還包括其他水果、蔬菜，在“冰雪之女號”上都有大量存儲，包括洋蔥、大豆等。在魔法陣作用下，它們的保鮮時間延長了數倍，完全能夠熬過數月的海上航行。淡水——從海水中提純淡水，哪怕放在現代也是需要單透膜，但在這艘船上同樣只是一個魔法陣的事；至于疾病，就更不必說，不論卡特船長還是兩位船醫，都能夠使用“驅除疫病”、“治愈眼淚”等白魔法。

以這種很不科學，但很“魔法”的方式，“冰雪之女號”的硬布風帆高高揚起，在側向海風的吹拂中向着北方安全且安逸地駛去。

陽光照耀甲板，大部分船員已經空閑下來。除了輪流值守的瞭望員、負責航行的二副，其餘人不是躲在船艙裏休息便是忙着協作撒網、捕魚。

天氣好，埃林的心情就好。他一手提着一瓶蜜酒，一手抱着一把金紅色、有着硬殼，拳頭大小的“埃特納橘”，打開了船艙門。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四處探看，确定那位桑德·斯科特不在，随後便大大咧咧地走出門，跑上了船頭甲板、攤開準備好的帆布，把埃特納橘攤開，一屁股坐下，一邊哼着歌一邊灌下一口蜜酒。

船長室內，弗勞爾站在雷恩一旁，兩張風格迥異的英俊面孔帶着極其相似的無語表情，望着外面正在用聽不懂的語言唱歌喝酒啃水果的埃林。埃雷薩爾的船只大都是前高後低的元寶形狀，而前甲板上方還要再隆起一段，是前方連着船首像、下方以單開門連着船長室的駕駛艙，即便暴雨也能從這裏掌舵、調整駕駛方向。從這裏能看到前方景象，也能看到船甲板上的大部分區域、命令水手調□□帆。

“你不用再問了。”

察覺弗勞爾又想說什麽，雷恩已經堵在先頭開口：“他就是埃林·弗格斯，我已經用‘願望之刻’确認了好幾遍了。”

“我是想征求你的意見。是過幾天到了‘塞壬之海’，把他丢去喂人魚比較好，還是綁在船首像上喂毒鷗比較好。”

弗勞爾說着已經笑了笑，看向雷恩：“你的那塊表好像不怎麽準。”

雷恩沒回答，聳了聳肩。

“那畢竟是上一紀留下的古物，在奧秘之塔的圖書館起碼能找到十幾條相關記載。”

“它要麽并未出錯，要麽就已經徹底失效了。我偏向後者。”弗勞爾理了理自己的金發，淡然道：“我覺得你還是不要太依靠它比較好，每次都按照它‘說’的做，簡直就像古典星象系的那些神棍一樣。”

雷恩點了點頭：“我有分寸。”

甲板上，埃林一曲唱罷，滿地果殼果皮。他放下已經消失小半瓶的蜜酒，抓起果殼碎屑挨個往海裏丢。這種行為相當缺乏素質，而且不僅僅是穿越後，他其實早就經常這麽做了。但是埃林對此的解釋是——可分解的有機物不算垃圾，沉到海底還能喂螃蟹，一個家族的深海蟹蜘蛛都是他養活的。

這一片埃特納橘很快就被他吃了幹淨，埃林又準備回去儲藏室看看有沒有其他什麽從沒見過的新鮮食品。他心裏很清楚，雷恩和這位弗勞爾·卡特船長關系不錯，自己又和雷恩關系不錯（他自認為的），所以偷偷吃點東西肯定不會怎麽樣。

不過，這也不能太明目張膽，否則很快就會有人來收拾他。所以他準備屯一小批，藏在船艙裏吃。

埃林拍了拍褲子，站起身子，正要往下方甲板走去，卻見一道披着灰色三角鬥篷、纖瘦的人影緩緩走上了階梯。陽光下，她金發燦爛，目光清澈而純粹，如同一汪海水，一片晴空，皮膚白皙而柔和、容貌精致。

高嶺之花、白玉珍珠，異鄉碧玉、海上薔薇……一時間，這些有的沒的、合适的與不合适的，與姣好女性有關的形容詞全都冒了出來。昨夜在艙室中時，一來場面淩亂，二來光線昏暗，埃林并沒看清她的外貌。但此刻她揭下了鬥篷的兜帽，離開了躲藏的船艙，走到了甲板上。晴空下，她的一切細節都如同花朵綻放，展露出來。

愣住的也不止是埃林，還包括周圍無所事事的水手、兩三位船客。他們的目光都聚集在女魔法師的身上，不乏贊嘆與貪婪。

雷恩和弗勞爾自然也看見了這一幕。卡特船長抿了抿嘴，笑道：“果然，花朵還是要在陽光下才比較美。”

“你鼓動她了？”

“鼓動？怎麽會，只是實話實說。”

弗勞爾勾了勾嘴角：“這不是每個男人都樂意看到的事麽？你難道覺得她不漂亮？”

雷恩眨了眨眼，沉默片刻，道：“她确實很美。”

“那你有沒有興趣？你知道的，在我這艘船上，那些船員雖然也會居心不軌，但礙于我的規矩，不會做什麽出格的事情。不過你就不一樣了，反正我也打不過你，如果你要做什麽，我怎麽攔得住呢？”

雷恩深深地望了弗勞爾一眼：“這句話如果傳到埃雷薩爾的‘紫羅蘭之環’那裏……”

弗勞爾的額角當即流下一滴冷汗：“請你冷靜。”

甲板上，安妮已經來到了埃林面前。她的神色略顯黯淡，嘆了口氣，道：“昨天的事情，我要向你道歉。”

“啊？不不不，是我向你道歉。”

安妮搖了搖頭：“不論為什麽，我直接使用進攻性魔法，這是我的錯。”

“呃，我……”

埃林愣了老半天，實在不好意思把偷聽這種事說出口，只能腆着臉點了點頭。他想了想，飛快地掏出了一枚戒指，色彩古樸，交給安妮：“那啥，這是昨天那家夥從你這裏拿走的戒指。我還給你，不過你不要繼續用魔法攻擊別人了。”

船長室內，雷恩微微壓低目光：“這個蠢貨。”

“我不會那麽做的。”

安妮接過戒指，搖了搖頭：“放心，我不會。”

“呃……好吧，那有事情你就找我。我……可以找雷恩，就是昨天那個騎士，讓他幫你。”

“謝謝。”

安妮點了點頭，埃林便趕忙走開了。只能說，如此容貌，哪怕對他一個不好女色的家夥也有相當的殺傷力，更何況他昨天還大半夜地貼在門板上偷聽，虧心得很。

不過，他還沒能回到船艙，便被一只大手一把抓住，拎着就進了駕駛室。

埃林只能覺得自己眼前一花，身子便被按在了一只座椅上。弗勞爾站在不遠處背對兩人看風景，而着亞麻襯衫、黑色馬褲，身材挺拔、容貌深刻英武的雷恩·沃克騎士則環抱雙手，一臉冰冷地站在他面前。他還是一如既往、直入正題：“你知不知道，她作為一位正式法師，只要動動手指就能讓你內髒凍結，或者變成人體火炬。”

埃林背後已經滲出一片冷汗，不過不是因為魔法，而是因為雷恩此時的神情：“呃，你不是沒和我說過法師具體能幹些什麽嘛。”

對此，雷恩只是一聲冷哼：“你已經看了我的筆記十四天，上面記錄得很清楚。”

“……我覺得她沒那麽壞。”

雷恩聞言，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我真不該答應你的要求。”

然而，埃林卻反常地目光一亮：“你是不是不喜歡看見我和她聊天？”

“哼，我為什麽不喜歡。哪天她用什麽無法發覺的方式解決掉你，我就少了很多麻煩。”

“那你喜歡她嗎？”

“什麽？”

“那位魔法師小姐真是我從離開城堡後見到過的最漂亮的女性。你難道不喜歡麽？”

雷恩眼角一抽：“你給我閉嘴。這和我現在說的事情無關。”

再看埃林，根本沒有接受教訓的樣子，神色也沒了緊張，支着膝蓋道：“我保證不和她多聊。”

“這不是重點……”

“不，我已經吸取教訓了。我嚴肅檢讨我置自己于危險境地、讓你擔心的行為，今後絕不再犯。”

說完，他便興沖沖地跑了出去。

雷恩沒有去追，而是回頭看向弗勞爾。卡特船長早就已經不再繼續假裝看風景，而是帶着一臉疑惑的表情，伸食指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

雷恩長嘆一口氣：“也許是在塔列夫家族攻城的時候，受了刺激，神智出了問題。你們奧秘之塔應該有辦法解決吧？”

“如果他真是神智出了問題，那就還有辦法。”

弗勞爾撇了撇嘴，“但如果他本來就是這樣……”

雷恩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嘿，雷恩·沃克也有失策的時候。”弗勞爾不怕事大地笑道，“話說，你到底是不是對那位姑娘有興趣呀？”

“沒有。”

“那你對埃林·弗格斯殿下有興趣？否則為何要這麽辛苦，親自保護他這樣一個無用之人，千裏迢迢地帶着他去埃雷薩爾。”

雷恩目光一寒：“我的性取向很正常。”

“‘正常’可不是一個合适的詞，你的這句話我也一樣可以告訴‘薔薇旗幟’……”

“讓他們來！”

雷恩瞪了弗勞爾一眼，一臉怒氣地走出了駕駛室的大門。在他背後，弗勞爾不由得失笑：“實力強還真是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