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卑鄙的我
卑鄙的我
這是足以讓高位騎士都受到影響、短暫神智模糊的中濃度藥劑。雷恩估計安妮的确切實力在低位魔法師,因此只是倒入些許後便停了下來,否則可能會導致永久性的後果。
至于這瓶藥劑為什麽會出現在雷恩的手中——
時間,回到一天前。
底倉走道,儲物房間門口。
披着灰色鬥篷的身影四處打量了一眼,确定無人跟随後走入了房間。
安妮揭下鬥篷兜帽,目光掃過房間,低聲道:“是我。”
“你來啦!”
伴随着刻意壓低,卻掩飾不了興奮的聲音,埃林笑着從一旁的雜物堆後走出,臉上挂着腼腆的笑。
安妮勾了勾嘴角:“既然說好了,我就一定會赴約。”
她從懷裏取出一個小包裹,遞給埃林:“這是我的筆記。你看完了再還我就好。”
“太感謝你了!”
埃林一臉驚訝喜悅,結果包裹,深鞠一躬:“我會好好保管的。”
安妮挂着淡笑,但片刻後又顯露出些許擔憂:“你的那位雷恩騎士真的不會在意麽?他好像不太喜歡魔法師……”
“他只是比較謹慎。我不覺得他仇恨魔法師,畢竟那位卡特船長就是一位魔法師不是麽?他們的關系好像很不錯。”
埃林一邊興奮地打量着手中的包裹、打開探看其中的筆記,一邊随口說道:“熟悉之後,他其實是個很不錯的人。”
“是麽。”
安妮又一次微笑,點了點頭。
“我們早點離開這裏吧,如果被其他人發現,說不定會誤會……”
埃林看過筆記後便将它放進了自己懷裏,臉色發紅地朝安妮說道。
“好……”
安妮點了點頭,卻似乎有些猶豫,神色間像是藏着什麽。埃林眨了眨眼,問道:“安妮小姐,看起來好像有些事情困擾着你?如果有什麽困難,你可以和我說。”
“這……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她的糾結又有些加深,随後才像是下定決心,轉向埃林:“其實,我确實有件事想要請你幫忙,可是……”
“只要是我做得到的,我一定盡力!”
埃林認真地望着她,目光閃爍。安妮仿佛被打動,點了點頭,道:“明天,我們就要抵達塞壬之海了。弗勞爾先生和我說過,他會給我效力更強的中濃度藥劑,幫助我度過在塞壬之海上航行的一夜。但是……我希望使用普通的稀釋藥劑。”
“什麽?”埃林發自內心地愣了愣,“為什麽?”
“憑借我自己的能力抵抗人魚們的歌聲能鍛煉我的精神力。但如果這件事被卡特船長知道,很可能會發火。”
她目光真誠地看向埃林:“我希望……你能和我交換藥劑。而且這件事不能被其他人知道。”
然而片刻後,她又有些動搖:“不,這可能還是太為難你了……我只希望你不要把這件事……”
“沒關系,我願意幫你。”
埃林伸手握住了安妮的手腕,想表達自己的認真,但随即又像是覺得這不合适,燒紅着臉退開了。
“真的嗎?太好了!非常感謝你。”
安妮明媚地笑着,點了點頭:“明天傍晚,卡特船長将藥劑給我們後,我們一同回船艙。那時候我們可以交換藥劑。”
埃林點了點頭:“一言為定。”
他想了想,又說:“你先走吧。我經常下來拿東西吃,不會顯得異常,但你很少到底倉。”
“好的。”
安妮颔首,在埃林面前留下一個甜美的微笑,随後便離開了底倉。
直到她的腳步聲徹底走遠,埃林才怪異地笑了笑,回到了剛才的藏身處。
地面上,擺着一瓶已經喝下大半的蜜酒。
他只對男性有興趣,面對女魔法師安妮,再怎麽害羞也不可能有真正的臉紅。他之所以要将見面地點定在這裏,為的就是用貨物的繁雜氣息掩蓋預先喝酒留下的味道。
“原來她的計劃是這樣……”埃林在心中想道,“只要‘不小心’讓雷恩知道,我的計劃就成功了。雖然我這麽做确實有些惡劣,但只能說是她的渴望給了我機會。”
“男女之間還真是沒有純粹友誼。唉,我也沒別的路可走呀。願望之刻不是已經指得很清楚了麽……”
他自嘲了一句,随即便又抄起幾個青甜果,等待片刻後離開了儲藏間:“不管怎麽說,享受還是要的。”
他沿着木梯從底倉到了中層船艙,路過一間間屋舍……然而走過其中一間時,埃林突然停下了,而後更是緩緩邁着步子退了幾步。
這間屋子相當整潔,毫無人氣。
埃林雖然平時表現得迷糊,必要時卻十分狡猾。硬要說的話……大多數時候,他懶得動腦子。而此刻,他記得很清楚……這裏是那位桑德斯科特的房間。
“奇怪了……剛剛沒見這煞星在外面啊……難道剛才在底倉的事被發現了?”
他心中一驚,随後又自我安撫:“不大可能,騎士就是破壞力強,并不擅長潛行什麽的,摸過來肯定能聽見。那他會去哪呢?而且……一名劍士怎麽會留下自己的長劍?”
與此同時,船長室。
大門關着,亦沒有被破壞的痕跡……實際上,作為一位法師的居所,這道門早就被加持了相當複雜的魔法,并不是看上去那麽脆弱。
然而,一道人影就在門扉關閉的情況下,憑空緩緩凝聚、勾勒出輪廓,最後緩緩出現在了船長室內。他披黑袍、身形高大,面容冷硬、帶着一道巨大的傷疤,正是桑德。在他的指間,一枚黑色的戒指正緩緩變得黯淡、失去了些許光澤。
桑德抓緊時間,走到了放置着一排排藥劑的置物櫃前。他粗略掃過一眼,已然找到了目标——那兩瓶由弗勞爾預先調制好、用來幫助兩位騎士提升精神、度過這片海域的“雷霆”藥劑。
弗勞爾知道即便不提供桑德這些藥劑,他也會用自己的辦法逼迫自己給他,所以他沒做多餘的事,很幹脆地提前準備了份額。
桑德将兩瓶藥劑打開,又從腰間口袋中取出一小管粉末,将其一分為二、投入藥劑。在高位騎士級別的身體控制能力下,沒有哪怕一顆粉末落出瓶外。這之後,他重新塞入木塞,并在完成一切後重新摩挲了兩下手中的漆黑戒指。他的身影也随之淡化、逐漸化為虛無,而那兩瓶藥劑仍在原處,與原本沒有絲毫差別……
他當初在雷恩面前所說的顯然不是真話。機會到來時,他毫不猶豫地開始了自己的行動。
回到午夜的此刻,雷恩懷中的魔法師安妮已經在混合藥劑中夢蓮、月亮草和中濃度降智藥劑的作用夏沉沉睡去,并且對外界的感知削弱到了極低的程度。
雷恩望了她的面龐片刻,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将安妮送回了她自己的房間、安置在床鋪上。
像這樣為了接近別人而費力表演、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人,他已經見過太多了。
現在安妮的危險解除了,他也是時候去對付真正麻煩的家夥了……雷恩定了定神,目光凝重,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只見——埃林身着簡樸衣物、棉布長褲,被一塊麻布勒住嘴、雙手被綁在床鋪旁的木欄上,奮力掙紮、神色迷茫。雷恩一步步走近,雙手扶上床欄,魁偉的身軀越過埃林、膝蓋支撐在他腰側,整個人位于埃林上方。
他下定決心,一用力……把整條床欄拆了下來。
這繩子打的是死結,很難解……
随後,他便提着這條床欄,另一只手抱着胡亂掙紮的埃林,一路走過船艙通道、走上了甲板。雷恩很有條理地從一邊順手取來了一條粗纜繩,将埃林按在桅杆上,從胸口到腰部繞滿繩索,捆得相當紮實。
弗勞爾原本立在船頭望着幽深的海面,見到雷恩後緩緩走下了前甲板、站到他身邊,一同圍觀目光渾濁、不斷動彈、試圖掙脫繩索的埃林:“他沒喝藥?”
雷恩虛着眼:“沒有。”
“他的藥劑我拿去灌給那位女魔法師了。”
弗勞爾一勾嘴角,正要開口調笑,見到雷恩陰沉的目光後又生生吞了回去:“好了,我知道了,我不會再就這個話題開玩笑了。”
“那位安妮小姐希望通過傷害自己的方式得到我的保護,從而與我形成聯系。”雷恩簡短地說出自己的推斷,“這家夥答應了她,把自己的藥劑和安妮的交換了。”
“這麽說,安妮喝下的是埃林的那份稀釋藥劑?”
雷恩點了點頭:“嗯。”
話止于此,此刻的情況顯然足夠清楚了……在埃林喝下藥劑前,雷恩就察覺了埃林刻意露出的行為和表現上的些許“異常”,并且檢查了他的藥劑,很快從他口中問出了前因後果,并且推測出了安妮的計劃。
這半瓶濃縮的藥劑,雷恩是不會讓埃林喝下去的。減小劑量的确有用,但就埃林這樣沒有經驗的普通人必然是把握不好的。所以雷恩幹脆把他綁在床上、蒙住嘴,“用物理方式”幫助他度過這一夜。
此刻,雷恩伸出手,準備将他嘴上蒙着的布揭開。畢竟被這樣勒着還是相當難受的,埃林或許現在感覺不到,但到明天就會有後果了。
不過,他想了想,又收回了手。
弗勞爾挑了挑眉:“怎麽了?他這樣嬌生慣養的貴族被這麽對待,到明天估計會發瘋。”
雷恩只是哼了一聲:“他萬一在這裏大呼小叫,我沒辦法休息。”
“這是他自己鬧出來的,受點教訓也好。”
弗勞爾頓時一挑眉:“呵呵,雷恩沃克騎士,看得出來你會是位好父親。”
雷恩顯然已經習慣了弗勞爾的調戲,只是瞥了他一眼,便自己回了船艙。
弗勞爾望着雷恩的背影,又看了看倒黴的埃林,笑着搖了搖頭。他也不再多留,又登上了船前甲板。
陰雲綽綽,月光若隐若現。微風吹拂,弗勞爾緩緩閉上了眼,緩緩升離了地面。他的皮質短衣略微揚起,身體仿佛受無形力量托舉,緩緩落在船首像旁。
深黑的大海中,無數深邃的光芒游曳不定。弗勞爾望着這片海洋,平日裏的戲谑不剩分毫,神色平淡而又有些微哀愁。
他金發流露月色的灰白,淺藍色的眼瞳映照着塞壬之海,就這樣,久久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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