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獅鹫騎臉

獅鹫騎臉

海上的日子過得不算快。

這個世界、這個時代沒有電子産品，也沒有低印刷成本的書籍，消遣的唯一途徑……居然是學習（雷恩禁止他和其他水手一起打牌）。埃林已經基本學會了這個世界的文字，繼續依靠簡單粗暴的反複抄寫很難得到進一步的提升……至于魔法語言，他正在學，但并不快。

它并不是單純的語言……應該說，帶有一定的魔力，本質上更像是魔力的一種共鳴，而表現為語言則是為了幫助低中位魔法師以一種較為熟悉的形式進行理解。

它來自歷代魔法師對龍語、古精靈語的總結，原本有一個相當冗長的名字，但在後來的數次精簡後直接被稱為魔法語，包含了語言與文字，都需要魔力輔助來進行閱讀和書寫，無法使用工具批量印刷，而且像雷恩這樣的騎士即便位階再高也無法憑借自身知識辨認。

而在各類魔法書中，就大量使用了這種文字……應該說，大部分魔法書都是由魔法師親手書寫，幾乎都會恒定“珍藏術”來進行保存，因此才格外珍貴。

幾次事故中得到教訓的弗勞爾·卡特船長現在不允許埃林将書帶出他的船長室，也不讓他在船長室內練習魔法，後續教會他的幾個魔法也是經過仔細甄選的“絕對無害”的法術，包括“偵測法術波動”、“靜寂門戶”、“弱修複術”、“低語術”等……即便如此，埃林的某個“低語術”還是差點把他的耳朵震聾。

一旦日子變得平淡，時間的流速仿佛便會加快。船員們日複一日地聚集在一起打牌、撒網捕魚，埃林反複練習着最基礎的學徒“戲法”，雷恩整理着自己的筆記、時而沉思，也有時找到弗勞爾談論事情。

桑德·斯科特仍然很少離開自己的房間，不清楚他每天在做着什麽……化名安妮的蘿伊絲·奧利弗小姐在那幾日的昙花一現後也恢複了低調的生活，只不過在那之後便偶爾會有船客或是普通水手抱着偶遇的心态時常路過她的房間門……

總之，在諸如此類的小事中，這漫長的航行終究是大半過去了，時間……也從尚算涼爽的五月，到了炎熱的七月。

“冰雪之女號”上恒定了“平定風浪”的魔法，加之這個季節的東無盡之海少有巨大風浪，這一路的航行可謂無驚無險。實際上這也是如今大多數海運的正常狀況，有魔法進行輔助，原本相當危險的海洋行業安逸了許多。

在弗勞爾的“活動海圖”上，冰雪之女已經抵達費倫諾的正西方，再有大約兩周時間便能駛入埃雷薩爾海域。

當然，從這裏是無法看到埃雷薩爾的海岸線的。為了避開埃雷薩爾的近海船只、防止産生摩擦，他們此時行駛在海洋深處，距離海岸足有過百公裏，屬于絕對的公海。

下午……受不了船艙的悶熱，埃林跑到了中央甲板，躲在船帆的巨大陰影下。橫帆帆船的航行方向與風的方向有一定夾角，經過調整後，船只在氣壓的推動下向着北方駛去，而海風則從兩側吹拂而來，多少緩解了一些炎熱。

這裏也不只有埃林，還有聚集在一起的一夥水手……他們需要負責調□□帆、檢查各處設施情況，而在空閑時，就會像現在一樣，聚集在一起玩牌……

而埃林當然是站在一邊看了。

雖然雷恩不讓他玩，但看一看總不會怎麽樣吧？再說，那位騎士現在也不在這裏，不會知道他在做些什麽……

這種牌的游戲規則相當簡單，兩方從固定的二十七張牌中抽出九張，按照前中後三層放在各自的半場上。其中最前一層的卡牌從一開始便亮出，中後兩層則隐藏。牌面則分為兩個陣營、三種類型，分別是：“戰士”-“聖騎士”，“魔法師”-“牧師”，以及“禁咒”-“神降”。

不錯，從這牌面便不難猜出這種牌的背景——大陸第二紀310年的“聖戰”。

而發明這種牌的，想也不可能是保守禁欲的費倫諾牧師們……它是由埃雷薩爾一群吃飽了撐的、愛動歪腦筋的“邪惡魔法師”所設計的，名字……就叫“聖戰牌”。

實際上，把“神聖的教會”和“邪惡的魔法師”放在一起本就足夠亵渎，“聖戰牌”卻還将其進一步去神聖化，幹脆變成了誰都能參與的游戲，此舉在費倫諾的教會看來是赤條條的挑釁、侮辱……但偏偏，它很好玩，從埃雷薩爾一直流行到“黃沙之國”法蒙，甚至大部分酒館都會準備有好幾副，供無聊的酒客打發時間。

它很大程度上削減了教會在大陸人心中的神聖性，就政治意義而言，絕對是一件成功的“武器”，因為費倫諾對其無可奈何。

說遠了……回到牌局，此時對戰的兩方分別是“冰雪之女”高瘦的大副艾迪·斯托爾和胳膊粗壯的水手長伯拉希恩·米勒（路人，不需要費腦子記啦~）。

大副艾迪執“高塔”方，水手長伯拉希恩則執“教會”方，各蓋下九張牌。

伯拉希恩咧着牙齒連連笑道：“斯托爾，我的牌真的相當不錯，你不考慮調整籌碼麽？”

他的最前排放着三張亮晃晃的牌，分別是“教皇”、“聖騎士長”、“聖女”。

它們算得上是最強的五張牌之三，對應高塔陣營的“烈焰之心”、“王國騎士長”、“太陽之手”。

而伯拉希恩的最前排，只有一張可憐的“學徒魔法師”和一張“老練騎士”……

“不用了。”

艾迪的面色相當平靜……當然，在船上混了很久的埃林是知道的，他并非是真的處驚不變，而是當初還沒來到弗勞爾的船上時，長期在極北工作，在一次嚴寒中面部神經壞死……也就是我們常說的“面癱”……而且是器質性的。

久而久之……在所有人都默認他是一個能夠“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人後，他真的逐漸變得相當沉默寡言，沉穩淡定，并且在自己負責的甲板事務、貨運事務、以及部分船員事務上都處理得相當不錯。但……也有人見過他在發現貨箱裏夾帶着一只從埃特納北部來的蛇狼蛛時一邊保持着淡定的表情，一邊渾身發抖、冷汗直冒。

所以他雖然表現得很平靜，但未嘗不是在心裏打着鼓……

“嗯……那我把‘聖騎士長’前進一格，攻擊‘老練戰士’，再讓‘教皇’攻擊‘學徒魔法師’。”

“教皇”作為遠程單位是可以越過一格進行攻擊的。

真是殘暴……埃林在心中想着，不知道當教皇知道有人讓他親自出手只為幹掉一個學徒魔法師的時候有什麽感想……這“聖戰牌”真的很“亵渎”啊……

艾迪沒說什麽，只是嘆了口氣，把那兩張牌從場上拿下，放到一旁。

“按照規則，你要翻開第二層的牌。”

“好。”

艾迪點點頭，翻開第二層的牌——他在第二層放了整整五張牌，分別是“見習白魔法師”、“王國騎士長”、“老練的騎士”、“學徒魔法師”，以及一張立即施放的設置成“陷阱”的“禁咒”，除了“王國騎士長”其餘都沒有一敵之力……

“我在這一輪觸發禁咒‘全知之視’！”

“哈哈，我覺得你還不如不觸發~”

水手長伯拉希恩心情大好地笑了一句，随後說道：“既然如此，我會在不直接觸發的情況下展現所有三層的牌……”

他緩緩翻開餘下的六張牌——第二層整齊地擺放着“獅鹫團長”、“神聖之盾”、“見習牧師”，第三層則擺着“老練的牧師”、“老練的聖騎士”、“神之憐憫”。

圍觀的水手無不驚呼……這九張牌中，有四張“超位”，一張設置成“陷阱”類型的“神降”，一張設置成“防禦”的“神降”，還有牧師加聖騎士的組合……

他一揚“獅鹫團長”牌，擺到了艾迪的第二排——‘獅鹫團長’和‘開拓者’在展露後的那一回合，或是後續自己任何回合都能直接跳躍到雙方已經展露卡牌位置中最後一排外的任一排。不過，雙方只有在自己的回合能進行攻擊。

“你看，就算你這裏還有能夠直接進行範圍攻擊的禁咒，我也有“神聖之盾”能夠進行抵消。即便你剩下的牌都是超位，等沖到我的最後一排，我還會觸發一次“神之憐憫”，讓所有單位卡片恢複完整狀态。”

艾迪微微擡頭：“你是想讓我提前認輸嗎？”

伯拉希恩撓了撓頭，按道理他的“官”可沒艾迪大，連連改口：“我可沒有這麽說……我只是覺得你的勝算不大……”

艾迪随即用那張亘古不變的冰山臉說道：“那你試試好了。”

“好大的口氣……”埃林心道，“四張超位，一張都已經騎臉了，這要怎麽輸嘛……”

不等他的念頭走完，艾迪已經開口道：“這輪我跳過。”

一陣驚訝的呼聲四面八方地傳來，這樣的局勢下還跳過？不提前使用最後一排的“反制”類型“禁咒”掙紮一下麽？

看來大副這是放棄抵抗了，看上去一臉淡定，說不定已經開始為自己的十枚金幣和一瓶玫瑰烈酒心疼了……埃林不得不驚嘆，要不是知道他是真面癱，還真以為他有什麽後手……

“不管你還有什麽幺蛾子，只要我的單位消滅了你的最後一排單位，你就算輸了不是麽！”

伯拉希恩也覺得有些惱火，和這個面癱打牌真是一點快樂也得不到……他又将“聖騎士長”、“教皇”、“聖女”各自前移了一格：“這兩張牌，在有聖女和教皇支援的情況下攻擊你剩餘的四張牌！教皇的神術能直接擊敗見習白魔法師，獅鹫團長能直接擊敗老練的騎士，聖騎士長在聖女的支援下再加半級，擊敗王國衛隊長！此外，聖女本身也能視作中級的單位，擊敗第二個學徒魔法師！”

這下看你怎麽贏！

艾迪依然面色絲毫不變，默默把那四張“被擊敗”的牌取走，随後道：“我要翻開最後一列了。”

他将最後一列的兩張牌緩緩逐一翻開——第一張，“開拓者”！

艾迪大副一伸修長消瘦的手，将繪畫着一手持劍、一手持法杖、戴着古典巫師帽人物的卡牌放到對方的第二排：“開拓者”展開的回合直接傳送到你的第二排。

伯拉希恩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但還是堅持說道：“就算如此，到下一回合我的單位移動到你的最後一排，擊敗你的最後一張卡，我還是會先勝利。”

艾迪看了他一眼：“我的最後一張牌……”

他将其緩緩打開，其上繪畫着昏暗的天空，無數拖着狹長尾焰的巨大隕石攜着巨大的威勢落下，如同末日。

“是這個，流星火雨。陷阱類型。”

“什麽？”

“陷阱類型？？”

“這張禁咒的效果在第二排生效……那麽第二排和相鄰的兩排都要遭受一次敵我不分的沖擊……你的‘神聖之盾’是防禦，只能在自己的‘國度’生效，所以不能保護他們……”

伯拉希恩臉色已經是紅中帶紫：“等等，禁咒和神降只能在第一排使用呀！”

“定義成進攻類型的禁咒只能在對方的第一排，防禦和陷阱，你不也有放在最後一排麽？總之，你這四張牌都被擊敗了。”

“哦哦哦哦哦！”

“我的天！”

牌局一周瞬間炸開了鍋，幾乎無人不面紅耳赤、大呼小叫。埃林的腦袋裏只剩下一個念頭：“這都能翻？我以為他是淡定，其實他是真有後手？這也太離譜了！”

冷靜後，他又想——其實，如果不是伯拉希恩被艾迪的撲克臉弄得有些惱火而直接把獅鹫騎士這樣的“王牌”直接飛了過去，而是先不移動，那前兩排的教皇、聖騎士長依然可以解決掉艾迪大副的其餘小牌，不論怎樣也不會輸。

沒想到這游戲到最後還是玩心理嗎，居然會在自己家安那麽大一個炸彈……不，應該說是伯拉希恩“白給”的……

埃林感嘆中，游戲已經有了結果，伯拉希恩的其餘牌不論怎麽掙紮都不會是那張相當于“獅鹫騎士”的“開拓者”的對手，伯拉希恩面色灰暗地認輸，将自己珍藏的好酒連同十個金幣遞到了艾迪的手裏……不過艾迪大副的手好像也有些顫抖，已經布滿汗液……

埃林不由得扯了扯嘴角：這就是撲克臉的優勢嗎……

興奮之中，他沒有發覺，周圍的陰影似乎變得更暗了些，像是有什麽遮擋物出現在了距離他很近的位置……

一個低沉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

“‘聖戰牌’果然很有意思，是吧。”

“嗯嗯，是啊……呃……“

一道冷汗立刻垂落了埃林的額角，他緩緩轉頭，見到了面無表情、面容英俊而沉穩的雷恩……這張臉他平時很愛看，但現在卻是他最不想見到的，沒有之一……

“我……我知道錯了，我下次不會湊熱鬧了……”

雷恩看了他一眼，速度放慢地微微一眨眼，顯然有些無奈的情緒：“算了……随你吧。現在這個不重要。”

他擡起頭，望向遠方：“獅鹫騎士嗎……”

埃林有些疑惑，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見在遠方天空中，有數道巨大的影子正飛快接近，雙翼棕黑、有着鷹的腦袋、巨喙和獅子的身軀，其上還騎着身披盔甲的騎士……

埃林一時有些迷糊——這算什麽？勇敢者的游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