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三惡人

三惡人

琳娜的眼皮略微耷拉下來，顯然感到有些不愉快。她動作很快地取下了一只鐵皮杯，另一只手捏開龍頭，從一旁的大酒桶中放出了一杯清澈的酒：“七埃爾。”

那人有些心痛地放下錢幣，随後提起杯子，灌下一口，比埃林更沒風度，液體有不少都滴落在了他的衣襟裏。喝了這一口後他便放下了杯子，直勾勾地盯着琳娜看。

很顯然，他的視線讓琳娜感到很不舒服。她帶有幾分警告意味地眯了眯眼：“你想幹什麽？”

男人有些古怪地笑了一聲，才問：“……這裏的黑市要怎麽去？”

埃林的眼皮略微一跳——他大概算明白了，這人是來打探消息的。

畢竟……在南大陸——其實費倫諾也差不多——只要埃雷薩爾之外的國家，平民的生活都還不怎麽豐裕，房屋缺少設計與規劃，往往十分混亂，室內也缺乏照明，相當黑暗。大部分人更願意在酒館這樣的地方待着，作為每天主要的消遣——地方更寬敞，而且只要有錢就能買到基本的吃喝，往往還有骰子游戲，甚至聖戰牌玩。

相對的，酒館的老板和酒保往往就能從這些人的閑言碎語中獲得大量的散碎情報……販賣這些消息也是他們的經濟來源之一。所以往往就會有人習慣于找酒館老板打聽消息。其實如果是在大陸，即便是埃雷塞爾的酒館老板也會多少告訴他兩句——

不過這是在極光島，會到酒館喝酒消遣的大多是暫作休息的商人和口袋裏有些閑錢，想嘗點好酒的本地居民，大多數人不會來詢問什麽消息，琳娜也沒興趣回答。所以男人只是得到了一個白眼，以及琳娜簡單的一句“不知道”。

男人神色略微變了變：“我已經花錢了。”

“沒聽說過極光島有黑市。法師大人們想要什麽東西得不到？還需要去黑市買？”

她自顧自地擦着杯子，用鄙夷的目光瞥了一眼中年男人：“錢付了，這杯酒是你應得的，其他和我有什麽關系。”

她也不是第一次遇到找她打探情報的、第一次來到極光島的人了，熟練得很。不過，這次的男人似乎有些暴躁……

“嘭！！”

桌面猛地一震，瓶罐紛紛顫抖、發出細碎剔透的聲響。男人憤怒之下在吧臺猛地一錘，聲音之大讓酒館的其他人都投來了目光。

琳娜的神色愈發陰沉，薄嘴唇吐出幾個威脅性的單詞：“我随時都可以讓秩序之環的人過來。那對你來說就是一段不短時間的牢獄之災，以及很大的一筆罰金。”

“你這個……你……”

男人本來顯然是醞釀出了什麽髒字，但怒火又在琳娜的威脅下消退了不少——他本來就是來這裏賺錢的，要是反過來惹上牢獄之災，那就得不償失了……他咬了咬牙，才道：“很好，我記住你了……”

“記住我的人多了去了。”琳娜聳了聳肩，又在另一位客人的招呼聲中走開了。

男人的憤怒沒地方緩解，扭頭一看埃林，才像是找到一處發洩口似的，低聲罵道：“這個臭婊子……你看到她剛才那副樣子沒有，她……”

“你想賣什麽東西？”

埃林一點也不想聽到琳娜被這男人用惡劣的髒話侮辱，琳娜給他的感覺還不錯。但他也不想起沖突，所以幹脆用一個問題打斷了他。

男人聞言，眼睛頓時一亮：“這可是最高深的魔法物品，只有最強大的魔法師才能明白它們的珍貴……那些家夥根本不懂得我販賣的東西的價值，所以我才到這座島上來。”

埃林的手不自然地搓了搓，随後扶在桌面：

“魔法物品？你可以給我看看麽？我也是位魔法師。”

他撒起謊來面不紅心不跳，雖然他只是區區魔法學徒，而且半個正經魔法都憋不出來。

“你……你是魔法師？”

男人眼中的光芒更亮了，身子一下子轉向埃林，還向着他探了探，那股不甚好聞的味道進一步擴散，這導致埃林不得不又一次向後退出十幾公分。埃林一邊祈禱“不要把這間酒館點着”，一邊伸出了手指，在男人面前略微一搓……

一團跳動的橘紅火光便在他指尖亮起，忽上忽下，而後突然像是沒調好閥門的巨型打火機，猛地竄出有幾十厘米高，吓得他連忙中斷了“火苗術”。

“咳……你也看到了，我确實是一位魔法師。你可以把你的貨讓我看看，或許我可以給你些建議。”

“當然！魔法師老爺，你看——”

男人的憤怒已然一掃而空，面色因為興奮有些微微發紅。他小心翼翼地從随身的皮口袋裏取出一件又一件物品放在吧臺前的長桌上，大多看上去有些古樸，卻似乎都是雜物……包括華麗的鑲銀蠟燭、杯盞、條紋木梳子，小剪刀，還有看上去結構複雜的積木玩具……埃林嘗試着感應它們，卻遺憾地發現這些東西上根本就沒有魔力流動……只是凡物而已。

他是見過實實在在的魔法物品的，比如他的儲物口袋，比如雷恩的‘靈魂之冊’和‘願望之刻’……他能感受到，魔法能量在這些物品之中是緩慢而有序地流動循環，強大卻內斂。

而男人拿出來的基本就只是雜物了。

“魔法師老爺……你看，怎麽樣？”

那個邋遢的中年男人還在一臉期待地看着埃林，也不知道他哪來的這麽大信心。

埃林又仔細檢查了一遍，這才目光略微變化——這些雜物之中有一面看上去十分古老的鏡子，在他的感覺之中，鏡面上分明有着相當複雜的魔力在飄蕩。

“确實是珍貴的魔法物品，我甚至看不出它們蘊含的奧秘能量……”埃林略有些驚訝地說道——當然，是他裝的。“只有這面鏡子，還有這幾塊碎片，略差一些，以我的水平也能大致明白它們的內涵。或許你應該去找奧秘之塔裏更高位格的魔法師進行鑒定。”

“哈，果然是這樣！“

男人呲牙咧嘴地大笑了一聲，不少客人都反感地投來一瞥。他又轉向埃林：“魔法師老爺，太感謝你了，我就知道有人能看出它們的秘密……”

“不用謝我。”埃林擺出了一個溫和的微笑，并說道：“那些更神秘的東西不是我能使用的，我就算拿來也沒什麽用。不過，我對這面鏡子有些興趣，你能賣給我麽？”

他試探着讓男人出個價。

那位中年男人看了埃林一眼，目光中的喜悅與思考一閃而過，随後試探性地問道：“……一千……”

“？”

埃林的臉上立刻出現了一個大寫的問號，這讓男人神色一緊：“五百……不不，三百，三百法勒……埃爾。”

這就賺回他坐船的船票了！

“這個價格有些高。不過算了，我可以接受。”

埃林的神色間略有些失望，從口袋中取出三枚通用金幣和一把散碎的埃雷薩爾通幣交給了男人，并且順便提醒道：“通用金幣可以到商行換成埃爾。”

他不緊不慢地将那只鏡子挪到了自己面前，看上去只是随便買了件稱手的玩具，并提醒男人：“你得抓緊時間，奧秘之塔的魔法師們下午大多不會出門。”

這倒是句實話，是貝內波特告訴他的。

“是，當然了。我現在就去！”

男人強忍着喜悅收好了埃林的金幣和一堆亂七八糟的雜物，興沖沖地快步離開了“焰火美人”。也只有到這時候，埃林才一下子撕開僞裝，一臉興奮，抓住那面鏡子便颠來倒去地看。

貝內波特随手就能給他幾千埃爾的“零花錢”，一杯麥酒要七“埃爾”，三百塊肯定不是什麽大數目……大不了之後還給他就好了嘛。而魔法物品起碼是在相應領域有所研究的正式魔法師才有能力制作，再差也能值不少錢。

他還不敢貿然用精神探索這面鏡子，萬一有詛咒不是倒黴了。鏡子用深紅色的金屬鑄造，邊緣刻畫着複雜的草木紋理，卻與他在埃特納見到的全然不同，給人的感受順暢而舒适，每處曲線都柔和而完美。光憑這一點，這面鏡子就能值不少錢。

琳娜也正好走回了吧臺，她朝着埃林勾了勾嘴角：“看不出你還是個魔法師。我知道你是在故意把那鄉巴佬騙出去，多謝了。我還真怕他鬧事，畢竟這裏的東西修起來可麻煩得很。”

埃林撓了撓頭：“我只是個學徒，剛剛來到極光島。我倒是不覺得這件事有多光彩……他可能只是無知了點，但是聽着我的話去煩擾正式魔法師，說不定人家反手就把他滅了……”

“不會的。”琳娜聳了聳肩，“單單是為了維護他們智慧而高尚的面具，他們就不會那麽做。頂多……是把他變成動物什麽的。啊，抱歉，你也是魔法師的一員嘛。我不說說你。”

“沒關系，我本來也不是什麽好人。”埃林也朝琳娜一笑，頗有幾分邪惡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