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初次見面

初次見面

“你的謹慎是對的。”

貝內波特颠倒着看了看那面鏡子後說道，“這的确是一件相當古老的魔法物品，可能可以追溯到第一紀之前，紀元歷法還沒出現的時代。”

“那個時候的魔法都是混亂不堪的，從那些年代流傳下來的東西上也經常會有相當惡劣的詛咒，比如現在還存放在奧秘之塔收藏室裏的那條腰帶。”

不過随即，他朝埃林笑了笑：“但是這件上面沒有，你可以放心。這面鏡子的裝飾有着明顯的古代精靈風格，而精靈民族通常是不會在物品上設置詛咒的。”

“精靈？現在還存在嗎？”

“說不準。至少奧秘之塔到目前還沒有過接觸記錄，也許已經滅亡了吧。他們的魔法物品往往是在各地的遺跡中找到的，這也說明他們早在那些遺跡建立時就已經從大陸上消失了。”

“那真是挺可惜的。”埃林搖了搖頭。

貝內波特擡了擡手指，一道法術能量勾勒出軌跡，落進了這面鏡子。鏡面閃過一道微光，而後便如同流水般清澈起來，仿佛連接着另一個世界。埃林湊上去看了看，裏面一片漆黑，只隐隐約約有些微光，似乎是在某個山洞。這景象持續了一段時間也沒有變化，貝內波特便撤去了法術能量的維持，鏡子也随之關閉。

“還不清楚它連通的是哪裏，但看樣子它的能力僅限于連接兩個地方的影像，應該有成對的另一面鏡子。如果在另一端的是什麽邪惡生物，甚至是異位面，那麽它就還是相當危險的。你如果一定要使用，必須确保我在附近。”

埃林點了點頭：“知道了。”

他還不敢拿自己的命開玩笑……說不定鏡子對面的魔鬼現在正在睡午覺，下次他再打開就會誘惑他簽幾條契約什麽的……

貝內波特又指了指一邊的抽屜：“裏面有幾張法力護盾的卷軸。如果它自行亮起來，那就是另一側的人啓動了它。你在檢查之前必須要先做好防護準備。”

“鏡子裏面沒有制作者留下的刻印信息，古代的魔法物品基本都是這樣。你準備叫它什麽？”

埃林指了指自己：“我命名？”

貝內波特點了點頭：“魔法物品也是需要流通的。這就好比給它貼上一個标簽，免得還要向別人介紹它的用法和來歷。對于這類連記錄也沒有的古代魔法物品，通常就由目前的所有者命名了。等你到達正式魔法師位階……不，你的話可能得達到高位魔法師才行，能精細控制自己的法力，就能自行完成鑒定和刻印的工作了。不過現在當然還是由我來。”

“那就直接叫魔鏡吧。”埃林聳了聳肩，他也是個取名無能的人。當然，如果鏡子那邊的人真能回答他各種願望……那豈不是比雷恩的“願望之刻”還要高級一點。

貝內波特點了點頭，又向着鏡子中輸入了一道魔法能量，完成後便将它擺在了魔法實驗室中那張休息的桌子上。做完這一切，他才重新轉向埃林：“你是在哪裏得到這面鏡子的？”

“酒館啊。”

埃林一五一十地解釋給貝內波特，而後者在聽到埃林居然把人诓騙去了奧秘之塔，不由得擡了擡眉毛，原本顯得憨厚的面龐上流露出一絲不滿：“如果是芙蕾姆女士那樣暴躁的魔法師正好碰見了他，你很有可能真的葬送了一個人的性命。”

“這種事情下次不要做了。你哪怕讓他去本地的冒險家公會也比讓他去奧秘之塔強。”

埃林一下子有些心虛：“海特·芙蕾姆？‘烈焰之心’，‘火球女王’？”

“她常駐在極光島，是戒律之環的管理者。她是經歷過大分裂，也就是聖戰的魔法師，性格比較不穩定。相應的，在極光島做出違反戒律的事情，受罰也會相當嚴重。”

他又瞥了一眼埃林：“你也別在她面前提火球女王這個詞，否則你馬上就會知道她為什麽能獲得這樣的稱呼。”

“知道了……”

埃林連連點頭，背後莫名出了些汗。

貝內波特說完這些話，才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看着埃林，活像一只受挫的棕熊：“總覺得，讓你自己在外面活動，還會出什麽大亂子。可是我也沒辦法一直看着你。”

他的潛臺詞想必包含了“雷恩怎麽還不來，別人家的熊孩子怎麽還要我管”的意味。

埃林悻悻地扯出一個微笑：“那什麽……我就乖乖待在這裏看書吧，如果有問題我再問你，這樣可以嗎？”

貝內波特緩緩露出微笑：“那當然最好了。嗯……你晚餐想吃點什麽？”

烤羊排，奶油蘑菇湯，蜂蜜叉燒，百裏香煎三文魚……

一聽到“晚餐”兩個字，埃林的腦海裏條件反射般蹦出了一大堆食物名詞。他見識過貝內波特這高位魔法師有多富裕，只要是極光島上有的食材他都能随便得到，包括從大陸運過來的牛羊肉、海魚和其他海洋生物。而且他似乎精于廚藝——當然，主要是鏟子和廚刀自己在那如果被鬼魂控制一般上下翻飛，貝內波特則站在一邊看參考資料。

埃林很确信自己能提得出來的餐點貝內波特都能做得出來，這也讓他懷疑雷恩每次到極光島都會拜訪貝內波特，其中是不是也有蹭飯的意思在。

他通過高等級的法師之手控制那些廚具、調料，根本就不會手忙腳亂，一人就能代替一個餐廳團隊。他只要看着宮廷廚師整理出來的菜譜一步步地重複就行了，再怎麽樣都能燒出堪稱絕味的菜肴。這也讓埃林有點憧憬自己以後的日子，更堅定了他要盡快解決自己法力不穩定的問題。這樣的本事如果自己能有就最好了。

不過，不等他做出決定、回答貝內波特，他們一旁的空間便突然産生了異變，開始如同霧氣般鼓動，變得渾濁而模糊。而在其中，一道身披繁星鬥篷、銀白束發的瘦高人影飛快顯現。

阿林努斯直接通過位面跳轉出現在了兩人面前，這棟屋子外的防護結界對他起不到絲毫阻攔，甚至連警報也未曾觸動。這是超位與正式魔法師之間的絕對差距。

他嘴角帶笑，看向兩人：“傍晚好啊，裏德。還有埃林王子，很抱歉，你的晚餐得換個地方吃了。”

“阿林努斯閣下……您可以走正門的。”

溫厚如貝內波特也依然抽了抽嘴角，這種通過位面跳轉直接按照坐标變幻規則映射到別人家裏的行為實際上可以說沒禮貌到了極點。然而，這就是阿林努斯的一貫作風。

“我們倆什麽關系，需要那麽麻煩麽？”

阿林努斯嘿嘿笑了兩聲，道：“難不成你喜歡在實驗之餘‘放松放松’自己？怕被我看見麽？你有需要，我甚至可以幫一幫你，這方面我經驗豐富。”

“不了，謝謝。”

貝內波特吸了口氣，舒緩自己波瀾起伏的心情。

阿林努斯适時收斂，不再多說什麽，而是轉向埃林：“長話短說，開拓者閣下剛從埃雷薩爾宮廷回來。我已經向他解釋了你的情況，他希望見一見你。你還有什麽需要準備的麽？”

埃林梗了梗脖子：“需要準備？我之後不能回來了麽？”

阿林努斯一挑嘴角：“當然能回來。我的意思是如果你需要換件漂亮衣服，或者帶點零食什麽的，可以現在去做。”

呵呵……埃林在心裏冷笑了兩聲，才答：“不，那還是不用了……”

“那最好。”

阿林努斯打了個響指，埃林便覺得自己四周的空間不受約束地開始變動，外界的景象逐漸扭曲模糊。阿林努斯還不忘朝貝內波特招手：“裏德，這次有事，下次再來你家喝茶~”

貝內波特那不斷變得模糊的身影傳來一道幾乎沒有絲毫信心的聲音：“記得走正門……”

“嘶嘶——”

一陣如同風吹過沙丘的細碎聲響四面八方地響起，埃林眼前的景象在剎那間變得昏暗。這感覺就像當初他從冰雪之女號下來，踏上陸地一般，極端不适應，天地似乎都在緩慢旋轉，讓他幾乎耐不住想要趴倒在地嘔吐。

一道溫和的魔法光芒就在這時刻恰到好處地籠罩在了他的身上，如同在他的腦海中注入一道清泉。這讓埃林頓時擺脫了那種怪異的感受，神智變得清晰起來。他搖晃了兩下腦袋，四處打量了一眼——這裏是一片灰白的平原，土地幹涸而毫無生機，沒有一絲一毫的生命跡象。天空昏暗，沒有日月也無繁星，只有深入無盡遠處的迷蒙深灰色，明明沒有光源，萬事萬物卻又似乎勉強能看清楚。

這裏唯一清晰而明亮的，就只有站在一旁的阿林努斯。他看着埃林的反應，點了點頭：“挺不錯的，比我預計的要好，沒有短暫失去理智。”

“這裏……”

阿林努斯擺了擺手，不等埃林開口就打斷：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這裏是暗影位面，也是我平時的快速交通通道。對于普通人類而言，來到這裏就像是水中的魚被抛到了岸上，賴以生存的環境天翻地覆，包括主觀精神感受到的世界也會受到污染。不過到了超位就沒關系。”

他又做出了幾個手勢，魔力随之流動、組合成複雜的幾何結構。兩人身旁的空間再一次變得不穩定，充斥着微光，但卻不像剛才那樣扭曲混亂，而是充滿秩序。他們開始逐漸升高到一個感官無法描述的奇妙環境，景象也變得破碎而混亂。随着周圍的魔力最終成型、爆發，埃林又一次感到一陣暈眩。而等光芒散去，他們周圍依然是無邊的灰暗平原，但似乎已經變化了許多。

這是一次同位面的“傳送”。

阿林努斯顯然不準備照顧埃林的感受，又一次構建“位面跳躍”。伴随着重重疊疊如同波濤般的惡心感覺，埃林眼中的世界終于重新變得明亮、充滿秩序。

他沒支撐住自己，一下子倒在了地面，有些難受地捂着自己的腦袋。他能用餘光瞥見周圍的環境——這裏似乎是一間極度寬闊的巨大圓形屋子，四周的牆壁完全是由重疊到極高處的書櫃組成。天頂上有着燦爛的水晶燈，而地面上是圍成一周的環形石桌，有些堆放着書籍，有些放着實驗器皿和魔法機械。

模模糊糊中，他聽見一道醇厚而沉穩的男性聲音響起，就在身前。

“就是他麽？”

柔和的微光又一次落在他身上，驅除了強烈的暈眩，但這道魔法似乎要比阿林努斯使用的更加溫和，也更有效。埃林很快便掙紮着站了起來。

他先是看見了一旁正毫不掩飾地壞笑着的阿林努斯，快百歲還假裝成年輕人、到處欺淩弱小、為老不尊的典範。接着，他又掃見了這間屋子中的第二個人影——

一位披着埃雷薩爾圓鬥篷，但卻裏襯皮甲，腰間佩一柄銀白長劍的高大男人。

他看上去至少有三十歲，帶着滄桑洗練的氣概，容貌貼合北埃雷薩爾風格——也就是只有較少的地球亞洲人特征，更像是西方人種。他麥色皮膚，眼眶不那麽深邃，但鼻梁較高、嘴唇較薄，留着些許棕色胡須，眉毛濃密而英挺。中短發随意散亂，在頸後紮了一小束。

他邁了一步，來到埃林面前，神色認真地問：“你是埃特納的王子？埃林·弗格斯？”

埃林短暫一愣：“啊？嗯嗯嗯，對，是我。”

他腦袋裏正翻江倒海——我去，這又是哪來的大叔？這……好像有點帥啊？他該不會就是……

男人點了點頭，用沉厚的聲音說道：“你好，我是傑克·奧卡斯佩萊爾。”

“噗，閣下，你下次就只用介紹自己的姓氏，或者幹脆只說稱號就行了。”

一旁的阿林努斯沒忍住，笑噴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