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援助之手

援助之手

“傑克”這個名字實在太普通了，普通到它本身的含義就是“普通人”。在艾爾芙拉雖然發音和來源不同，但它的含義就是地球上的那個“傑克”。

埃林沒記錯的話，用奶牛換魔豆的那個西方童話其主人公好像就是叫傑克。這名字在艾爾芙拉根本是爛大街，哪家實在懶得取名字就會給孩子取名叫“傑克”。

但加上“奧卡斯佩萊爾”這個姓氏後，就只特指一個人——埃雷薩爾奧秘之塔的“開拓者”，也幾乎可以說是這個世界的戰鬥力天花板。不過，顯然這位傑克也繼承了所有傑克的特征，在一些方面上簡直可以說有些木讷……比如他就從來沒覺得自己是多了不起的人物，才會這樣以一種平和對等的語氣和埃林這樣一個亡國的王子對話。

“怎麽了？你好像不是第一次這麽和我說了……”

奧卡斯佩萊爾的語氣間也流露出些許古怪，但阿林努斯只是繼續憋着笑。他轉向埃林，小聲說道：“現在你應該懂我之前說的話了。我一方面不是閣下的對手，另一方面也不忍心欺負他……他是這世界上最偉大的魔法師。你自己悠着點，不然沒你好果子吃。”

他顯然是在以自己之心度埃林之腹，警告埃林不要說什麽不該說的話，或者做什麽不該做的事——雖然說他這麽想也沒錯，要是埃林有他那水平，當初早撲到雷恩身上去了。

說完，他便向着奧卡斯佩萊爾微微點頭：“沒什麽，您不用在意。也沒我什麽事了，我就先走了。”

語罷，他朝埃林眨了眨單眼，一轉身，消散在迷蒙的霧氣中。

現在埃林和奧卡斯佩萊爾，“開拓者”閣下單獨談話。

“你身上的問題，我初步認為與靈魂有關。我已經準備好魔法陣了，你站到那中間去吧。”

埃林還沒開始思考自己接下來該說什麽，奧卡斯佩萊爾已經直入主題，指了指不遠處地面上一片勾勒好的魔法陣。這塊地面十分光潔，顯然是專門用于短暫刻畫各類魔法的。

埃林略作思考，走向了魔法陣，順便問道：“呃，這個對我有害嗎？”

“沒有。只是基本的探查。”

奧卡斯佩萊爾搖了搖頭，“奧秘之塔的人身試驗和測試其原則包括知情與同意，魔法探查理論上不會對你造成任何傷害，除非出現意料外的情況……如果你實在擔心，我也可以用其他方法。”

顯然阿林努斯是完全不在乎這兩項原則的，這麽一比起來，“開拓者”閣下簡直就是天使……不對，魔法師好像和教會那一套是敵對的。總之是位真正的好人……埃林搖了搖頭，道：“沒關系，我可以接受。”

他站到了魔法陣中央。這個魔法陣由兩個巨大的三角形組成，線條之間扭轉交錯，複雜到了極點。

“魔法陣的光芒還在持續的時間裏，你盡量不要移動。”

奧卡斯佩萊爾走上前，向前略伸出手，點亮了一道法術能量。他雖然佩劍，但絕對是憑借魔法上的造詣才抵達超位的。控制這樣的魔法陣，他甚至不需要預先準備。法陣中的線條随之接連亮起，勾連成片，每一道光芒似乎都在緩緩向着埃林聚攏。他能感覺到有無數外來的柔和精神延伸到了他的身體內，這些顯然就是奧卡斯佩萊爾通過魔法陣放大了某一特征的精神力了。

“開拓者”閣下的精神在檢查自己精神的外圍狀況？這乍一聽不是相當私密的事麽？這麽一想好像還有點小興奮？畢竟只要人長得好看，幹什麽別人不喜歡。

奧卡斯佩萊爾深沉的聲音響起：“你的精神好像有些波動。盡量不要思考任何事情。”

埃林連忙約束自己的想法，開始數起綿羊來。這個辦法顯然是有效的，他能感覺到剛才有片刻停頓的外部精神再一次開始緩慢活躍。

探查只持續了很短的時間，奧卡斯佩萊爾便撤去了精神，地面上的魔法陣也随着他的一揮手而消散。他盯着埃林看了片刻，目光很是複雜。稍後，他才緩緩說道：“靈魂與身軀的不匹配。”

這句話讓埃林渾身一震，看向“開拓者”的目光也難免帶上了些許驚恐。他很想壓抑自己，但本能是無法完全遏制住的，就像波濤中的河水不論怎樣都會多少溢出堤壩。

靈魂的不匹配！

這還能是什麽引起的？當然是因為他這個從異世界飄蕩而來的靈魂頂替了原來那位“埃林·弗格斯王子”。

他發現了？他會怎麽對待自己？

是剝離自己的靈魂，拘束起來用作研究，還是将自己關進地牢，反複地在自己的身上試驗各類魔法的效果，傷害又治愈？

埃林的手指甚至都在微微顫抖，恐懼攝住了他的心靈。不過就在這時候，奧卡斯佩萊爾突然伸出了手，握住了埃林的肩膀。他手掌寬厚而溫和，輕微的搖晃也讓埃林恢複了一些思考能力。

“你不用擔心，我沒有惡意。你這樣的情況……雖然極少，但我也不是沒見過。來，先坐下。”

奧卡斯佩萊爾拖來了兩只相當華麗舒适的扶手椅，相對而放。他自己也将銀色長劍從腰帶扣上取下，放置在了一旁的劍架上，才走回到埃林面前，兩人面對着坐下。他雖然是一位魔法師，身材卻格外魁偉和強壯，而且與貝內波特那種受到家庭血統影響的情況不同，顯然是因為長期的鍛煉才獲得的。他手指粗糙，恐怕不是使用魔杖，或是進行試驗導致的。

另一側，埃林也從恐懼中緩解了不少，最起碼“開拓者”的一系列行動已經讓他明白，對方暫時是沒有什麽敵意。他看向即便坐着也比自己高一些的“開拓者”閣下，目光中依然有些動搖。

“靈魂和身體的聯結一般是很穩固的，除非是一些心靈領域的魔物，或者高位死靈法師動手腳，否則通常不至于被外來靈魂擠占位置。而從你的精神和靈魂看，你顯然不是。你的靈魂一樣很年輕。”

奧卡斯佩萊爾的目光中流露些許思考，手指在棕色的鬓角習慣性地略微摩擦了兩下，又接着說道：

“我認為，應該是你現在身體的原主人因為某種原因丢失了靈魂而又沒有死亡，成為了‘淚獸’，現在的你才能進入他的身軀，取代他的身份。而以你的靈魂狀況，這顯然也不是你自己能夠控制的，同樣與你無關。一定要說的話，你也算是受害者。所以你可以放心，不管怎麽說，我都不會傷害你，只會盡可能幫助你。”

埃林驚訝地擡頭，不敢置信地望着“開拓者”閣下深邃的藍色眼睛。他的氣質介于滄桑穩重和溫和之間，給人強烈的安全感。加上他話語間毫不掩飾的善意，埃林差點要哭出來。

一個穿越者，最大的秘密就是他自己。這是秘密，也是負擔，他永遠不知道将自己的故事暴露出去會遭遇什麽，特別是在這種有着無數掌握着龐大超凡力量人物的世界，因此他只能無限期地隐藏下去。

大半個自己都要仔細藏好，想法有一半不能說出口，這是足以讓人發瘋的壓力。而奧卡斯佩萊爾的這幾句話就像是在對埃林說，“我知道你的來歷，也知道你身上發生的一切都不是你自己的選擇，無論你經歷了什麽，我都會幫助你。”

他沒必要騙自己，如果是要套話，有更多更好的辦法。埃林的嘴唇不由得微微顫抖，幾乎想把自己經歷的原原本本說給奧卡斯佩萊爾。

他沉默了片刻，平複了心情，才緩緩開口。他先向奧卡斯佩萊爾表達了自己的感謝——這毫無疑問是真誠的。随後，他才解釋：

“我也不知道我自己為什麽會進入他的身體……關于靈魂與軀體，我聽貝內波特先生提到過，單純的靈魂包含的信息似乎也是散亂的，但我的記憶大部分似乎保留得相當完整。不過，我忘記了我自己原本的名字，所以只能延用‘埃林·弗格斯’。”

他還是選擇性隐瞞了關于“另一個世界”的信息。

“據我所知，”奧卡斯佩萊爾摩挲了兩下自己下巴的棕色胡須，“埃特納的弗格斯家族已經被塔列夫家族屠戮殆盡，或許你是唯一一個逃出來的。所以，我想這并沒什麽大不了，沒有人會問你太多問題。”

“是雷恩·沃克騎士把我救出來的。”

“啊，對。很不錯的年輕人。”“開拓者”點了點頭，“他或許知道一些什麽。不過我想這是你和他之間的事情，需要你自己解決。”

埃林點了點頭，又問：“那，閣下，我靈魂和身體的不匹配要如何解決？現在我甚至沒辦法正常使用魔法……”

“唯一需要的就是時間。”

奧卡斯佩萊爾抿嘴微笑，“這種不匹配，會随着時間逐漸消失。通常是在三年左右。”

埃林不由得眼睛一亮：“那也就是說，三年之後，我就和普通人無異了？”

“是這樣。”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按照阿林努斯告訴我的，你外來的靈魂似乎還帶來了超凡的魔法天賦，只是局限于這種不匹配，會在施法過程中形成幹擾，無法正常發揮。在三年時間中，這種幹擾逐漸消散，而你也将完全掌控你自己的天賦。當然，到那時候，一些探查靈魂的魔法也就不再會被這種‘不匹配’影響，會對你生效。但只要你達到足夠高的魔法水平就能夠自行抵抗。”

“這段能夠提升靈魂與精神力量，但又無法正常施法的時間，我會擔任你的老師。畢竟，大概也就只有我比較适合教你了。”

話語間，他瞥了一眼自己銀白的長劍。

“我……我一定努力！”埃林重重點頭，有太多原因讓他必須盡快提升自己。

“沒關系，這不着急。現在埃雷薩爾的局勢還算穩定，像你這樣天賦高超的學徒只要按部就班做好自己的事，按照正确的方法進行鍛煉，很快就能能抵達中位、高位。”奧卡斯佩萊爾撐着座椅扶手站起身子，朝埃林微笑：“阿林努斯應該是直接把你經由暗影位面傳送過來的吧，你應該還沒吃過飯。現在先用晚餐吧，我帶你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