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一起去北京吧

第十五章 一起去北京吧。

升上初二,淩雲當了班長,陳秋白卸任文藝委員,成了學習委員和英語課代表。開學班會上,班主任宣布了一個噩耗:從明天起,他們要開始上早晚自習了,而且每周只休周日一天。

雖然大家早有心理準備,教室裏還是一片哀嚎。

陳秋白雖然也不想上早晚自習,但也明白鎮上教育條件差,要想考上縣城的重點高中,除了比城裏的孩子多付出幾倍的努力,再也沒有別的辦法了。青丘縣只有兩所重點高中,她的目标是考上最好的第一中學,差一點也要上六中,普通高中從來不在她的計劃裏。

早自習是早上 6 點鐘,晚自習放學是晚上 9 點鐘。除了睡覺的時間,學生們一天到晚都待在學校裏。

那時學校還沒有食堂,學生們早上都要從家裏帶早飯。中午回家吃一頓,順便帶晚飯。住得比較遠的學生,一天要帶足三頓飯。

自從大家開始帶飯來學校,每次到了飯點,關系好的同學都會拼桌,把飯堆在一起吃。陳秋白總是跟夏宇和周小敏搭夥,有時趙小冬也要過來湊熱鬧。

淩雲覺得自己帶的飯菜寒酸,怕被陳秋白他們嫌棄,起初不大好意思跟他們一塊兒吃,故意坐得遠遠的。

陳秋白看到了,把他拉到自己的桌前坐下,說:“淩雲,我要吃姨做的饅頭,我拿雞蛋餅跟你換。”說着就把雞蛋餅夾到了他的飯盒裏。

淩雲于是拿了個饅頭給她。

陳秋白咬了一大口,說:“姨蒸的饅頭怎麽這麽好吃?我每次都吃不夠。”其實她是真心覺得饅頭好吃,并不全是客套之辭。馮友娣做得饅頭有股很重的麥香味,甜甜的,媽媽總是蒸不出那個味道。

淩雲見她喜歡,開心地說:“那我明天再給你帶。”

陳秋白說:“好啊,我給你帶健力寶。”

兩人十分自然地聊着天,筷子在彼此的飯盒裏夾來夾去,也都不在意。

周小敏見兩人吃得香,也跟淩雲要饅頭吃。夏宇也跟着嘗了嘗,其實味道沒什麽特別的,就是普通的粗面饅頭,口感粗糙,還有點井水的澀味,陳秋白吃慣了精面饅頭才會覺得新鮮。當然,這其中也不乏有些好感在裏面。

夏宇看向陳秋白的脖頸間。他送她的琥珀項鏈她戴了沒幾天就不戴了,他問她為什麽不戴,她說怕弄丢了。然而那對塑料發夾倒是天天戴着,夾子掉了漆,顯得更加廉價。但她一點也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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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宇知道那對發夾是淩雲送的。很顯然,夏天發生了一些事情。那條河還在那裏,但秋白和淩雲在對岸,他還在原地站着。

夏宇忽然覺得自己像個自作多情的傻瓜,晚飯越吃越沮喪,他索性收了飯盒回了自己班。

開學沒多久,夏宇得了重感冒,發燒到 40 度,不得已請了三天病假。

陳秋白心裏隐隐有些焦慮,因為這樣一來,她上下學的小夥伴就只剩周小敏了。

單元門對面的院牆外有個五層樓的模具廠,荒廢了很多年,一直沒有推倒重建,門窗早已破敗不堪,風一吹就哐哐當當響。夜深人靜時,大院裏四下漆黑,模具廠頓時變成了恐怖故事裏鬧鬼的城堡,碎玻璃反射着月亮的寒光,夜幕中像極了一雙雙鬼魅的眼睛。

前幾天晚上她跟夏宇、周小敏一起回家,擡頭朝院牆外看了一眼,心頭猛然一緊,頭皮都麻了。如今夏宇不在,她身邊只有一個膽子比她還小的周小敏,晚自習後怎麽回家成了一個大問題。

這天晚上放學後,兩人結伴回家,到了大院裏,一個人也沒有。兩人拉着手穿過露臺,心裏都有些毛毛的。陳秋白提議唱歌壯膽,兩人于是唱起了《我們是共産主義接班人》。

好不容易穿過了漆黑的巷子,陳秋白正要松口氣,身後忽然有人大叫一聲,吓得她尖叫連連,心髒差點跳出了嗓子眼。

趙小冬從轉角閃出來,笑得幾乎岔了氣:“叫得跟個哨子似的,沒見過膽子比你小的。”

陳秋白氣得眼圈都紅了,拎起書包往他身上掄,趙小冬閃身一躲,逃進樓道,一路狂奔上了樓。

因為這事,兩人又結了仇。第二天上午,陳秋白發英語作業時,瞧見趙小冬正趴在課桌上睡覺,故意把作業本狠狠地摔在了他桌上。

趙小冬吓得差點掉凳,瞪着她說:“陳秋白你有毛病吧?”

陳秋白若無其事地發着作業,心裏一陣複仇的快感。

趙小冬戳了戳前排的淩雲,忿忿說:“班長,你家陳秋白欺負我,你管不管?”

淩雲頭也不回:“你又惹秋白生氣了?”

趙小冬嚷說:“我哪有?我不就是昨天晚上回家的時候在她後面喊了一聲嗎?誰知道她膽小心眼也小,這麽點小事都要報複。”

淩雲回過頭去,皺眉說:“你能不能不要招惹她?”

趙小冬沖他擠了擠眼睛,低聲說:“我不招惹她你怎麽英雄救美呀?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思。”

淩雲正要說什麽,上課鈴聲響了,他只好把話咽了下去。

這晚放學後,陳秋白依舊和周小敏結伴而行。穿過大院露臺時,她特地回頭看了看,确定趙小冬沒有跟着她們,這才走進巷子。

兩人大聲聊着天,大着膽子往前走。誰知,剛走到一半,一陣風吹過,牆外的廠房裏冷不丁傳來“哐當”一聲。周小敏吓得拔腿就往樓道跑,陳秋白卻慌了神,竟然往回跑去。

她一路跑過了轉角,回到露臺,望着院牆外黑影幢幢的工廠,再也不敢往前走。眼看時間越來越晚,她卻怎麽也邁不動步子,心裏又急又怕,差點又哭了。

忽然間,身後有人喊了聲“秋白”,一束手電筒的光亮也照了過來。

陳秋白忙不疊回頭,起先看不清來的人是誰,等到那人走近了,她才看清是淩雲。

陳秋白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忙問:“你怎麽來了?”

淩雲說:“我聽趙小冬說,你回家害怕走這條巷子,就過來看看。”

陳秋白帶着鼻音說:“幸好你來了,不然我都不知道怎麽回家了。”

淩雲安慰她說:“沒事,不用怕,我送你到樓下。”

陳秋白終于安心下來。淩雲一路把她護送到樓下,又說:“我給你打着電燈,等你進門我再走。”

陳秋白感激地點點頭,跟他說了聲“再見”,轉身上了樓。

打這之後,淩雲每天晚上都會送她回家,早上也會在樓下等她。不管晴天陰天,刮風下雨,陳秋白一出門,總能看見他的身影。

夏宇每天在一旁看着,心裏難免泛酸。

有天晚上放學後,幾人一起來到樓下,他故意磨蹭着不上樓,等到陳秋白進了樓道,他用生硬的語氣對淩雲說道:“淩雲,你每天來大院接送秋白也不方便,以後你不用來了,我會接送她的。”

淩雲看了他一眼,淡然說:“沒事,我想送她,跟你沒關系。”

夏宇登時噎住。淩雲用風輕雲淡的語氣闡明了一個事實:秋白不是他的,所以他想做什麽都跟他沒關系。

這天晚上,夏宇平生第一次失眠了。接近十一點了他還是沒有睡意,在床上翻來覆去到心焦,只好起身去了陽臺。

沒想到,陳秋白居然也站在隔壁的陽臺上看星星。

夏宇有些意外:“露露,你怎麽還不睡?”

陳秋白說:“放學的時候有道數學題不會做,本想做完再睡,結果做到現在也沒做出來。”

夏宇本想問她是哪道題,但馬上意識到,陳秋白比他成績好,她做不出來的題,他十有八九也不會做。這種題目估計只有淩雲能做出來吧。

這麽一想,他心口又堵塞起來。

兩人默默地望着夜幕裏的遠山。夏宇忽然開口說:“露露,你在陽臺上看風景的時候,會不會覺得很壓抑?不論往哪個方向看,視線永遠會被大山擋住。”

陳秋白想了想,說:“好像是有一點。”

夏宇感慨說:“我暑假去了北京才知道,白雲鎮可真小啊。在北京,從我表姑家去天安門,都要坐兩個多小時的公交車。那裏太繁華了,到處都是高樓大廈,還有地鐵,商場,咖啡店,酒吧,游樂園,博物館。不像我們鎮,什麽都沒有,一個小時就走到了頭。”

陳秋白沉吟着沒說話。

夏宇說:“露露,你想不想離開這裏?”

陳秋白點了點頭。

夏宇又說:“那以後我們一起去北京好不好?”

陳秋白說:“好啊,我一直想去北京呢。”

夏宇聽見這話,心裏終于舒暢起來。時間已經很晚,他跟陳秋白道了聲晚安,回到卧室安心地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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