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我會對你負責

第十六章 我會對你負責。

立冬這天，信用社大院的澡堂開了。

澡堂只有一個，一周就開兩天，淋浴噴頭也不多，大夥兒只能一撥一撥地排隊洗。大人帶着孩子總是洗不快，況且還有人在澡堂裏搓泥，每天洗澡的人都能從六點排到十點。

澡堂開放的第一周，朱宜春來了例假沒趕上，只能等下回再洗。

第二周，澡堂開放日是周三和周五。周三晚自習後，朱宜春被同學拉着講題，回到家時澡堂已經沒水了。到了周五，朱大同一早叮囑女兒早點回家，朱宜春下了晚自習就往家跑，緊趕慢趕回到家還是九點半了。

朱大同接過女兒的書包，又把一個裝着毛巾、拖鞋、香皂、洗發水的洗漱包遞給她，催促說：“今天我早了半個鐘頭開的門，現在人家都洗完了，就剩你了。你快去洗，洗的時候別忘了鎖門哈。”

朱宜春接過洗漱包就出了門。

到了澡堂，果然空無一人，朱宜春只想着快點洗完回家，順手把門關上，也忘了鎖門。

她來到正對門口的淋浴噴頭下面，放下洗漱包，先是洗了個頭，又開始洗澡。因為淋浴一直開着，她也沒聽見門外的聲音。肥皂打到一半，門口忽然探進來一個腦袋，居然是趙小冬。

今天下午趙小冬在學校裏跟同學打籃球了，出了一身的臭汗，回到家想洗個澡，卻發現熱水器壞了。他見時間還早，想來澡堂碰碰運氣，來了之後發現澡堂果然開着門。

他進門後沒看見朱大同，又沖浴室喊了聲“有人嗎？”也沒有人回應。

他以為裏面沒人，于是直接推門進去了。

迎面一陣嘩啦啦的水聲，跟回聲交織在一起，好像鞭炮響。霧氣缭繞中，一個瘦長的人影正往身上抹着肥皂，看上去是個女孩。

趙小冬心髒猝然一跳，手裏的洗漱籃“啪”的一聲落在地上。

朱宜春聽見聲音，下意識地一回頭，春光被趙小冬看了個正着。

趙小冬被眼前的景象震驚得失了神，定在原地一動不動。

Advertisement

朱宜春眼睛仍被香皂糊着，擡手抹了一把臉，這才看清站在門口的是趙小冬。她忙不疊轉過身去，羞惱說：“誰讓你進來的？你再不出去我叫人了！”

趙小冬如夢初醒，這才紅着臉跑出了澡堂。

這晚兩人都失眠了。朱宜春是因為氣憤，覺得自己被趙小冬占了便宜，明天一定要找他算賬。但她轉念又想，自己要是因為這事大動幹戈，對趙小冬來說可能正中下懷。而且就算她把事情鬧大，以他家的勢力，她也讨不到什麽公道，還會平白讓父母心裏難受。何況月考近在眼前，不值得為了這種人勞心費神。這麽一想，她最後還是咽下了這口氣。

另一邊，趙小冬也在輾轉難眠。一閉上眼，那個畫面就會自動跳出來，像個文身一樣長在了他的腦子裏，怎麽也擦不掉。

他留過級，比班裏的同學都大一歲，身體早就發育，也偷偷看過一些不大健康的影碟，對男女之事已經有了概念。但在今晚之前，他對那種事和女人的身體只是朦朦胧胧的向往，他從未預期這樣一個瞬間，那個畫面突然沖破迷霧，猝不及防又清晰直白地暴露在他眼前，并且有了一張驚恐美麗的臉。

趙小冬越想心裏越亂，渾身潮熱，口幹舌燥，皮膚好像要崩裂開來，發出一聲幹燥的脆響。朦胧間，他又走進了那間霧氣籠罩的浴室，一步步逼近那具溫暖的身體，抱住它，親吻它，貼緊它。它緩解了他的幹渴，滾燙的血流沿着胸膛沖到小腹之下。

第二天上午，趙小冬一直沒見到朱宜春。每次下課經過二班時，他都會假裝不經意地往教室裏瞥，然而卻總是沒有她的身影。課間操她也沒去，中午放學還是不見人，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趙小冬莫名地有點焦慮。

下午前兩節是英語課，上課前，英語老師走進教室說：“明天我要去縣裏開會，二班的課調到今天了，這兩節課你們跟他們班一起上，大家注意秩序，認真聽講，別閑聊。”

趙小冬本來趴在課桌上昏昏欲睡，一聽這話，頓時來了精神，噌的一下坐直了身子，迫不及待地朝門口看去。

不一會兒，二班的同學帶着凳子陸續走進教室。夏宇直接在陳秋白身邊坐下，小聲跟她聊了幾句。淩雲看見了，也拿着習題集湊過去，問陳秋白說：“秋白，給我講講這道題行嗎？過去式我沒學好。”

夏宇被他擠到一邊，憤憤地瞪了他一眼：這人平時英語都考 95 分以上，他才不相信他不懂過去式！

“哪裏不懂？我給你講吧。”他向前擠了擠說。

淩雲毫不客氣地說：“不用你講，你英語成績還沒我好。”

夏宇氣得不做聲了。

過道對面，趙小冬已經望眼欲穿。快上課時，朱宜春終于來了。

趙小冬連忙朝她招了招手：“哎，朱宜春！”

朱宜春無視掉他，徑直走到教室後面，随便找了個位置放下了凳子。

上課鈴聲響了，趙小冬想到朱宜春坐在教室後排，壓根聽不進課去，總覺得身後有道目光，橡根狗尾巴草在他背後撓，撩得他渾身發癢，心裏也癢癢的。

大約過了十分鐘，他再也忍不下去，假裝掉了筆，彎腰去撿的時候偷偷回頭看了一眼。朱宜春正在專心致志地做筆記，根本沒在看他。

趙小冬不禁有些挫敗。正常來說，女孩遇到這種事都會生氣吧，或者至少也會感到羞恥。昨晚他睡不着覺，連自己被她質問時怎麽回複都想好了。但她卻波瀾不驚，淡定自若，就好像昨晚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她就這麽不把他放在眼裏嗎？

然而奇怪的是，她越是冷若冰霜，他就越覺得她有魅力。圓珠筆撿了半天，他還是移不開眼，視線被一根看不見的蛛絲牽引着，牢牢地黏在了她身上。

上了初中之後，他總喜歡搞些惡作劇來戲弄她，其實也不單是因為她向老師告狀。起先他是喜歡看她惱羞成怒的樣子，後來她開始把他當空氣，他又莫名地喜歡她身上那股清清冷冷的勁兒。

到了初二，班裏的女生陸續開始發育，朱宜春是最明顯的，就好像一粒皺巴巴的種子，一夜之間破殼而出，抖動着鮮嫩的芽，瘦小的身子抽條似的長，胸前也隆起了，五官也長開了，丹鳳眼，櫻桃唇，居然有點古典美人的樣子。

趙小冬正打量着她，英語老師忽然在講臺上喊了聲：“趙小冬你在幹什麽！撿支筆都能掉到桌子底下去！”

全班同學都看了過來，朱宜春總算也看了他一眼。但兩人只對視了一秒鐘，她又移開了視線。

趙小冬也起身坐好，眼睛盯着黑板，腦子裏還是朱宜春的影子。

下課後，朱宜春出去上廁所，趙小冬趁她不在，跑到教室後排，逼一個坐在朱宜春旁邊的同學跟他換了位置。然後在教室外面磨蹭到快上課，擦着上課鈴聲在朱宜春身邊坐下了。

這時英語老師已經走上講臺，朱宜春想換位置也來不及了。

趙小冬趁着周圍的同學沒注意，蹭了蹭她的胳膊，說：“哎，哎，朱宜春。”

朱宜春心裏憋着火，躲避瘟神一般地往另一邊移了移凳子，腦袋歪到一旁不去看他。

趙小冬沒了辦法，只好給她寫小紙條。

朱宜春本不想接，但又怕他一直糾纏，引起老師和同學注意，最後還是接過來看了一眼。上面寫着：

幹嘛不理我？我想跟你說說昨天晚上的事。

朱宜春看着那兩行狗爬一樣的字，心裏火氣更大了，把紙條揉了揉，丢進了教室後面的垃圾桶裏。

趙小冬吃了癟，悻悻地背過身去，然而過了沒一會兒，又忍不住回頭看她。

這節課朱宜春上得實在煎熬，一下課就拎起凳子往教室外面走。

趙小冬急忙追出去，喊了聲：“朱宜春，你站住！”

朱宜春只當沒聽見，快步往前走。

趙小冬又急又氣，口不擇言說：“你再不理我，我就把昨晚的事說出去。”

朱宜春終于停下腳步，回過頭來，冷冰冰地看着他：“你不怕別人罵你臭流氓，你就随便說去。”

幾個路過的同學好奇地看了趙小冬一眼。

趙小冬氣憤道：“你少血口噴人！”往前走了幾步，又低聲說了句：“我……我又不是故意的！”

朱宜春瞪了他一眼，扭頭就走。

趙小冬連忙追上去：“你幹嘛老躲着我呀？我又不會吃了你。”

朱宜春沒做聲。

趙小冬想了想，說：“你不會覺得不好意思了吧？”

朱宜春氣得渾身發抖，但還是鎮定下來，反唇相譏道：“你一直糾纏我，不會對我有意思吧？”

趙小冬一下子臉紅了，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會對你負責的。”

朱宜春繼續忍耐：“我又不是殘疾了，用得着你負責？”

趙小冬瞟了她一眼，小聲說：“但你都被我看光了，我總得做點什麽補償你吧。”

朱宜春咬着牙不說話。

趙小冬摸了摸後腦勺，語氣若無其事，臉上卻有些不自在：“你一看就沒談過戀愛，我勉為其難當你男朋友吧。

朱宜春簡直想一耳光扇過去，忍了一忍還是改了主意，臉上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說：“我對你沒興趣，你要是過意不去，脫了褲子讓我看一下吧。”

果不其然，趙小冬的臉又漲得通紅。

朱宜春也沒再搭理他，拎着凳子回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