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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包子鋪開張也足有半月了，蘇妤像往常一樣送走最後一批客人後，拿出賬本攏了攏賬，刨開食材和房租錢，賺了将近10兩銀子。

按照此時的物價，家裏只要不出意外，夠她們這個四口小家富足的過上三四個月了，蘇妤滿意的點了點頭，合上賬本對站在一旁看她算賬的秦氏道：“賺了近10兩。”

秦氏頓時兩眼放光：“這麽多啊，我就是累死也值了。”

“呸呸，阿嫂怎能說晦氣話，咱們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等攢夠了錢我們再開分店，到時雇了人幫忙，咱們只要每日躺在家裏數錢就好了，不過眼下我們還是先犒勞下自己。“

蘇妤的犒勞方式古今皆宜，就是一頓大餐。

關上店門，拎了小竹藍拉着秦氏一起往東大街的菜市去。

雞鴨魚肉，蔬菜瓜果在秦氏的念叨聲中買了一通，回到小院裏就鑽進了廚房叮叮當當的忙碌了起來。

江氏端着洗衣盆拉着安安進了小院，秦氏忙過去接手，江氏看着傳出動靜的廚房自言自語：“她不是每天回來就鑽被窩裏的嗎，今日個天上下紅雨了“。

江氏念叨着也轉身進了廚房，就看到蘇妤正拿着把大勺仔細的撇去鍋裏熱水上的浮沫子，等撇淨了撿出裏面的豬蹄，放進一旁的涼水盆裏，又拿瓢舀了鍋裏的油水就要往泔水桶裏去。

江氏忙過去攔了她：”這水裏都是油，倒了多糟踐，“

蘇妤把瓢遞到她鼻子跟前：“你聞聞，一股的腥臊味。”

江氏微皺着眉撇開頭，不滿的咕哝了一句：”就你講究多，抛費的妮子，我倒是要看你能做出什麽名堂來。“

蘇妤笑笑，也不應她，洗淨豬蹄上的雜物控幹水，鍋裏燒熱油放入□□糖攪動着，待冰糖被熱油化開，變成誘人的焦糖色，倒入豬蹄快速翻炒。

少傾，每塊豬蹄上都均勻的沾染上了糖色，又依次加入醬油，八角，桂皮，翻炒三兩下，倒入剛好沒過食材的的水，蓋上鍋蓋。

做完一切蘇妤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對江氏道：”我先去睡會兒，你們看着火，大火煮開，小火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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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蘇妤醒來的時候，滿院子都是肉香，樓下還隐隐傳來江氏和人聊天的聲音。

她起身穿鞋下樓去，就看到安安坐在小桌邊像只小松鼠一樣啃着松子，江氏正笑着跟一個和她年齡相仿的婦人說着話，看到蘇妤過來，忙對她道：”這是隔壁的顧家嬸嬸，過來給我們送山貨，剛還在誇你昨天送去的煎魚做得好呢。“

蘇妤眉眼彎彎的問了聲好，客氣的招呼道：“顧嬸嬸就留下用午飯吧，廚下也預備的差不多了。”

張氏忙推辭：“我就是過來給你們送些東西，打個照面，家裏還在等着我備午飯呢。”

江氏也幫着留客，又對蘇妤道：“你去隔壁把人都請過來，正好今日備的菜多。”

還不待蘇妤應答，蘇安安已經蹦蹦跳跳的往門外跑了：“我去叫人。”

蘇妤也不管她，徑直鑽進了廚房，竈膛裏柴火哔啵作響，肆無忌憚的舔舐着大鐵鍋，秦氏站在竈臺前揮舞着鍋鏟，長條案上已經擺放着好幾道燒好的菜，黃焖筍，黃焖豬蹄，醋芹菜，四喜丸子，還有一整只油光發亮的燒雞用葦葉墊底裝在白瓷盤子裏，看着就讓人直咽口水。

蘇妤閉着眼睛，陶醉的深吸了口氣：”真香“。

秦氏擡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你說要做水煮魚片的，這菜倒是頭次聽說，魚片已經按你說的調味挂漿了，就等着你做了。“

蘇妤用筷子翻攪了下大瓷碗裏上漿的魚片，點了點頭，又預備了些豆芽，青菜在熱水裏燙過裝在一個深口的瓷碗裏待用，此時秦氏的醬爆肚絲也出鍋了，把鍋鏟遞給了蘇妤，站在一旁看她操作。

但見蘇妤先是把劈成小塊的魚頭放入沾了少許油的鍋中煎的兩面金黃，又把魚骨多的部位都放入了鍋中加水熬煮，直煮的湯翻騰成了濃郁的奶白色，才把魚片加入鍋中滑散開來，待到水又滾過一次，雪白的魚片翻騰出水面，利落的出鍋倒入裝着豆芽的碗裏。

把竈膛裏的柴火撤出，只留得一根将滅未滅的，鍋中倒入茱萸油灑入一把花椒，慢火細焙着，熱油激出了花椒的麻香味，出鍋澆在魚片上，呲啦一聲響，滿屋子裏都是茱萸熱油激出的麻辣味。

“好香啊“，顧紅纓牽着安安的手走進廚房，就看到竈臺上熱油還在翻滾着的水煮魚片，茱萸油紅豔豔，透出下面雪白的魚肉，蘇妤又往上點綴了一層芫荽、蔥花，光是看着就讓人直流口水。

她誇張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今日約莫是走不出這個院門了。”

蘇安安也有樣學樣的，小人精似的道：”我也是。“

蘇妤和秦氏看着一大一小的同步動作，噗呲一聲忍不住，掩嘴大笑。

*

黃焖豬蹄軟糯彈牙，水煮魚片麻辣鮮嫩，燒雞皮脆肉嫩，醬爆肚絲鹹香有嚼勁，顧紅纓一時恨不得多生出十張嘴來，在江氏熱情的招呼聲和自家母親大人矜持一點的白眼中，吃得滿嘴油汪汪的。

其餘人則是一致對水煮魚片發出了新奇，過瘾，下飯的好評，一鍋白米飯眼看要告急了，一桌人才滿足的放下了筷子。

顧紅纓撫着自己再也沒有多餘容量的肚子，看着桌上的剩菜感嘆：”你們吃相太斯文了，蘇姐姐和阿嫂手藝這般好，要是換做我大哥衙門裏的那幫莽漢怕是桌子都要搶翻了。“

張氏沒好氣的沖她翻了個白眼：”都大姑娘了，還有臉面拿出來說，日後少和那些粗漢混在一起，跟你蘇姐姐和阿嫂學學。“

“這可不行，我還要把我大哥擠下來，去當女捕頭呢”，顧紅纓不服氣的道。

張氏無奈的嘆了口氣，跟江氏抱怨：“我算是管不動她了，該早日給她尋個婆家了，讓人治治她。”

蘇安安在一旁學嘴，被秦氏抱着輕拍了兩下小屁股，江氏頗有些感同身受的把蘇妤數落了一頓，又和張氏各自互誇對方的女兒一通。

蘇妤和顧紅纓聽着兩個老母親的絮叨，很有默契的對視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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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顧家母女兩個，江氏和秦氏兩個回屋午睡，蘇安安這個小人早睡晚起，白日精神足的很，為了不讓她擾到午休的人，蘇妤陪着她玩翻花繩，跳格子的小游戲。

時候一久蘇安安也有些膩了，搖着蘇妤的胳膊撒嬌：“姑姑，我們去街上玩吧，我想吃松子糖。”

蘇妤也是勉強着配合她玩小孩游戲，聽了這話當即就應了，牽着蘇安安的小手出了門。

一大一小兩人并排走着，蘇安安仰着小腦袋，眯縫着眼睛望着天上的白雲道：”姑姑，我想吃雲，冬天的雪是不是雲掉下來變的，看上去都白白軟軟的，跟白糖糕一樣，可惜不甜，是不是在天上的時候，被神仙把裏面的糖給偷走了啊。“

蘇妤暫時不想用科學自然的那套解釋，扼殺了小朋友的想象力，順着她的話道：“那你說天上的神仙平時都吃什麽啊，雲上面會不會還有好多我們看不見的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

姑侄兩個一路說着不着邊際的話，小女孩不時的發出一陣清脆如銅鈴般的笑聲，不知傳到了哪家高牆阻隔的庭院裏。

*

“李記”是臨安府老字號的糖果鋪子，其間最有名的就是松子糖，黃燦燦的一塊，糖稀均勻的裹着粒粒金黃的松子，入口即化，滿嘴酥香。

蘇妤接過夥計打包好的桑皮紙包，纖指從裏面拈出一塊遞給蘇安安，叮囑道：“一天只能吃兩塊，不然牙齒就會被蟲子吃了。”

蘇安安小雞啄米似的點着小腦袋，兩丸黑曜石般的大眼睛眨巴着看着蘇妤：”我知道，姑姑，我幫你拿着糖吧，回家了再交給你。“

蘇妤忍不住笑了，把紙包遞給她，輕聲嘀咕了一句：“小滑頭。”

蘇安安歡歡喜喜的接過糖紙包捧在自己懷裏。

兩人買了糖又手牽手的往相隔四五家店鋪的幹貨鋪子走去，那家叫“天然居”的幹貨鋪子也是臨安城的老字號。

占地面積大，裝修古樸大氣，裏面貨物也齊全，尋常的紅棗，蓮子，木耳，香葉，桂皮，金貴的參，鮑，翅，肚，應有盡有。

兩人還未進店就聽到小孩震破天的哭聲，其間還夾着女子惱怒的訓斥聲。

蘇妤想要折轉去其他的小鋪子買，蘇安安已經先一步松開了她的手蹦跳着往店裏去了。

蘇妤無奈，也只得跟在她身後進了店，店裏只有一個女人和一個尚未留頭的小男孩，女人一手拿着雞毛撣子，一手叉腰，見到店裏來了人，對着小男孩低斥一聲：“不許哭了。”

戚三娘扔了手上的雞毛撣子笑盈盈的朝門口迎去：“小娘子，要買些什麽啊？”

蘇妤望着眼前一身銀紅裙衫的女人，不由得有些驚豔，皮膚雪白，眉目婉麗妖嬈，雲髻低垂，分出一縷烏發墜于胸前，襯得雪白的脖頸愈發修長。

身材也極好，是個豐豔到極致的女郎，氣質卻大方爽朗，把骨子裏透出來的妩媚壓下去了幾分。

蘇妤一個愣神的功夫，蘇安安已經跑到了臉上還挂着兩行淚珠的小男孩面前，從紙包裏拿出一塊松子糖遞給小男孩：”哥哥，你別哭了，給你糖吃。”

戚三娘被安安的聲音吸引，走過去蹲下身摸了摸她的頭：“這是你家的阿囡嗎，真乖，哪像我家的小毛頭，簡直是來讨債的”，說完還嫌棄的瞥了眼正把松子糖塞進嘴裏的兒子。

蘇妤也覺得她家的安安是天底下最可愛的小孩了，嘴上還是謙虛了一句：”小孩哪有不鬧騰的啊。“

戚三娘展顏一笑，見蘇妤生得俏麗，眉眼也落落大方，很是投她的眼緣，有心多攀談幾句：“也是，你是哪家的啊，怎麽沒見過，不是我戚三娘吹牛，這臨安府的人家，還沒有我不熟悉的。”

“雲水巷蘇家的，月前剛從京城回來。”

“哎呀，原來是蘇大廚家的，我阿爹身前最是喜歡蘇大廚的手藝，臨去前還念着他的紅燒肉呢，兩個老的這下也算是在地下團圓了“，說着又上下打量了蘇妤幾個來回，猛的拍了拍腦門，”你是他家的小妤吧，難怪我說這眉眼瞧着怪眼熟，你小的時候我們還一起玩耍過，你那時候年紀小估計不記得了，你要是不嫌棄，就叫我一聲戚姐姐吧。”

戚三娘言語爽快利落，且能在臨安府裏開這麽大間的鋪子，也不是尋常的人家，蘇妤從善如流的喚了聲：“戚姐姐。”

戚三娘歡喜的牽了蘇妤的手：“哎，蘇妹妹。”

兩個女人頗有些相見恨晚的味道，眼下正是店裏生意清閑的時候，戚三娘請蘇妤坐了，拉着她的手雜七雜八的聊了小半個時辰，直到店裏的夥計有事情請示，才打斷了兩人。

蘇妤拿着買好的冰糖，桂皮，香葉，八角，紅棗要走的時候，兩個小朋友也是戀戀不舍的，戚虎把兩人送出了門，拉着安安的手：“等什麽時候我姆媽不拘着我了，我就去找你玩，我每天都在店裏的，你也可以來找我的。”

小朋友道完別，蘇妤帶着安安回了雲水巷，剛拐進蘇家小院所在的巷道，就看到王掌櫃站在蘇家院門前，招呼着個小夥計把平板推車上的東西卸到地上，鍋碗瓢盆，面板，擀面杖，籠屜。

都是包子鋪裏的用什，蘇妤心裏頓時有種不好的感覺，快步上前對王掌櫃道：“叔，這是怎了？”

王掌櫃從衣袖裏掏出一吊錢遞給她：“別，你千萬別叫我叔，今日剛被東家叫去罵了一頓，說我自作主張把屋子租了出去，讓我立馬收回，這半個月的房租我也不收你的了，包子錢和房租錢都足足的給你了。”

王掌櫃說完帶着小夥計轉身就走，蘇妤看着他像是背後有鬼臉攆似的，望着手上的一吊錢有些哭笑不得，上午還在暢享未來，眼下卻是連生計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