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 5 章

秦氏看着搬進院子裏的蒸籠有些發愁，試探着問同樣秀眉微皺的蘇妤：“要不從明日起，我們就在家裏把包子做好了，到路邊去擺攤賣。”

蘇妤幾乎是立馬就否定了這個提議，她對自己的灌湯包子生意是有長遠規劃的，定位的就是中高檔的消費人群，走精品連鎖路線。

現下要是轉路邊攤，包子的價格勢必要做調整，本身包子的食材都是用的最好的，價錢調低了短期利潤減少是一方面，另外就是怕有些講究的人嫌露天擺攤腌臜，人們的固定印象一旦形成，屆時再開店想要把價錢和在人們心中的檔次提升回來就難了。

一旁的江氏看着姑嫂兩個愁眉苦臉，心裏倒是有些瞌睡來了，将好有人遞枕頭的歡喜，勸慰道：“你們也別發愁了，我本就不贊同女人家出去抛頭露面行商賈事，眼下正好，咱們家也不是活不下去了，你們把先頭鋪子裏賺的錢拿出來給我留着應急，鄉下還有20來畝地，除開給你三堂叔家的，每年的收成儉省着點也夠嚼用了的，妤兒年歲也到了，在家學些針線和管家的事才是正經。”

蘇妤本就有些煩悶，聽了江氏的老一套，出口的話就帶了火氣：“姆媽，咱們家眼下的情況，我出嫁的時候您是能給我幾多嫁妝啊，就兩件包袱皮，又有哪個好人家肯要我。”

蘇妤的話剛好戳到了江氏的軟肋上，頓時就哭天抹淚，怨蘇大郎，怨蘇妤，連躺在棺材板裏的蘇老爹也沒能幸免，秦氏在一旁絞了帕子勸，蘇安安也忙着用小手給她擦眼淚。

蘇妤長呼了一口氣對秦氏道：“阿嫂，我出去走走。”

*

拐到巷子口恰好看到胡氏帶着李大郎用獨輪車運着籠屜和鍋具打那兒經過，蘇妤看着這場景很是有些眼熟。

王掌櫃剛剛把她家的東西仍在了蘇家小院門口，眼下李家人就運着同樣的東西往春風樓的那條大街去，不由得蘇妤不多想。

很快胡氏就證明了她的猜想：“喲，阿妤這是要去哪兒啊，你家留在春風樓的東西拿幹淨沒，到時可不要說我們李家貪了你家物件，對了，眼下你沒活兒幹了吧，要不到嬸家的鋪子裏來幫工，嬸子保證不虧待你。”

李大郎呵呵笑了兩聲，一臉的肥肉擠的五官更加緊湊，眼睛都眯着了一條線：“妹子，你還不知道吧，春風樓是我姑父家的，我姑父就是米家大老爺，全臨安城最有錢的人，你來我家幫工，以後保證你在臨安城裏橫着走。”

鋪子的事雖然窩火，卻也是人家的正經門路，蘇妤只能認栽，只是這母子兩個的嘴臉實在是讓人膩歪，蘇妤牽動下嘴角：”我又不是螃蟹不用橫着走，這包子生意也不是那麽好做的，我預祝你們生意興隆。“

蘇妤說完徑直往前走，李大郎站在原地眯縫着一雙眼盯着她的背影瞧：”蘇小娘不僅長得好看，說話也好聽。“

胡氏氏擡腿踢他一腳：”跟你那死鬼爹一樣，看到個小妖精就走不道，還不趕緊走。“

Advertisement

*

天香樓，臨安府最有名的銷金窟。

此時正值傍晚，樓裏的花娘們都梳洗打扮了起來，滿樓的脂膏膩香，六順摸着紅漆大柱上垂下來的軟紅輕紗，擡頭望着樓上花娘們住的房間，偶有姑娘探出頭來沖他抛個媚眼，把個未經人事的童男子撩的心酥骨軟的。

他看了眼一臉端肅坐在一旁的顧清陽，湊過去小聲的道：“頭兒，都到了這地，你就別繃着臉了，放松放松，別像個沒見過世面的童子雞似的。”

顧清陽眼風輕撩他：“還記得受害者的死狀嗎，別忘了你是來公幹的。”

六順腦海中頓時浮現李孝儀被砍斷手腳，抛屍在自家後門口的慘狀，一時語噎，也沒了看花娘的心情。

老鸨領着個眉目清雅的姑娘施施然的到了兩人面前，那姑娘一身缥色裙衫，蓮步輕移間如微風清掃過綠荷，福身像兩人行禮時，有絲絲淡雅如荷的清香飄入兩人的鼻息間。

老鸨笑着交代她一句：“青荷，好好陪兩位官爺說話“，說完很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待到老鸨離開，青荷自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壺徐徐的往杯中注入清茶，顧清陽黑眸沉沉的看着她被水汽萦繞，愈發顯得缥缈的面孔，突然問道：“李孝儀是你的常客？”

青荷斟茶的手頓了頓，放下茶壺，目光平靜的道：“官爺說笑了，樓裏自是有光顧的常客，但是妓子每日過的客人多半是不一樣的，何來常客一說。”

六順盯着青荷看得眼睛都快直了，現下才回過神來，咽了咽口水，虛張聲勢道：“那你知道李孝儀被人殺了嗎，自昨晚他出門到了天香樓，他家人再見到他時就是一具屍體了，聽說昨天他點的是你作陪，你可有察覺他有什麽反常？”

青荷微蹙着秀眉搖了搖頭，又恍然道：“有一件事我不知道算不算，昨晚我本來陪着李員外的，可米家大公子來了非要我去陪他，兩人發生了口角，不過這樣的事在天香樓裏時有發生，算不得反常。”

六順興奮的從椅子上站起來：“頭，肯定跟米家那小子脫不了關系，前段時間兩家的船只搶碼頭還火拼了起來，肯定是……”

話還沒說完，就被顧清陽一記淩厲的眼刀吓得卡在了喉嚨裏，顧清陽起身道：“走。”

*

蘇妤沿着臨安府的正大街逛了一遍，也沒有找到合适的鋪面，意料中的事，算不得太失落，心裏卻打定了主意，不行就到碼頭上去擺攤子，等攢夠了錢，她直接買一家店鋪，也不怕有人眼紅搶鋪子了。

賣什麽吃食她尋思了一圈，暫時也沒有太好的主意，碼頭上的主要客戶群就是那些賣苦力的腳夫和搬運工了，定價不能太高，又還要快捷方便，飽腹感強。

包子，饅頭，大餅之類的太大衆，沒有太大競争力，先前的灌湯包除了味道好，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夠新鮮。

蘇妤腦子裏一道道的過着吃食，一邊慢悠悠的踱着步，走到炙肉店門口看到一個小男孩鬧着讓大人幫他把烤肉夾在饅頭裏。

她眼睛頓時一亮，猛的一拍腦門，鹵肉卷餅，好吃頂飽，雖算不上頂稀奇的，但也少有商家這樣賣，也方便，拿在手上，坐着走着都可以吃。

生意有了着落，蘇妤心情也松快了起來，看到柳樹下一個老太太守着一筐有些焉軟了的莴筍，上前去讨價還價了一番，以雙方都滿意的價格全買了下來。

蘇妤哼着小調拎着一筐莴筍往回走，經過臨安府最有名的花樓的時候，她刻意往對面望了望，就看到兩個一身官衙制服的人從裏面走了出來，稍走在前頭的那人高大挺拔，步伐不疾不徐，不看長相，端是這行走間的姿态也是一副好氣度。

可惜了，道貌岸然，穿着官家的制服，青天白日的卻往秦樓楚館裏鑽，心裏雖是這樣想着，可眼睛還是忍不住往那人的臉上掃去。

端正，溫潤儒雅，疑似腦門上頂綠的——顧郎君。

唉，蘇妤再次惋惜的搖了搖頭，大好青年，奈何逛青樓啊。

*

回到小院，蘇妤就喚來秦氏跟她商量明日到碼頭擺攤賣卷餅的事，秦氏吃到了灌湯包子的甜頭，對蘇妤很是信服，自是沒有拒絕的。

姑嫂兩人商量好了就一頭鑽進了廚房裏。

鹵肉卷餅，卷餅可以現做，鹵肉卻是要提前備好的，家裏沒有老鹵，只有抓緊功夫把肉放在現調的鹵汁裏熬煮，夜間就浸在汁水裏，飽吸一夜的鹵汁。

蘇妤把八角，肉桂，丁香，陳皮，茴香，用洗淨了的紗布紮好，把五花肉皮朝下放在燒熱的鐵鍋裏燎去豬毛，另洗了鍋加水放入五花肉和鹵料包熬煮。

手上的活計告一段落，蘇妤也有心情關心下被她惹生氣了的江氏了：“阿嫂，姆媽去哪兒了，還生我的氣嗎？”

秦氏手上拉着風箱往竈裏添着柴火，白皙的面容被火光烤得紅通通的，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做父母還能真跟兒女生氣啊，姆媽帶着安安去隔壁顧家了。”

秦氏頓了頓，神色微黯：“小妹，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是你的阿嫂，也是你的姐姐，有些話就不拐着彎了，姆媽也只得了你們兄妹兩個，你大哥不争氣，現下只有你這個女兒伴在身邊，有時難免會多唠叨你兩句，可本心也都是為了你好，你以後和姆媽說話軟着點，她身體本就不好，不能怄氣的。”

蘇妤想到秦氏的身世和婚姻，心腸不禁柔軟了幾分，走過去蹲下身摟着她的胳膊軟着聲音撒嬌：”知道了嘛，好嫂嫂，我知錯了，你就不要說我了。“

秦氏笑着拍了拍她的頭：”好了，別膩在這兒了，烤了上火，你不是還要做腌莴筍的，趁着天亮趕緊忙完。“

蘇妤應了一聲，把一筐莴筍去皮切成小拇指粗細的條，撒上鹽用手捏軟了放在筲箕裏瀝水，尋來小蔥香菜芫荽蒜頭生姜，切切剁剁，又另起了鍋竈，倒油放入香料小火慢熬着，直到鼻間滿是蒸騰的香味，才熄了火。

而後把殺好了水的莴筍條倒入鍋中，又加入些糖，醋，醬油，菌油，攪拌浸泡起來。

此時鹵肉的鍋裏也飄出一陣陣的肉香，蘇妤揭開鍋蓋，水蒸氣裹挾着肉香撲面而來，蘇妤用水揮開白汽。

只見鍋中的鹵汁已經變成了醬紅色，浸在其中的鹵肉也泛着誘人的光澤，蘇妤用筷子戳了戳肉塊，肉還微有些硬，明早起來再用火稍微焖一下剛好。

“阿嫂，好了，熄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