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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自米府春宴後,蘇家小娘子在臨安府廚行打響了頭炮,借着這個熱度蘇妤又承接了幾場大戶人家的宴席,待到臨安府的這陣“春宴潮”過了,她手上也積攢了百來兩銀子,便找戚三娘幫自己介紹了一個可信靠的牙行幫忙尋摸鋪子,自己和秦氏仍是日日早出的到碼頭擺攤。
這日收攤歸家,見院中立着個灰布短衫的夥計正在和江氏笑談些什麽,蘇妤眯眼瞧着那夥計有些眼熟卻一時沒想起來,那人倒是個靈醒的,忙出門一邊幫着把推車往院裏挪,一邊口齒伶俐的介紹自己,訴清今日所來之事。
“這些時日,我幫小娘子留意着,總算有一處位置極佳的鋪面要轉讓,那地挨着府學和衙門,不愁客源,且也是做吃食的店,桌椅用什這些都是現成的,您要是盤下來了就可以直接開業了,鋪子後面還有兩間屋子可以住人,這樣的鋪子可是難求的很。”
蘇妤見他唾沫橫飛的把那鋪子說的天上有,地下無的,也有了幾分意動,不說旁的,就是挨着衙門和府學的位置,一不怕沒客,二不怕那些地痞流氓上門滋事,當下就道:“麻煩您稍等我一下,帶我去瞧瞧。”
夥計爽快的應了一聲,蘇妤便轉身回屋收拾自己,江氏也跟在她後頭進了門,看着蘇妤整理好頭發,換下被油污了的外衫,又要出去,這才忍不住拉住她道:“這些時日你也攢了些銀錢,不若置些田地租出去,旱澇都有份收益,這開鋪子勞心勞力的最後還不一定能賺,且你一個女兒家早晚是要嫁人的……”。
蘇妤聽江氏又要老生常談,忍不住在心中嘆了口氣,反握着她的手道:“姆媽,我知你都是為了我好,可人活一世總要有點追求的,日日守着幾畝田地過日子有什麽意趣,便是真虧了從頭來便是了,且您說的嫁人,真嫁了人就能保證夫婿可靠,一生無憂無災?”
蘇妤頓了頓又道:“便是夫婿真可靠,還有天人永隔的時候,就像您和阿爹,這人啊,說到底終歸還是要靠自己的,只有自身立的起來才不懼這世間風吹雨打,才能庇護家人,姆媽您就依了我吧。”
自回到臨安府女兒就沒有再和自己說過貼心話,此時江氏聽了蘇妤一番話,一時心疼一時又心酸,恨老頭子去的早,恨兒子不争氣,害得蘇妤一個小女郎憂思多多,忍不住擡手抹了抹眼角,嘆了口氣道:“罷了,罷了,我是攔不住你了,你哪日要是做不下去了也別逞強,咱們鄉下老家還有田地呢,姆媽就是回鄉耕種也不會餓着你的。”
蘇妤笑着挽住了江氏的胳膊,語帶撒嬌的道:“姆媽,我的廚藝您就放心吧,哪就需要您耕地養活我了,要真這樣,阿爹怕是要從地下爬起來打我一頓的,您啊,就等着當老太太享福吧。”
母女兩個手挽着手說笑着出了門,秦氏見她兩個前所未有的親熱,也跟着高興,攔了要跟着蘇妤跑的安安道:“小妹快去吧,辦完了事記得回來吃午飯,中午做你愛吃的紅燒排骨”。
蘇妤笑着道了謝,跟着那夥計出了門,行了小半個時辰便到了地方,這鋪子蘇妤先前也路過過,是一家糊湯米粉店,在東大街拐角偏道上,人流量不算多,鋪面也不大,可放六張四人座的桌案,周圍是一些雜貨筆墨香脂水粉鋪子,離着衙門和府學隔着一條街,勉強算是挨着,可東大街正街上食攤飯館林立,那些學子怕是甚少會跑到這一街之隔的小店吃飯。
鋪子已經停了營業,門上挂着一把生鏽的銅鎖,夥計掏出鑰匙推開門,指着店內幾張被陳年油污覆蓋的食桌對蘇妤道:“小娘子瞧,小的可沒騙您,這桌椅都是齊全的呢。”
蘇妤似笑非笑的看了夥計一眼:“小哥您還說這鋪子緊挨着衙門和府學不愁客人呢,可這兒都和府學隔了條街了,那正街上到處都是吃食,誰還跑這兒來吃飯。”
夥計也是個人精,馬屁拍的爐火純青,笑着道:“誰不知道小娘子是蘇禦廚的後人,那手藝自是沒得說的,這酒香不怕巷子深,憑小娘子的廚藝還怕沒人來吃,那東大街的鋪子位置是好,可那價錢。”
夥計未盡之言全在一個你懂的眼神裏,蘇妤知他這話也不假,跟在後面繼續往裏走,夥計指着連接前後院中間的一方小院中的井臺道:“這兒還有口井,您買水的錢都省了”,說着又快走幾步,打開了後院的門,指着左右兩間廂房道:“您瞧,這房間雖不大,可您忙了一天,回到後面就可以直接歇了,省了路上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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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妤結合自己手中的銀兩盤算了下,對這間鋪面已有七八分的滿意,可面上還是做出一副勉強的模樣,把各處的毛病挑了一番,才狀似不經心的問道:“這鋪面盤下來需得多少銀錢。”
夥計伸出兩根指頭比劃了一下:“一口價200兩,要現銀,我也不跟小娘子來虛的,前段時日這條街上李記綢緞鋪子轉讓價可是230兩,您呀,也就是正趕巧了,經營這店的老兩口的兒子在京中發了財,兒媳又新添了孫子,要接老兩口去享福,他們急着走,這才壓低了價錢,那正街上鋪面的價錢就更不用說了,一間抵這兒三間了,您要早點做決定,不然我就要另外找買家了。”
夥計見蘇妤面上仍有躊躇之色,繼續道:“您是戚三娘介紹來的,我敢騙您,難道還敢騙戚三娘不成,您也可以出去打聽打聽,同樣的地段就沒有這麽便宜的鋪子了。”
蘇妤沉吟片刻,對夥計道:“你容我考慮,再幫我留意着看還有無其他的鋪子,可否?”
小夥計點了點頭:“最多只能給您兩日考慮,您快些做決定。”
“行。”
出了門小夥計便和蘇妤分道揚镳,蘇妤一邊往回走一邊在心中盤算着手中的銀兩,其實賬目她心中明明白白,她手中的銀錢林林總總加起來共有130兩,還差着70兩的缺口,她想着從哪裏能摳出這70兩來。
找戚三娘借?依戚三娘的家底和性情,她肯定不會推脫,只是兩人相交時日尚淺,蘇妤立馬否認了這個念頭。
賣食譜?她想着前世看過的一些小說上的橋段,又搖頭否認,江氏要是知道了,肯定以為她賣的是蘇家的絕學,到時不免又是一場家庭大戰。
顧清陽看着前頭的蘇妤一邊走路一邊搖頭,眼看着就要往店家搭彩蓬的柱子上撞去了,心中暗想她一個小娘子不知道是有甚煩心事,怎的總是不看路,腳上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在蘇妤将将要和柱子來個親密接觸之際一把扯開了她。
蘇妤被他扯的回過神來,方才發覺自己的窘境,有些尴尬的笑着向顧清陽道謝:“多謝顧郎君了,你這也是要回家?”
顧清陽點了點,跟她保持着一尺的距離,步子卻邁得慢了些,邊上杵着一個寡言,卻讓人很難忽視的大男人,蘇妤瞟一眼并肩而行的男人,在心中祈禱着:你倒是走快些啊。
兩人沉默無語的行了一段,蘇妤終于忍受不了這尴尬的氣氛,腦子有些短路沒話找話的道:“不知道吳小娘子的案子查的如何了?”,話一出口,蘇妤恨不得把自己的嘴用502粘上,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她忙懊惱的沖顧清陽賠不是,顧清陽淡定的擺了擺手:“無妨”,又擡頭有些悵然的望了眼高遠開闊的藍天,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對蘇妤道:“吳老夫子待我親如子侄,為人又最是清正耿介,他一向視名節信義如同生命,有些事情我不願信,可好像又只有這樣才能說得通,他約摸是覺得對不住我,又覺得月娘辱了吳家門風,他這個做父親的也不稱職,才這般做了了斷吧。說到底是我對不住他們,當年不該随意許下婚約,後又不該忽視了月娘的心意,若是我早日察覺她有心悅之人,退了這門親事,今日她和吳夫子該是都還好好活着吧。”
蘇妤從顧清陽的話中聽出了些意思,他懷疑吳夫子為了名節信義親手毒死了女兒,自己也無顏活在這世上,也服毒自盡了,蘇妤被他這個想法驚得冷汗涔涔,這當爹的到底是太過剛直,還是太過狠心,為了他所謂的“信義”,連親生女兒都可以毒死,這類事情她一直覺得只存在于故事裏。
現下蘇妤是真後悔問顧清陽這個問題了,不僅揣着別人一個天大的秘密,自己也怕晚上做噩夢好不好,不過也難為顧捕頭了,這件事他本沒有錯處,可吳夫子父女兩個死了,對錯好像也不太重要了,活着的人卻要背負着這樣沉重的代價,蘇妤看着這麽個大帥哥惆悵愧疚的模樣,忍不住發揮了下人道主義精神,問道:“顧郎君,敢問你每日抓捕盜匪,可會想着他們死了,家中的妻兒父母沒了依靠,可會心生愧疚。”
顧清陽毫不猶豫的道:“自是不會,賊匪搶劫他人財物,甚至虜殺他人性命,抓捕他們不僅是我的職責所在,也是替天行道。”
“你瞧,你心中有你的義,吳夫子有他的大義,這義難說對錯,站在不同的立場有不同的看法,定下婚約之時,你算不到日後吳小娘子會對別的郎君有意,便是你早發現,你又真能阻止得了吳夫子,你也說了他把信義看得比命重,便是退了婚,這件事于他而言又何嘗不是污點,你能保證他不行偏激之舉。”
蘇妤舒展了下胳膊,眯着眼睛望了眼高遠的藍天,轉頭對顧清陽道:“顧捕頭還是不要把所有的過錯都往自己身上攬了,那樣太累了,我就先行一步了,我家阿嫂還做了紅燒排骨在家等着我呢”,說完快步往前走去,把顧清陽甩在了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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