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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能是能的,但是,今後恐怕他都要緩行了。只能說,幸運的是,他的腿骨雖有斷裂,但損傷不至于極大,否則啊,哎……”老大夫一邊從藥箱裏取出一根拇指粗的麻繩,一邊對項晚晚說:“你用這個先把他的手腳和腰部都給捆了,等會兒我幫他正骨,免得他疼痛至極,清醒過來,把咱倆給打了……哎,還有他腰上的血口子,啧啧,這血口子有點兒難辦。”

項晚晚立即心領神會,她又問:“需要布巾塞口嗎?”

“要!”

項晚晚猶豫了一瞬,便将自己平日裏用來洗臉的布巾拿來,并連聲對易長行喊道:“易長行,把嘴巴張開。易長行,大夫來幫你治病了!”

如此這般接連喊了好幾聲,易長行的意識才微微回攏,嗫嚅間,依稀能聽出他口中所說的是:“……丘……丘敘。”

項晚晚歉意道:“丘敘大統領出事兒了,現在他被扣押在宮中。”

誰知,易長行卻好似沒有聽見她的聲音,口中依然在嗫嚅着:“去……去找……丘……丘……”

此時,老大夫已經忙好一切準備工作,卻見項晚晚這裏竟然還沒有開始捆綁繩索。于是,他一把拿過項晚晚手中的布巾,并搖頭嘆息,道:“這個人現在根本聽不見你說了些什麽,你跟他說再多也沒有用。”

“那該怎麽辦啊?”

“怎麽辦?直接上啊!”老大夫雙手動作十分利索,話音剛落,卻見他左手捏住易長行的腮幫子兩側,稍稍一用力,易長行的嘴巴便不自主地張開了。

項晚晚震驚得目瞪口呆,卻見老大夫速度極快地将布巾塞進了易長行的嘴裏。

“若是有什麽話,等他清醒之後再說!”老大夫幹脆利落地丢下這句話後,便從藥箱子裏取出一把小榔頭,一把小匕首,拿到燈燭上來回運火去了。

許是老大夫剛才的動作太大,捏得易長行的意識又再度清醒了幾分,他只覺得全身疼痛,口中擁堵。他掙紮着将雙眸睜開,不僅發現自己口中被塞了布巾,還看到項晚晚竟然拿了粗大的麻繩将自己給捆了個結實!

“嗚嗚嗚!”

項晚晚正在認真地把易長行的雙腿也給捆上,卻聽見這麽一聲,趕緊回頭去看,卻見易長行已經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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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僅醒了,而且他看到眼前的一幕,看到自己周身被捆綁了這些,他怒目圓睜,似是要将自己生吞活剝了一般。

項晚晚正準備解釋一番,一旁的老大夫說:“行了,你幫我捏住他腰上的傷口。”

“怎麽捏?”

老大夫手把手地教了一番,又道:“我懷疑,這裏是被什麽利器所傷,但不确定是否有什麽東西殘留在裏面。我先看看。你的手要稍微用點兒力度。”

項晚晚崩潰極了,她一邊瞄了一眼易長行那雙憎恨的目光,一邊哭喪着臉對老大夫說:“這……這會很痛吧?!我……我不敢。”

“又不是你痛。”老大夫輕描淡寫道。

項晚晚一愣,卻聽見老大夫又道:“當然,等會兒若是真的救不了,死了的人也不是你……但你手中莫名醫死一個亡魂,你會這輩子寝食難安。”

不知怎的,老大夫的這番話,讓她莫名想起過去的這一年來,她見過那樣多的傷民,饑民,見過那樣多渴望救治,卻最終因醫館人手不夠,而病死在路邊的衆多傷兵。

一時間,項晚晚那顆崩潰的心,安靜了下來。

于是,她按照老大夫教給她的手法,捏住了易長行腰部那個文錢大小的血口子。這麽一捏,血口子似乎是用了力,本是稍稍愈合的傷口再度滲出了血來。

但現在,項晚晚的心鎮靜了下來,沒有半分慌亂。

只是,稍稍這麽一用力,能感覺到在傷口的內部,好像有個很硬的東西。

項晚晚跟老大夫說了,老大夫在傷口的周圍觸診了好一會兒,說:“我開始了,你千萬別手抖。”

“好。”

老大夫別看年歲不小,似是古稀之年,可他利落的手法竟好似學藝精湛的武林高手。他将手中的匕首向着那血口子處紮去,在易長行全身顫抖到嘶吼的嗚嗚聲中,老大夫手中的匕首在血肉中一挑,一個黑色的,圓圓的東西出現在了傷口處。

項晚晚震驚極了:“這是什麽?!”

老大夫全神貫注在手中的匕首上,沒有那個功夫去回答項晚晚的話。卻在項晚晚緊張到無法呼吸的時候,老大夫忽然對項晚晚,說:“你先抓着這個匕首。”

“啊?”

“一個匕首不行,取不出這個硬東西,我再去拿一把小刀來。”

項晚晚口中的膽怯還未成型,頓時想起剛才腦海裏閃過的,那些傷民得不到醫治,病死在路邊的情景。于是,她再怎樣顫抖的身心,也終究是堪堪穩住了。

她順勢拿住那柄抵着傷口內圓圓硬物的匕首,易長行的身子還在因劇烈疼痛而不住地顫抖着。幸虧繩索綁縛,不至于讓他亂動了去。可真當項晚晚親自用手觸着匕首,感受着易長行體內的那個硬物時,忽而有一種一個鮮活的生命,就捏在自己手中的錯覺。

“手中保持着這個姿勢不能動啊!”老大夫趕緊去一旁的藥箱子裏翻找小刀,并在燈燭上運起火來:“手中稍微有點兒力度,若是松緩半分,那東西随着髒器蠕動,恐怕會進了體內再也取不出了。到時候,就是危機性命之事。”

“好。”項晚晚咽了咽幹涸的喉嚨,啞聲道。

此時此刻,她慎而又慎地緊盯着傷口處,雖然那令人臉紅心跳的景致就在一旁,但已沒了更多的心神去想其他。更何況,手中保持同樣的姿勢和力度,在這悶熱的夏夜小屋子裏,着實是一樁難事。

幾個呼吸間,項晚晚臉頰上便汩汩流下汗珠來。

老大夫過來了,可他并沒有讓項晚晚松開手中的匕首,而是直接将另外一把小刀順着傷口的另一側紮了下去!

易長行本是憤怒的嗚嗚聲,突然一下子變成喑啞的怒吼,幸而有布巾塞着,否則,真怕他喊來巡城的士兵。

這老大夫到底是見過世面的,他的手指微微傾斜了個角度,便将那硬物又提上來一分。

項晚晚驚呼道:“這個東西竟然不小。”

“随着我手裏的小刀向上提,你也要把你手裏的匕首稍稍提一點,記住,是抵着硬物提。”老大夫叮囑道。

“好。”

在這微弱的昏黃的燈燭下,項晚晚屏息凝神,顧不得全身心的顫抖,跟老大夫一起,将一個男人手掌長度的尖銳鐵刺,從易長行的身體裏給拔了出來!

卻在此時,易長行已然昏了過去。

老大夫看着這帶血的鐵刺,連連嘆道:“這麽長的東西在身體裏,不死也要丢半條命。就是不知道有沒有紮到他的其他髒器,若是有紮到……哎,能撐個三五天,都是他命大。”

項晚晚出神地盯着這帶血的鐵刺看,仔細一瞅,卻才發現,這應該是長矛或者長箭的尖頭部分,恐怕是在戰場上厮殺的時候,敵人的厲箭刺進了他的身體,又折斷了根部所致。

老大夫将血口子四周又清理了一下,再進行一番前後觸診,确認易長行的身體裏已沒有其他異樣,方才作罷。

接下來是正骨。

老大夫的手法獨到,用推,按,拉的方式,将三處錯位的腿骨給複原了。由于易長行已經徹底暈了過去,這會子倒是輕松許多。

只是,讓項晚晚有些無法适應的是,她得穩住易長行的胯骨處,以免疼痛導致的無意識抽動,反而于正骨不利。

直到三處錯位全部複原完畢,東方天際熹微的光線緩緩點亮。

老大夫辛苦了一整晚,卻遺憾道:“還有兩處腿骨斷裂,我得回醫館取一些竹簡再來。到時候,我順帶抓幾副藥來。”

項晚晚拿出陌蘇給她的那一枚銀錠子,問:“這些夠嗎?”

“多了。等我回頭抓完藥,再一塊結賬吧!”老大夫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還不知道他等會兒能不能支撐得住呢!有的人,意志不行的,也就去了。若是他真撐不住去了,這銀兩,也就算了吧!”

項晚晚微怔,她明白老大夫的言下之意,易長行的生命之危,應該還沒有過去。

老大夫又從藥箱子裏取出三枚膏藥,遞給項晚晚道:“等會兒你幫他把身上那個血口子給清理幹淨,再把這個給他敷上去。半個時辰換一枚。”

項晚晚深知自己的任務艱巨,她本是疲憊的身子,卻在經過這一晚上的驚心動魄之後,再無絲毫困意。

不過,待老大夫回去之後,她将易長行身上的麻繩給解開了,徒留他腿腳上的麻繩,并取下了他口中的布巾。卻在這時,她不經意間觸碰到易長行的身體,卻發現他的周身滾燙不已。

既然要救人,便只能救到底了。

項晚晚接來晨露之中冰涼的井水,給易長行敷了額頭,并幫他清理了一番身上的傷口。半個時辰一次的膏藥得敷,還有一大堆淩亂的屋子要整理。

當項晚晚把所有的東西全部整理好,剛坐到床榻邊,準備給他換第二枚膏藥的時候,窗外的天光已然大亮了。

她怔怔地看着易長行的眉眼,此時,就算是他昏迷過去,眉間也是深鎖的,許是身體的疼痛帶給他巨大的創傷,偶爾能聽見他口中嗫嚅着什麽,但也聽不真切。

項晚晚忽而不明白,自己折騰的這一晚究竟是為了什麽。

僅憑這易長行的眉眼有些神似政小王爺嗎?

可他終究不是政小王爺啊!

……

卻在項晚晚這麽出神地盯着易長行的眉眼時,這人竟然悠悠地睜開了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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