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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易長行那一雙微長的眼睫在軒窗透進來的晨光中,撩開絲絲掠影。
項晚晚眼前一亮:“你醒了?!”
易長行下意識動了動手腳,卻發現自己的雙腳依然被綁縛後,他張了張嘴,啞聲道:“你……”
“你渾身都是傷,剛才老大夫幫你取出了身體裏的鐵刺,還正了錯位的腿骨。”見到易長行清醒了過來,項晚晚不自主地也覺得全身心輕松了起來,她拿過放在桌案上的那枚帶血的鐵刺,說:“你瞅瞅,就是這個,紮在你身體裏好深。”
易長行摸了摸鐵刺,道了聲:“丘敘呢?”
項晚晚明白,這是易長行的心病。于是,她一五一十地将昨晚發生的所有,都跟他說了個全部。卻見易長行的眉頭更加緊鎖了起來。
“是陌蘇跟你一起來的?”易長行又問。
“對!他還給了我個銀錠子,說是大夫要如何救治,就盡管用。”項晚晚也不瞞着,将銀錠子遞給他。
可易長行卻對這枚銀錠子沒有半分興趣,他的眼眸似乎望着前方虛無的一點,不知是在思索着什麽。
為了安慰他,項晚晚又道:“你別着急,陌公子說,等會兒他會帶了戶部的人一起過來,來給葛大人證明你的真實身份。”
誰知,這麽一說,本是安慰的言辭,卻讓易長行的臉色,更是陰沉了幾分。不待項晚晚去問,易長行竟掙紮了身子,似是想要坐起來。
“哎,你別動!”項晚晚一把攔住了他,“你的腿腳上還綁着麻繩呢!”
易長行倏然望向她的眸子裏,竟是盛滿了濃濃的危險,吓得項晚晚心頭一跳,她連忙解釋道:“老大夫說了,這會兒你腿骨還有兩處斷裂,等他來了之後,還要幫你療傷。他剛剛才幫你把錯位的腿骨給正了,這會子,必須要捆綁起來加以固定。你可真別亂動!”
“葛成舟什麽時候來?”
“這個……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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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蘇什麽時候帶着戶部的人來?!”
項晚晚張了張嘴,忽而不知自己到底該如何回答。
事實上,她的心底隐隐掠過一絲愁雲。
昨晚,她是親眼所見丘敘大統領的府邸被其他将軍和官兵連夜搜查的,也是親眼所見兩列官兵從皇宮方向,奔往丘府的。
陌蘇這麽回去,還能不能再出得來,恐怕……
見項晚晚的臉上有着徹徹底底的難言,易長行又問:“那個老大夫什麽時候再來?”
三連問,項晚晚竟然啞口無言,一個不知。
但她唯一知道的是:“哎,說得這樣多,我都忘記了時辰,該給你換一枚膏藥了。”
易長行:“……”
項晚晚趕緊淨了淨手,将第二枚膏藥從桌案上拿了過來,正準備掀開易長行身上蓋着的遮物,卻見他神色一沉,一把摁住了項晚晚的手。
經過了這一晚,現如今的項晚晚不以為然,道:“大夫說你現在尚有性命之憂,你若是想活命,就別亂動。”
這麽一說,易長行更是有着一絲慌張:“你一個姑娘家,若是這般……”
正在易長行的踟蹰間,項晚晚已熟門熟路地揭開了第一枚膏藥,學着老大夫那幹脆利落的手法,将第二枚膏藥緊密地貼了上去,并言之鑿鑿地說:“怕什麽?!你身上哪兒的傷口我沒見着?性命之憂,就別再想其他有的沒的了。”
這話一說,易長行本是一本正經,沒有半分血色的臉龐,頓時微微地,有了一抹難得的紅色。
正當項晚晚把第一枚膏藥拿出去扔掉時,剛一步踏出房門,卻見巷子口那兒,忽地停下一輛馬車。項晚晚一怔,正準備想要找個牆角躲起來,卻見那車簾一挑,從馬車上下來一個煙雨色長衫的公子。
是陌蘇!
陌蘇下了車後,似乎在跟馬車後方的一個什麽人拱手作揖,随後,便看見一個身着官服的長須男子跟陌蘇一起,向着翠微巷內走來。
項晚晚喜出望外,趕緊回屋對易長行說:“陌蘇來了,還帶了個官兒來,沒準是戶部的人。”
易長行的臉色更是陰沉了幾分,反倒是項晚晚一臉明媚道:“你看,來幫你證明身份的人,地位竟然都這樣高,可見你在軍中還是很受器重的。”
易長行微微閉起了眼睫,眉頭更是蹙得深了。
項晚晚趕緊将方凳,桌案,都擺放到一邊,她用餘光瞄了一眼易長行的神色,見他竟然這樣一副便秘的模樣,她又寬慰道:“你想想看,若是尋常不被器重的小兵,只許長官來出示一下軍籍就好,何曾需要這樣麻煩,這樣多的人為你跑前跑後?再說了……”
“呵,你對軍中這些尋常規矩,倒是知道得門兒清。”易長行緊閉着眉眼,卻這麽不鹹不淡道。
項晚晚微怔,看向他,過了好一會兒,直到聽見陌蘇他兩人的腳步聲漸進,方才對易長行緩緩道:“兒時看得書多,自是知道了一些。”
“晚晚姑娘!”門外,陌蘇朗聲道。
項晚晚剛一回身,便見陌蘇帶着那個小官,還有他們身後的好些侍衛已經站在了小屋外。
項晚晚迎了出去,陌蘇高聲對她說:“這是戶部主事王忠,王主事連夜翻了戶籍,找到了易長行的,特帶了文書前來。等會兒葛大人來了,只要當面證實就好。”不待項晚晚回答什麽,陌蘇話鋒一轉,又問:“易長行的情況怎樣了?我已派人去請了昨晚的老大夫,他大概随後會到。”
項晚晚将昨晚的情形大概地說了一遍,陌蘇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他轉而對王主事說:“易長行的情況我先進屋瞧瞧,若是沒什麽問題,你再進來。”
項晚晚有些詫異地看着他,易長行能有什麽問題?他最大的問題就是傷勢過重啊!
正當項晚晚準備領着陌蘇一同進屋,誰知,陌蘇的腳步一頓,他站在項晚晚的面前,說:“晚晚姑娘,對街有一家包子鋪,老板跟我有些交情。剛才我跟老板說了一下,你先去那兒用點早膳,有些話是跟軍中有關,我想單獨問一下易長行。”
這麽一說,項晚晚便懂了。再加上她餓了快兩天了,又奔波了一夜未睡,這會兒早就精疲力盡了。一聽說有早膳吃,再也顧不得什麽,便福了一禮,道:“那你們慢聊。”
陌蘇溫和一笑,故作壓低了聲兒,稍稍湊到項晚晚的身邊,說:“待會兒葛大人來的時候,你可以過來瞧瞧熱鬧。”
有什麽熱鬧可瞧?
不過是王主事出示易長行的戶籍文書給葛大人過目罷了,看一眼的事兒,也并非什麽熱鬧可言。
直到包子鋪的老板将一大碗豆腐腦,一小碗豆漿,菜包子,肉包子,豆沙包子,油條,花卷兒什麽的各來一份放在項晚晚的桌上,項晚晚才驚呼道:“老板,我吃不了這麽多。”
包子鋪老板回身又給項晚晚端來一盤剛開鍋的餃子,他熱情道:“姑娘,你是陌蘇少爺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使勁兒吃。吃不掉就拿回去,晚上或是明天再用鍋燒開了炕一炕,又是新鮮熱乎的了。”
項晚晚面露難色地看這滿桌子的食物,腦海裏下意識盤算了一番這大概要多少文錢,大約折合房租是要多少天。
許是包子鋪老板精明世故,一眼看穿了項晚晚的神情,他笑了笑,道:“姑娘,你就使勁兒吃,不夠再跟我說。別跟我客氣。”說話間,他又朝項晚晚的桌子上,放了一盤葉兒粑和一屜小籠包:“今兒這頓是我請客,你別顧慮什麽。”
項晚晚連聲道謝,她稍稍喝了一口豆漿潤了潤喉,頓時,饑餓了這樣久的身心一下子被這豆漿給溫暖了去,五髒六腑瞬間歡騰了起來。她這才拿起了筷子,夾了一個小籠包送入口中。一瞬間,鹹香軟嫩的肉混合着薄薄的細嫩的面皮,一下子将她的胃口打開。
項晚晚真覺得自己是沒救了,不過是餓了近兩天,竟然能吃得下這樣多的東西。
當她感覺稍稍有點兒撐的時候,桌上只剩下一個豆沙包,兩三個葉兒粑和一個花卷兒了。她停下了筷子,打算把剩下的這些帶回去熱一熱吃。
誰知,剛準備起身,老板卻從一旁抱來準備好的一個大油紙包,這油紙包大約有鐵匠鋪的鐵鍋一般大,驚得項晚晚目瞪口呆。
老板将大油紙包往項晚晚的懷中一塞,道:“這是給你帶回去吃的,最近世道不好,姑娘你就別跟我客氣了。”
項晚晚着急道:“老板你先拿着,這麽多東西我實在吃不了。世道不好,也不能讓你做虧本買賣啊!”
“不虧本。當初若是沒有陌蘇少爺的幫忙,丘敘大統領的撐腰,我的包子鋪在這兒也是撐不下去的。”老板邊說,眼底還閃着淚花:“說到底,還是新帝登基之後,給我們這種小本買賣的店鋪一些好的政策,否則啊,我們早就被拉出去打仗啦!姑娘,你就拿回去吃吧!”
正說着,忽見前方一衆侍衛擁護着一名朝官步行而來。
那朝官上下不過弱冠之年,卻緊繃着一張一本正經的年輕面龐,他手握卷軸,步伐穩健沉重,目光堅定地向前,不為周邊街市人來人去而轉移了眸光。
只見這朝官步履一轉,向着翠微巷裏走去。
項晚晚一驚,這人應該就是兵部尚書葛成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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