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第68章
秋意的陽光雖沒那麽刺眼,可從亮處到了屋內,光線反差,依舊讓項晚晚的視線恍惚了一下。
卻在恍惚中,她看見一道颀長的身影,正站在桌案旁。
此人束着墨玉發冠,身着漢白玉色的長衫,金絲祥龍紋做底,墨金色的腰封束着,腰封上懸着一塊蒼翠欲滴的巴掌大的蛟龍形碧玉,随着他轉過身的姿勢,沉沉的碧玉在他的腰側間輕微地晃蕩了一下。
項晚晚忽而覺得,胡大夫說得對。
自己的眼睛,恐怕是真的快瞎了。
否則,她怎麽看到易長行正站在小屋裏,沖着自己笑呢?
項晚晚忍不住地揉了揉眼睛,再度定了定神後,還不待她反應什麽,卻見眼前身影一閃,頃刻間,她便被易長行抱進了懷裏。
“晚晚。”易長行輕柔低沉的聲音在她的耳畔響起,“我好想你。”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觸感,熟悉的擁抱……
一時間,那麽些日日夜夜被易長行摟在懷中熟睡的畫面,頓時在她的腦海裏轟然浮現。
這些過往,就像是越漲越滿的浪潮,将項晚晚的身心全數包裹,多出來的潮水湧向她的眼眸,頓時,讓她的眼底籠上一層濃濃的水霧。
她以為自己可以僞裝得很好,她以為自己可以平靜地面對易長行的離開。
可真當自己被他這般緊緊地抱在懷中時,那胸口溢滿的思念,頓時令她哽咽了起來。
她于怔愣中,緩緩地、緩緩地摟住他的腰,開口時,卻已然顫聲兒道:“你去哪兒了?怎麽才回來?”
易長行似是松了口氣,卻更是用力地将她抱緊了,他輕聲道:“朝中局勢較緊,這段時間收拾壞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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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晚晚心中的抱怨不勝重逢的喜悅,尤其是,這會兒兩人緊緊相擁,這番熟悉的觸感,想念許久的畫面,對她來說,已是滿足。
她将臉深埋在他的脖頸間,他起伏的胸口,綿軟的氣息,将她全數包裹了起來,好似走了這樣久的路途,疲憊感頓時席卷而來。
她閉上眼睛,滿足地享受着兩人緊密的相擁,喃喃道:“那日你上了小轎,我還以為,你再也不會回來了。”
易長行的唇角在她耳畔勾了勾,輕聲道:“我怎麽可能舍得丢下你?”
先前并未完全戳破的情緣,卻在此時一下子往前邁開了更大的一步。一時間,倒讓項晚晚的心底踏實了幾分。
她剛仰起頭,想去瞧他,誰知,易長行忍不住地“嘶”了一聲。
項晚晚頓時想起來了,慌忙松開他的腰,看向他的一雙長腿,趕忙問道:“你的腿怎樣了?還痛嗎?”
易長行點了點頭,侵身壓向她,臉上疼痛盡顯,掙紮道:“還是很痛的,不能站太久。”
項晚晚一聽,趕緊摟住他的腰,攙扶着将他扶到床榻那兒。也是直到這時,項晚晚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易長行的身形挺拔,站直時,個子很高。
待易長行坐下了,她挨着他身邊坐着,小心地摸了摸他的小腿方向,忙問:“最近這段時間胡大夫有幫你看過嗎?有用過藥嗎?還需要再上點兒什麽藥嗎?”
“用是用了,但傷筋動骨的事兒,怎麽的都是需要靜養的。”易長行想了想,還是對她說了實話,“其實,太醫們也都瞧過了,他們都說一切無礙,只需後續靜養就好。”說到這兒,易長行一把握住她的手,探向自己的腰腹那兒,并輕聲在她耳邊說:“太醫們也說,這兒恢複得極好。”
項晚晚的小臉兒一紅,不知怎的,卻想起為他的腰腹那兒敷藥的時光,和腰腹下的一片旖旎春光。那小臉兒轉瞬間從粉嫩的紅,轉而卻變得像是滲了血似的,令她燥熱不安了起來。
易長行将她拉進懷中,再度緊緊地摟住了:“晚晚,這段時日,我可能還會很忙。北燕兵将堪堪能壓制住,可朝中還有諸多亂黨要清。”
項晚晚在他懷中偎了偎,想着這樣的朝局,皇上不見了,亂的都是這些臣子兵将們。可若是他日,皇上回來了,江山依然是皇上的,可站錯了黨争的朝臣兵将們,卻會盡數清理。
也不知易長行是站在哪邊兒的。
想到這兒,項晚晚剛擡起頭來想問他的立場為何,誰曾想,她的餘光一掃,卻見桌案上擺放着一個小臂長寬的墨漆色的精致匣子。
她的口中忍不住地“哎”了一聲,擡眸望去,那匣子似曾相識,不像是尋常送了酒菜來的食盒。
難道是……
妝匣!
見項晚晚發現了匣子,易長行笑道:“其實,七夕那天,妝匣便做好了。本想差人來給你的,左思右想,覺得還是親自交給你比較好。”
項晚晚激動極了,驚喜萬分地奔将了過去,來來回回地撫摸着妝匣,尤其是匣面兒上的那朵花,每一處花瓣,都是易長行雕刻而成,她曾是一筆筆地見過的。
撫摸着這匣面的雕花,她雀躍道:“這妝匣真好看!”
易長行走到她身後,将她整個籠在自己的懷中,他的下巴抵着她的肩頭,在她耳邊輕聲說:“打開來看看。”
項晚晚忽而想起,易長行曾說,要在匣蓋裏,鑲上一面精致的銅鏡。雖是知道謎底是這個,可項晚晚還是鄭重其事地緩緩将匣蓋打開。
可那面精致的銅鏡裏,映出的,卻是她徹徹底底的震驚。
和易長行滿臉溫柔且滿足的笑意。
因為在妝匣的第一層裏,鋪滿了珍珠翡翠等各種玲珑珠寶。層面有一個小隔斷,旁邊是易長行的墨金色錢袋子。鼓鼓囊囊的錢袋子尋常都是放在項晚晚的枕邊,她這段時日總是伴着他的錢袋子入眠。
分文未動,分文未取。
“你……”項晚晚目瞪口呆地看着這眼花缭亂的寶物,一時間有些錯愕不已。
“妝匣共有三層呢!”易長行鼓勵道:“你再往下看看。”
項晚晚拉開用珍珠做把手的屜盒,第二層裏面放着的,卻是各種眼花缭亂的金釵,耳飾,發簪,項鏈等等貴重首飾。
最末那層的,卻是鋪滿了整整一層的金瓜子!
項晚晚的心底再也按捺不住了,她猛地回身望去,卻滿眼地跌進了他深情的眸子中。
那雙像極了政小王爺的眸子,此時,正溫柔地對她說:“晚晚,這妝匣,作為你我的定情之禮,可好?”
項晚晚滿腹的疑問,頓時被易長行的這麽一句給怔住了。
可她終究是見過世面的,這樣多的珠寶首飾并不能完全震住她的身心,畢竟在這樣的亂世裏,就算是普通的富商,官宦,也拿不出這樣的財力。
于是,她在怔愣之後,方才用力地點了點頭,真誠地紅着臉,道:“其實,這妝匣裏無需這樣多的珠寶首飾,你我定情,只需這空空的匣子就足夠了。”
易長行淡淡一笑,将她摟入懷中:“待你我大婚之日,還有十裏紅妝呢!這點兒算得什麽?”
項晚晚的心頭沒有底,尤其是,剛才在濟世堂裏,聽了雪竹姑娘所言的那番,先前的一股子狐疑再度湧上了心頭。她輕推他的胸口,慌忙擡起頭來,認真地道:“易長行,難不成你離開的這段時日,你發財了不成?”
易長行啞然失笑,道:“怎麽?”
項晚晚努力地壓制住心底的慌亂,說:“我這段時間聽說,皇上都跑了,可你現如今能拿出這樣多的珠寶首飾來,難不成……難不成……”
“難不成怎樣?”易長行深深地看着她的雙眸,呼之欲出的答案忽而咽在口中,沒有說。
項晚晚咬牙将心底的疑問說了出來:“難不成,你把皇上的東西給偷了?”
易長行:“……”
“我這段時間聽說了,”項晚晚認真道:“原先提拔你的皇上已經跑了。這會兒朝中大亂,一定是群龍無首,你該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把他的珠寶都給拿走了吧?宮裏頭已經亂成這番了?”
“其實……不是。”易長行太陽穴微跳,忽而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尤其是,皇上跑了這個事兒。
更恐怖的念頭在項晚晚的腦海裏迸發:“那……你該不會是想要……”
“謀逆”這樣的字眼在她的口中成形,卻終究是咽了下去。
她覺得,自己怎麽可以有這樣的想法?
易長行怎麽的都不可能是這樣的人。
易長行忽而忍不住地笑了,看着她一臉困惑的模樣,他也認真道:“我曾經跟你說過,我所擁有的,可能還不止錢袋子裏的這麽多。晚晚,目前朝中局勢越發明朗,城外賊兵也快要平複。這段時間可能會很忙,你等我。等大邺內外都安全之後,我會告訴你一切緣由。”
項晚晚一直覺得,易長行的雙眸總是能勾人心魄,總是能深邃得直達心底,将她心中所有的疑問全部消散了去。
徒留平靜和信任,徒留能讓她深覺自己一定會幸福的祥和。
只是,這雙像極了政小王爺的雙眸,卻是與政小王爺帶給自己的滅頂之災全然不同。
項晚晚點了點頭,微笑道:“好。”
“我的家世,恐怕遠在你的想象之上。”易長行怕項晚晚心中還有顧慮,便又道了句:“妝匣裏的所有,都是我的,也都是你的。我的官位是父輩世襲而來,家母倒是小門小戶,可不論哪一方,都在朝中站有一席之位。所以,葛成舟就算位列尚書之位,對我也必須以禮相待。”
這麽一席話,倒是讓項晚晚徹徹底底地放下心來,可也正是他的這麽一番坦誠,忽而讓項晚晚轉念一想,更大的恐慌仿若濃雲密布,慢慢地席卷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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