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第78章
雖然陌蘇信誓旦旦地表示,這一趟進宮因是知曉了禁軍的值班人員,所以不大會有什麽耽擱。
可真當他和盧歸站在宮門口的時候,還是被禁軍值勤侍衛好一通盤問。
末了,這些原是陌蘇手下的禁軍們,只能一個個苦了臉對陌蘇,道:“皇上這會兒讓我們查得緊了,我們哥兒幾個也不想的。可也不敢怠慢啊!”
陌蘇表示理解,對他們說,奈何自己在值房裏的東西未拿盡,否則也不想給他們添麻煩之類的雲雲。
如此一番客套,這些禁軍們方才放了他和內侍打扮的盧歸進了宮。
進宮後,陌蘇和盧歸一路無話,他倆順着宮牆邊兒的陰影處向前走,倒是不曾被人發現了分毫。本以為進來後一切順利,可等他倆靠近禦膳房的時候,恰巧遇到了總管太監李公公。
李公公是見過幾次盧歸的,對他這個竹竿一樣的瘦高個兒印象深刻。于是,盧歸便不動聲色地躲進了拐角陰影處,沒敢聲張。
只聽見陌蘇在與李公公閑話了幾番,看似沒什麽營養的交談,實則讓陌蘇和盧歸都掌握了易長行今日的行程。
李公公是來禦膳房催促皇上早膳的,他特意叮囑了幾樣務必要做到:“尤其是這桂花銀耳羹,太醫們說了,皇上這會兒身子骨虛寒,得用溫潤的東西來補補,可你們這些人,昨兒做的太淡,前天做的又太甜……”
禦膳房裏的那些禦廚們連聲歉意,接下來又是好一通忙活。
李公公交代完了,方才揚長而去。
陌蘇回到拐角處,與盧歸交換了個眼色,兩人立即心領神會,開始依着在端王府裏商議好的,行動了起來。
陌蘇放哨,盧歸下毒。
雖然在進入禦膳房之前,總會有這樣那樣的耽擱,可一旦進入禦膳房,事情竟然順利得不可思議!
禦膳房裏忙碌的禦廚們,根本沒有那個功夫去盯着一個走進來拿餐盤的內侍。亦或是,這樣的場景是每天早晨都會出現的情景,沒有一個人會覺得有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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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歸輕而易舉地,在一碗桂花銀耳羹裏加入了瀉藥。
這種不入流的東西,他确實不大想用。但他跟端王不同,他就算這會兒已經進入了大內,也很難相信身邊幫自己放哨的陌蘇。
所以,這碗滲了少許瀉藥的桂花銀耳羹,倒不是想取易長行的命。
而是,要試探陌蘇的忠心。
盧歸輕而易舉地得了手,轉身便打算離開。
誰知,他剛準備邁過禦膳房的門檻,卻聽見身後有人道了句:“哎,小兄弟,你等會兒!”
盧歸心頭一凜,腕上所攜帶的數枚銀針,似是要從指尖瞬間發出。
他有些僵硬地轉過身去,卻見一名禦廚将一個食盒放在了桌案上:“天牢甲字號戰犯的粥食,你趕緊給那邊兒帶過去,天牢那邊催了好幾回了。那甲字號戰犯不是個東西,咱們皇上還得小心伺候着!”
這話一說,立即引來另一名禦廚的附和:“那可不得小心伺候着嗎?他們北燕人都跟瘋子似的,不留到關鍵時刻,怎能知道他們口中還能吐出什麽真相來?”
盧歸一愣。
北燕人?
瘋子?
難道說……
一個不敢相信的,困擾他和端王福昭很久的答案,即将呼之欲出!
盧歸從桌案上拎起食盒,對禦廚們稍稍點了個頭,便轉身出去了。
“怎樣了?”陌蘇見盧歸好半天沒出來,心裏正着急着,卻見門檻那兒人影一閃,盧歸那竹竿似的身形出現在那兒。陌蘇眸光一頓,卻是看見他手中提着的食盒,不由得納悶道:“這是什麽?”
“食盒。”盧歸淡淡道。
其實盧歸根本不想跟陌蘇說心底的困惑,可眼下,龐大的宮廷,到底走到哪兒才能找到天牢,這是個難題。可若是這般肆意去問,又會被人發現了端倪。
“我當然知道這是食盒,”陌蘇也沒好氣道:“你從裏邊兒拿這個出來做什麽?若是被人發現了怎麽辦?”
“天牢在哪裏?”盧歸根本沒有回答他,直接問了這個問題。
陌蘇恨聲道:“你還要去天牢?!我們時間很緊迫,萬一等會兒被人發現了,你我都得死!”
“帶路。”盧歸冷冷地丢下兩個字。
陌蘇:“……”
“你若是不帶路,你我會死得更快點!”盧歸警告道。
雖然這兩人極其不對盤,但目前他倆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縱然盧歸極其不信任陌蘇,卻還是在前往天牢的路上,問了句:“上回,不是說已經把萬餘北燕兵将給焚燒了麽?怎麽天牢裏還有北燕人?”
陌蘇徹徹底底地驚訝了:“焚燒北燕兵将?沒聽說啊!”
盧歸的眉頭微蹙,眼睛微眯了起來。
“什麽時候的事兒?”陌蘇茫然地問。
盧歸咬着牙,忍着耐心,說:“你守護皇上回宮的那天晚上,皇上不是為此對殿下發了好一通火麽?有人故意栽贓殿下收買人手,将戰俘帶往青龍山腳下。呵,陌蘇,你裝得不像。”
“哦,那個啊!”陌蘇恍然大悟道:“我還以為,又抓了一大批北燕兵将來了呢!”
盧歸冷冷地盯着陌蘇。
不知怎的,盧歸就是覺得陌蘇是裝的。
陌蘇接着說:“焚燒戰俘的事兒,後來如何,我就不清楚了,畢竟,這事兒不歸禁軍管轄。這些都是兵部的事兒,要不,我可以幫你去問問葛成舟。”
盧歸沒說話。
陌蘇又道:“其實盧大哥……”
盧歸:“……”
“皇上這會兒革了我的職,他的出發點自是不信我。”說到這兒,陌蘇領着盧歸走上一段僻靜的無人小徑,小徑幽長,兩邊是過膝的雜草,徑邊是入了雲霄的高大銀杏,橙黃的銀杏葉灑滿了小徑,黎明時分的四處暗色将滿目的鮮亮黃色壓低了幾個色調,暗暗地襯着朱紅宮牆,隐去了兩人的足音。
陌蘇看着滿目的暗黃,他苦笑道:“所以,關于北燕那邊的事兒,或者是跟端王殿下有任何交集的事兒,皇上自然是背着我,他不想讓我知道,他怕我通風報信。”
“可你沒有通風報信。”盧歸點評道。
誰知,陌蘇忽而一轉身,對他說:“我确實想通風報信來着,奈何無門罷了。”
盧歸沒有吭聲,因為他總覺得,這條僻靜的小徑似是有着詭異的聲響。直到這會兒,他還是不信陌蘇。
他寧願相信,陌蘇把他帶到這兒來,只是因為跟皇上聯合好了,要殺他。
盧歸捏緊了手中的食盒,備好了腕上的銀針,眼神時時刻刻警惕着四周,只待一觸即發!
可是,他跟着陌蘇向前走去,沒多久,便看見在皇宮最幽靜之地,有一片密林。而那密林深處,有一排灰瓦白牆的屋子。
屋子的正門,對着他們所行進的那條小路。
正門的上方挂着兩個白色的破舊燈籠,和有一方不大的牌匾。
牌匾上面正正方方的兩個大字,被破舊燈籠裏的燭光給照亮了——
天牢。
盧歸的眉頭微微擰起,心中終于有了一絲狐疑:難道說,陌蘇所言都是真的?
看守天牢的牢頭是個年邁的老将軍,雖已過了古來稀,但他這一生征戰沙場,腿腳就算是到了今時今日,也是極為利索的。
牢頭看了一眼陌蘇,點了點頭,道了聲:“大統領,今日不當值?”
陌蘇苦笑一聲,張了張嘴,想說自己已被革職,不再是禁軍大統領了,可話到嘴邊,又覺得沒什麽好說的。于是,他便只是幽幽嘆了口氣,道:“我來幫忙送牢飯。”
牢頭依照慣例,需要對犯人的膳食進行一番檢查。不僅要檢查膳食的種類,還要測毒。
當盧歸看到這牢頭拿了跟銀針在混水一般的米粥裏測毒時,不由得看向一邊的陌蘇。
陌蘇微微地沖他點了點頭,盧歸便不再有疑問。
陌蘇似是打探一般,問那牢頭:“剛才聽禦膳房的人說,這天牢甲字號戰犯是個北燕人?”
牢頭檢測完了,将粥食都放進了食盒裏,順勢從腰間摸出一大排鑰匙,開始打開身後的正廳門。通往甲字號牢房還有很多道牢門需要他一一開鎖。
他一邊開鎖,一邊漫不經心道:“是啊!這人本來是跟其他北燕兵将們一起關在刑部大牢的,但因為他地位尊貴,又掌握着重大秘密,所以就單獨關押了。”
随着話音而落,牢門應聲大開。
“哐當”一聲巨響,瞬間将盧歸的心給捏緊了。
北燕人。
地位尊貴。
掌握重大秘密。
盧歸那只握着食盒的手,指節泛白,混着這黎明時分森冷的天牢牢房,他的身心,滿是冰寒。
天牢甲字號牢房在天牢的地下三層。
這裏陰森可怖,密不透風,有着難聞的腐臭味兒。生存環境比刑部死牢,還要惡劣幾分。
盧歸剛跟着牢頭下到地下三層的門口,便隐約聽見牢門內,傳來一陣又一陣的哀嚎聲。
牢頭用最長的那把鑰匙,打開天牢甲字號牢房,口中不鹹不淡地問:“牢房送飯,一次只能進去一人。你倆誰進去?”
陌蘇和盧歸對望了一眼,兩個向來不對盤的人,似是從彼此的眼底看出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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