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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項晚晚的心頭一驚,還不待開口去詢問,卻聽門外傳來葛成舟的聲音:“一切都準備好了,請問什麽時候動身?”

項晚晚的眼睛頓時一亮:“葛大人!?”

她剛準備站起身來去開門,誰知,易長行拉了她一把,讓她坐定在原處。而他也只是對着門外說了句:“你且在外頭等着!我們吃好了就來。”

“是!”葛成舟領命離開了。

項晚晚着實驚訝道:“你要去哪兒?”

易長行又給她夾了一筷子菜:“不是我要去哪兒,婉婉。是我們一起離開。”

“啊?”

易長行看了一眼這小屋的環境,連連搖頭,口中也在啧啧道:“接下來的時節會越發的寒涼,金陵天色雖不至于像北方那般大雪覆蓋,但再沒幾天就是臘月了,一場細雪下來,你這小身子骨是支撐不住的。”

“我……”項晚晚欲言又止。

她想說,自己已經習慣了。

可是,自己真的已經習慣了嗎?

自己從衛國帝姬殿下的身份,到如今這般,也不過一年多。寒暑也不到兩遭,怎麽可能就習慣了呢?

易長行握着她的手,溫聲道:“咱們等會兒吃完了這頓晚膳,就回家。”

項晚晚一愣,心底似乎隐隐有了一個答案。

“回我們的家。”易長行認真道:“是我原先出征之前的一個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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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晚晚只覺得,自己的腦子懵懵的。

回我們的家。

這樣的字句,似乎已經有很久很久,都沒有人再跟她說過了。

恍如隔世。

易長行一邊幫她布菜,一邊說:“目前大邺上下還有一些事宜要清理,北燕軍馬也快兵臨城下。接下來的時間,少則兩個月,多則小半年,一些局勢不會安穩。婉婉,你在這樣的地方生活,我不放心。”

項晚晚很想說,你有什麽不放心的呢?

我自己還不是這般颠沛流離地,獨自一人走過這條路的?

可話到嘴邊,她凝望着易長行那雙深邃的,清澈的眉眼,她也只能回應了一個“好”字。

易長行笑了,他也吃了個軟糯糯的米糕,轉而卻又觑了一眼還有些懵的項晚晚,他溫聲道:“更何況,我還要選個吉日咱倆成婚,到時候,總不能在這兒迎親吧?”

這話一說,項晚晚剛剛有些平複的心,頓時又驚喜了起來。可她的口中,還是有些略帶羞赧,道:“要說迎親,其實就算是在翠微巷的那個小屋,我都覺得可以。”

易長行眨了眨眼,認真道:“這怎麽行?到時候,可別讓天下人看了笑話,他們會說我怎能對自己心愛的娘子,安置在那樣寒酸的地兒?”

“天下人?”項晚晚忽而覺得,易長行擔憂得有些過重了。

只是兩個人成親罷了,怎麽扯得上天下人去了?

頂多是親朋好友之間的一些言說罷了。

想到這兒,她又是惆悵了幾分。

親朋好友……

她已經沒有這樣的身邊人了。

若是說,最近這段時間,真真兒地對自己好的,那就只有成衣店的那個李大叔了。

可李大叔也逃難回老家了。

這個天底下,再沒有什麽人會來慶賀自己将要成親的喜悅了吧?

不過,這樣的小小情緒,只在項晚晚的心底存在一小會兒便消失了。

今後的人生,是和易長行一起度過的。未來的一切,只要有他在,就足夠了。

于是,項晚晚看着易長行的眉眼,高興地點了點頭,說:“嗯,那就……一切聽從夫君的安排!”

不過,易長行的安排似乎也太神速了一些。

吃完晚飯後,項晚晚正準備想再檢查一下昨兒晚上準備好的包袱,誰曾想,她繞遍了整個屋子,也沒找到她的包袱放在了哪兒。

易長行去外面檢查馬車,吩咐随行的禁軍,這會兒他剛進小屋,便看見一臉焦急的項晚晚,他也一眼就看出了她心底的恐慌,卻并沒有立即公布答案,而是繞到她的身後,一把将她摟在懷裏。

項晚晚已經急得滿頭是汗了:“完蛋了,昨兒晚上到現在,我這兒遭賊了!”

易長行更覺得好笑,将她的耳垂狠狠地啄了一口,并低語道:“嗯,這個小賊偷心又偷身,這會兒還要把你偷回宅子裏去!”

項晚晚哭笑不得,轉過身來,輕柔柔地推了他一把,懊惱道:“我的包袱怎麽都找不到了。可能是昨晚咱倆……哎呀,羞死人了!若是被那小賊瞧見了……”

話沒說完,易長行便将她通紅的小臉摟入自己的脖頸間,并笑着說:“你繡戰旗的那個包袱,我今兒上午就讓人送回官坊去了。”

“啊?”項晚晚猛地擡起頭去瞧他,心底倒是稍稍踏實了一些。

“從今以後,不要繡這個了。”易長行認真道:“有我在,我一定不會再讓你過苦日子。繡活換銀錢什麽的,不用再做了。”

項晚晚賴在他的懷裏,想了好一會兒,方才道:“其實,我繡戰旗原先确實是想賺錢來着。後來,倒是為了心底的一些小執念。”

“什麽小執念?”

這句對話,瞬間将項晚晚的思緒拉回了當初雲州城的那個塔樓裏。

她和貼身侍女當時就站在塔樓上,遙望着城外的大邺兵馬。

她本以為,那是迎親的十裏紅妝,誰曾想,那黑壓壓的戰旗,卻是宣告着衛國即将滅亡的黑色天書!

項晚晚的心沉悶了下來,她閉上眉眼,刻意不去想曾經見過的那一幕。

“我不喜歡那個黑色的戰旗,所以,就想刻意扣着它,沒有繡!”

易長行:“……”

項晚晚沒有明說自己心底的秘密,而是将趙主事說過的,搬了出來:“趙主事跟我說,黑色的戰旗都是外戚用的。可我不明白,為何當初攻打我衛國時,那個壞得要命的賊人,幹嘛不用他自個兒的戰旗,反而要用黑色的呢?”

易長行認真道:“因為,他手下的兵馬并沒有那麽多,得動用到他母妃的。”

項晚晚微怔,猛然擡起頭來瞧他:“不是說他尋常都在外領兵打仗嗎?怎麽兵馬沒有那麽多?”

易長行一愣,轉而笑了:“他才沒有領兵打仗呢!那個怕死的,沒有被戰場上的血腥過過魂的人,是不知道對生命的敬畏。方才做出那等肮髒之事!”

項晚晚微怔,轉而卻笑了:“你也覺得,他假借聯姻之名,乘機攻打我衛國,這事兒做得太沒道德了吧?”

“那是自然,婉婉。”易長行認真地對她,道:“關于這筆賬,這份仇,我會一點一點地,幫你讨要回來!”

項晚晚想說,其實,福政已經死了,讨要不讨要,已經不重要了。

只要他死了,就行。

她不是個不講理的人,雖然她恨大邺的兵将。可這些人,都是在福政的指揮下攻打的。

只要福政死了,就行。

“不過眼下,咱們該回家了。”易長行拉着她的手,溫柔地帶着她往外走。

“等等!”項晚晚着急道:“我自個兒的包袱呢?你拿了沒有?”

易長行捏了捏她粉嫩白皙的臉頰,笑着說:“早就拿回家了!”

這麽一說,項晚晚放下心來。

易長行轉身走到桌案邊,将那兩個端端正正的牌位拿在手中,說:“只剩下這兩個牌位沒有帶走。因為,婉婉,我想讓爹娘陪我們一起回家。”

易長行的這句話,就好像灼火的烙印,深深地烙刻在項晚晚的心坎兒上。

以至于,她坐上易長行的馬車,跟着他一起離開這間住了沒兩天的新居時,整個人的身心,還都是滿滿的,幸福的。

異常充實。

馬車搖晃,項晚晚的懷抱裏是她爹娘的牌位,可易長行的懷抱裏,卻是她。

她将臉深埋在他的脖頸間,一開始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仿若就算是這般沉默,也是幸福甜蜜的。

待馬車離開主街後,一股子微冷的夜風順着車簾襲來,讓項晚晚忍不住地打了個哆嗦。易長行這會兒才問:“你的包袱都收拾好了,原是打算離開這兒了?”

“嗯。”項晚晚對他說了實話:“不打算再回這兒了。”

“你要去哪兒?”

項晚晚神神秘秘地笑了笑,并在他懷中拱了拱,道:“這個就不跟你說了。今後你可得對我好一些,否則,某天夫綱不振,我受了委屈,我可是會收拾收拾包袱離開的!”

易長行笑了笑,道:“那我可得把你給哄好了,否則,還得大老遠地找去臨安。”

項晚晚一怔:“哎?!你是怎麽知道我要去臨安的?”

易長行輕啄她的唇瓣,說:“婉婉,你我的心意早就是相通的。跟你一樣,我也是愛慘了你。”

馬車搖搖晃晃,不疾不徐地晃到宅邸門前時,已是一盞茶的時間之後了。

項晚晚抿着唇角的笑意,透着通紅的臉頰下了馬車。

馬車外寒涼,正是即将臘月的深夜。一股子凜冽的寒風吹來,将項晚晚那雙滾燙的,剛剛跟易長行厮磨過的唇瓣,吹得有那麽一絲微微地疼。

可這麽一股子若有似無的疼痛,并不能壓低她此時心底的震撼。

她看着眼前一個三進院的宅子,看着宅邸門前,那恭恭敬敬地守在門口,等着兩人歸來的一衆下人們,還有身着統一玉石色服飾的府兵們。

這些人齊刷刷地俯身下跪,他們動作整齊劃一,似是訓練過的一般,毫無半點拖泥帶水之感。

只是,因易長行原先吩咐過的,這會兒,不必帶了頭銜稱呼,只需行禮即可。

項晚晚眼前瞧着這些訓練有素的府兵們,瞧着已然點亮的府們上的大紅燈籠,她的眼底盈出一片水霧。

易長行牽着她的手,拉着她行步上前,溫聲道:“婉婉,我們回家了。”

話音剛落,不待項晚晚回應什麽,卻見一個紅光滿面的健碩的中年人,從府門內走上前來。他看上去約莫快五十知天命的年紀,可聲音洪亮,不帶半分疲态。

他大踏步地走上前來,張開熱情的雙臂,沖着項晚晚道:“婉婉好孩子,這段時間,你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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