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第105章

項晚晚不敢問,她怕自己問出了更為可怖的事兒來。

她現在不求別的,只求易長行能夠平平安安。

似是為了證實管家的所言一般,恰逢此時府外傳來一陣由遠及近,混亂的雜沓聲。

伴随着這些聲響,能看見不遠處的昏黑雪夜中,似是有着明晃晃的火光。

“出城了,出城了。”管家的口中喃喃道:“看來,城中內外所有的布局全部完成了。戰争開始了!”

項晚晚心頭一緊,不知怎的,她心頭的慌亂越發頻繁了起來。她不顧管家的勸阻,徑自走向了府門。

府門大開,映入眼簾的,卻是走在十裏長街上鬥志昂揚的兵将們。他們踏着齊整的步伐,手按尚未出鞘的刀劍,雄赳赳氣昂昂地向着城門處,大踏步地走去!

為首的兵将騎着高頭大馬,身後的前排兵将們個個手握沖天的火把,他們的口中喊着嘹亮的口號。在這将近醜時的雪夜中,口號與萬千飛雪齊飛于天地之間。

縱是深夜,百姓們紛紛大開家門,有的混着口號一起喊着,有的向着西邊兒磕頭尋求神佛的保佑,有的将家中的米糧什麽的拿出,只為能貢獻出一些綿薄之力。

帶隊的将領們,勸百姓們趕緊回家,畢竟,這會兒城外北燕人馬到了哪兒,是否會對金陵城有埋伏,一切都未可知。雖然,金陵城早已被保護得固若金湯。

項晚晚的目光在這些成群結隊路過的兵将們臉上逡巡而過,她深知易長行現在已今非昔比,可能所在的位置很靠前,又或者,為了保護他,他的位置很靠後。

但不管怎樣,她想在列隊的兵将裏找尋他的身影。

“姑娘,咱們快點兒回去吧!”管家勸道:“爺不會有事的,更何況,還有六老爺在。”

“可是,原先不是說六叔的身子骨不大好嗎?怎麽這會兒他也去了戰場?”

管家一邊領着她回了宅院,一邊說:“哎,這戰争打了這樣久。人手早就不夠啦!不管是軍營小兵,還是各部大将,早就跟原先的不同啦!之前聽兵部尚書葛大人提及過,現在就連征兵,都征不到什麽人了。有些個……哎,總之,人手不夠,能有點領兵打仗能耐的,應該都上去了!”

雖然宅院外,列隊的士兵向着城外走去。可宅院內,安守于宅子的府兵們,這會兒倒是依然在各個廊庑,院落四處來回巡邏着。

項晚晚一愣,忙對管家道:“也不知有沒有機會遇着易長行,到時候好跟他說說,若是人手不夠的話,這宅院裏的府兵,倒是也可以用的。其實,我在這兒很安全,根本不需要什麽人來保護的。”

話音剛落,卻見前頭月洞門那兒一個身影一閃,一個身披玄黑戰袍,內襯明黃滾邊,一身威武玄色铠甲,腳踏锃亮軍靴的人,正大踏步地向着她的方向走來。

項晚晚一愣,旋即大喜地奔上前去:“易長行!”

易長行順勢張開雙手,将奔跑而來的項晚晚一把摟在懷中:“婉婉。”

項晚晚擡起頭來,又是驚喜,又是擔憂地瞧着他:“我都聽說了,戰争開始了。你這會兒是要出城了嗎?”

“嗯,事态緊急,這一戰我必須親臨。”

“你要小心。”

“城內我已部署萬全,但你在城內也要萬般小心。”易長行叮囑道:“這一戰我們應對北燕人之後,一切都将太平了。婉婉,我們一定會勝利。”

“好!”項晚晚的眼睛亮晶晶的:“剛才我還跟管家說呢!我這兒壓根就不需要那麽多人保護,如果戰場上人手不夠,就讓府裏的這些侍衛們也一同前去。”

易長行啞然失笑,道:“這些人都是來保護你的,我斷然不會動到他們。但若真是需要他們來上陣殺敵了,恐怕……我們對北燕人的這一戰,敗局就會很明顯了。婉婉,不會到那一步的。”

這麽一說,項晚晚終究是放下心來。

“婉婉,我說過,欠了你的,我會一點點地幫你讨回來!北燕人,他們曾經屠了衛國的城,我會幫你全數讨要回來!”易長行說完,手捧項晚晚那張被風雪凍得有些蒼白的小臉兒,用力地吻了吻,道:“婉婉,你要乖乖地等我回來。”

項晚晚笑了,她用力地摟住了他的脖頸,于風雪中回應了他的親吻,并用力地,深深地将自己所有的信念全部交于他。

“嗯,我等你。”

“婉婉,等我回來後,我們就成親。”

項晚晚那張被冰雪凍得有些蒼白的小臉兒,這會兒微微泛紅了起來,她的口邊泛着幸福的笑意。

她點了點頭,看着易長行那雙晶瑩透亮,仿若星辰般璀璨的,深邃的眸子,她笑着說:“好!”

易長行的心中,只覺得幸福溢滿了全部,他又吻了吻她那溫熱的唇瓣,旋即,他的吻滑落到她的耳邊,對着她的耳邊柔聲地說:“禮部那邊已經挑了幾個吉日子,剛才出來時,我匆忙看了一眼,別的不說,就一眼相中了五月廿六。”

“五月廿六……”項晚晚微怔。

她的腦海裏,卻瞬間出現了國破家亡之前,她的母後喜悅的聲音——

“婉兒,五月廿六是個好日子,宜嫁娶,宜長久。我們衛國選了幾個日子,他們大邺也選了好幾個,真是巧得很,五月廿六這一天,共同出現在我們擇日的名冊中。待到那天,讓政小王爺騎着高頭大馬來娶你……”

猝不及防的回憶,就像是敲響命運的鳴鐘,轟然震麻了項晚晚的全部身心。

“五月廿六……”她在口中反複地喃喃道。

“嗯,五月廿六,是你我相遇的日子。”易長行低沉且溫柔的言辭拉回了項晚晚的思緒。

“原來那天……”項晚晚一瞬不瞬地凝望着他,她的睫毛撲閃,似是帶着盈盈水光,“原來那天,是五月廿六啊!”

易長行捧着她透紅的小臉又深深地,用力地吻了一下:“我的娘子,等我回來。明年的五月廿六,我們就成親。”

項晚晚怔了好一會兒,方才用力地點着頭,并啞聲說:“……好!”

婚期的日子敲定了,就算今夜易長行出城而戰,項晚晚不知怎的,自個兒的心也踏實了許多。

她一個人洗漱了去睡,雖是已然黎明時分,可她半分困意也無。她的腦海裏,不住地想象着成親的那天,五月廿六,她身着自己繡制的大紅嫁衣,穿戴着玲珑精致的鳳冠霞帔,大紅的唇瓣是口脂描過的痕跡,也是易長行吻過的熾熱溫度。

想到這兒,項晚晚忍不住地羞紅了臉頰,将自己的身子全部縮進了被褥裏來回翻滾着。

她開心地想,這小小的床榻裏,有着她的溫度,有着他的味道,這是兩人共度未來的地方。

待得五月廿六那天,她就是他名正言順的妻。

一切都将順順利利地進行。

只是這成親的日子,五月廿六,總會讓項晚晚的心頭有着一絲不祥的浮雲。

但這股子怪異的感覺,只在她的心頭存在一瞬,便消失了。

她抱着被褥又翻了個身,兩眼盯着床幔外的銀絲碳,點點火光仿若星辰,仿若明燈,讓她的心頭安穩了幾分。

她幽幽地想:這只是個普通的吉日罷了,說明不了什麽的。先前的五月廿六,雖因福政的陰毒導致國破家亡,可如今不同了。

易長行不是已經懲治了這些賊人了麽?

剛才管家也說了,就連端王福昭也出了事兒,還要清理什麽叛軍亂黨的。端王福昭是福家人,既然端王都出了事兒,那一定是易長行的計劃得逞了。

易長行反複對我說過,他會為我一點點地讨要回來所有欠下的。

後面,就是對北燕人的戰役了。

我相信,易長行一定能得勝的!

更何況,最大的惡人福政,他已經死了。

不是麽?

只要福政已經死了,五月廿六這個成親的吉日,就一定會順順利利的!

為了讓這一切都順利進行,為了能夠得到天上,地下,所有神靈的庇佑,項晚晚沒睡幾個時辰,第二天上午,她便去了一趟金陵城內最有名的雞鳴寺。

可當項晚晚站在雞鳴寺的山門前,看着前方擁擠的人潮,她是完全擠不上去。

幸虧有好些個府兵前後守護,才不至于讓她被碾壓成肉餅。

這些個府兵們的意思是,不如之前到前頭跟雞鳴寺的住持說一下,項晚晚就可以提前進寺。

項晚晚趕緊攔住了他們。

她覺得,這會兒易長行的未來乾坤尚未定奪,這會兒就找人家高僧走後門,這也太不像話了。

更何況,她跟着人潮向前排隊的時候,倒是聽了滿滿一耳朵的新鮮事兒。

比如,端王福昭已經被踢出福家皇籍啦!

又比如說,福昭那一脈已全數賜死,尚留福昭一人,正被捆綁在水西門外,等待淩遲呢!

當然,這些新鮮事兒有真,也有假。項晚晚在人潮當中,只顧着聽着樂呵。

不過,卻在這些新鮮事兒中,她覺得,百姓間說得最離譜的,便是——

“前些天才登基的新帝福政根本沒有死,是為了給端王設了個局才假死的。這會兒萬歲爺已經領兵出城打仗去啦!”

項晚晚在心頭啼笑皆非,這也太離譜了。

福政已經死了。

那天,她不僅親眼所見福政當衆到底不起,還親耳聽見從宮裏傳出的老太監的報喪鳴號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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