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正文:逑嬌色

正文:逑嬌色

//第一章，住進宮中//

德明二十二年，臘月初五。

京城的整片天都被一層不厚不薄的烏雲所籠罩，又天降大雪，以至于到處都是銀裝素裹，堪堪地将整個京城鋪上了一層厚厚的白綢子，為這酷寒的氛圍添了許多冷清之感。

辰時左右，五歲的雲晏上了馬車後，從崇賢坊往宮門的方向而去。

途中，雲晏微微掀開車簾往外面瞧了瞧。

空氣中有一層薄薄的霧氣，天上正飄着鵝毛般的大雪。天寒地凍，街頭巷尾人煙稀少，繁華的街市不似以往那般喧鬧。

福寧宮的人在宮門口候着，雲晏和如意還有秋煙姑姑抵達宮門時，直接被引去福寧宮。

福寧宮的一間暖閣門前有兩個宮娥，見她們來了，一人立即恭敬的迎了上來，另一人則忙進入暖閣內通報說“雲姑娘來了”。

雲晏被帶進暖閣內，便見神情嚴肅的皇上和面容慈愛的賢妃娘娘端坐在位置上。

秋煙姑姑帶着雲晏向他們二位見了禮。

賢妃上前來将雲晏扶起身，拉着雲晏坐在她旁邊，含笑的遞了一塊梅花酥給雲晏。

雲晏也笑，因為昨日來福寧宮的時候，賢妃娘娘曾說，以後她住在宮中會有吃不完的糕點。

盡管此時的賢妃臉上笑着，但她的眼眶卻紅了。

雲晏看了眼端坐在對面的皇上，他的眸色濕潤。

雲晏又轉頭看着站在一旁的如意和秋煙姑姑，只見她們正擡手抹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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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的，為何大家都哭了呀？

雲晏頓時覺得手中的梅花酥的味道都不香了，但是她什麽也沒說，因為來這之前秋煙姑姑曾叮囑過她以後在宮中要少說話。

在宮中玩了一上午，下午的時候秋煙姑姑便離開了皇宮。

走之前對雲晏千叮咛萬囑咐，叫她以後一定要聽皇上和賢妃娘娘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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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晏進了宮後一直住在賢妃的福寧宮。

賢妃的日常就是在福寧宮中搗鼓吃的。

哦，對了，賢妃還得教導她那個令她頭疼的兒子。

有好幾回雲晏餓了肚子，因為賢妃為了教導她的兒子而誤了吃飯的時辰。

雲晏有點想秋煙姑姑了，盡管禦膳房的人做的糕點也很好吃，但秋煙姑姑善廚藝，經常給她做好吃的。

有一日，用過早膳之後，少傅在福寧宮給賢妃的兒子上課，賢妃攜着雲晏在宮中四處走走。

途徑一處梅園時，賢妃頓住腳步，眸色掠過一抹悵然。

賢妃忽然問，“小歲禾，你喜歡梅花嗎？”

“喜歡呀。”雲晏點頭。

雲晏記得，娘親也很喜歡梅花，家裏有一個很大的梅園，梅花盛開的季節，娘親經常去梅園賞梅。

賢妃笑了，眸色卻濕了。

雲晏疑惑。

——怎麽又要哭了呢？

賢妃穩了穩情緒，笑道，“宮中有好幾處梅園，你想看梅花的話可以叫宮女姐姐們帶着你去賞梅花，不過，你可不能在雪地裏呆太久。”

雲晏點頭應下。

雲晏不是很喜歡宮裏的梅園，皇宮那麽大，她怕迷路，其實她更喜歡自己家裏的梅園。

唉，不想了，不然她也想哭了。

雲晏最終沒有讓宮女們帶着她去梅園賞梅。

縱然皇宮那麽大，建築物長得都差不多，不過，走多了便熟悉了，不會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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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妃的兒子學習的時候，雲晏也要讀書寫字。

其實雲晏呆在福寧宮也不是很悶，因為安笑很歡脫，除了讀書，他對什麽事情都充滿了好奇心。

賢妃的兒子叫夏侯安笑，寓意安康喜笑。

人如其名，他很喜歡笑。

雲晏陪着安笑讀書的時候，多了許多快樂。

哦，對了，還有一個比安笑小兩歲的人也在福寧宮陪着安笑讀書。

他叫陸溓，字時允。

時允：适逢其時，清和平允。

就像“清和平允”這個詞一樣，陸溓的性子溫和又喜靜。

陸溓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但不喜歡多言。

雲晏和陸溓一起用午膳時，雲晏會主動和他搭讪，但陸溓除了偶爾應幾句之外，只埋頭吃飯，不發出任何聲響。

雲晏心裏不高興，便去和賢妃說她不想和時允哥哥同桌用膳。

賢妃詫異，費解地問她為何。

雲晏卻說不出個所以然。

後來，雲晏依舊和陸溓一起用膳，不過陸溓不再沉默，會給她講一些新奇的故事，而且每一回的故事都不重樣，這讓她覺得在宮裏的日子又多了許多樂趣。

盡管如此，雲晏還是很想念秋煙姑姑，也想念崇賢坊有一家叫陳記的點心鋪子賣的花糕。

雲晏在宮裏待了将盡一個月，秋煙姑姑終于來宮中看望她了。

和雲晏進宮那日一樣，天上依舊飄着鵝毛般的大雪，天寒地凍。

那天是新正，舉國上下都在歡歡喜喜的過年，整個京城充斥着熱鬧的氣氛。

雲晏正守在小廚房裏面看如意做紅糖糍粑和梅花飛餅。

看着看着，不知怎麽的，雲晏的視線漸漸就模糊了，像是蒙上了一層霧氣，她擡手揩了把眼淚。

秋煙來的時候，就看見小小的雲晏守在小竈邊抹眼淚，如意也在一旁擦眼淚。

“歲禾。”

秋煙輕喚了一聲雲晏的名字。

聞言，雲晏轉頭，定睛一看，剛剛還在想念的秋煙姑姑便落入她的眼中。

雲晏愣了會兒，随即直接沖過去，被秋煙摟進懷中後，淚珠又掉了出來。

秋煙給雲晏帶了她親手做的逍遙雞、花生餅、元寶糕等等美食。

吃東西的時候，秋煙又叮囑雲晏天冷不可在外面待太久，不可頂撞皇上和賢妃娘娘，見到長輩不可失了禮數……

雲晏覺得秋煙姑姑太過啰嗦，有點心煩，因為這些話秋煙姑姑早就和她說過。

雲晏問，“秋煙姑姑，你知不知道爹爹和娘親什麽時候才會回來看望我，還有我什麽時候才可以回家呀……”

說到此處，雲晏不敢再繼續說下去，因為她看見秋煙姑姑的眼中蓄滿了淚水。

在雲晏的記憶裏，雲晏還從未見過爹爹，只在書房裏面看見過爹爹的畫像。

娘親曾說過，爹爹出了趟遠門，要很久才會回來。

今年進宮前秋煙姑姑和她說，娘親也出遠門了，是去找爹爹。

只要她一提及自己的爹爹和娘親，秋煙姑姑都會掉眼淚。

——算了，不提了爹娘了，反正呆在宮裏不會比呆在家裏差。

這日，秋煙在福寧宮呆了好久，陪着雲晏玩耍。

雲晏和秋煙說，宮裏的人都很好，尤其是賢妃娘娘，禦膳房做的糕點也非常好吃。

雲晏說，“去年默哥哥曾答應過我會帶我去東市看燈會，如今他肯定還不知道我住在宮中，他回來了嗎？”

秋煙說，“他還沒回來。”

雲晏有點小失望。

新年那日，在福寧宮中，雲晏看見有人來宮中看望陸溓。

來的那個人的年紀比秋煙姑姑稍年長一些。

秋煙姑姑說，那個人是陸家的侍女，以前常跟在陸溓的母親身邊。

陸溓依舊不喜歡多言，只默默聽那個陸家的侍女一個勁兒地唠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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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那日，秋煙回去之後，雲晏讀書比以往更加認真努力上進。

夏侯安笑心中疑惑，便問雲晏，“以往你恨不得上蹿下跳，怎麽突然開始用功讀書了？”

雲晏怔了下，心中暗自腹诽道：

——什麽叫我恨不得上蹿下跳，明明是你自己最喜歡上蹿下跳好嗎？

算了，她心情好，不和他吵。

雲晏笑嘻嘻的回答，“為了陳記的花糕。”

甫一話落，雲晏還吞咽了一口口水。

——秋煙姑姑說，我好好聽賢妃娘娘的話，乖乖的讀書寫字，待她下次來看望我的時候，定會給我帶陳記的花糕。

她是真的好想念那個味道。

陸溓和賢妃打量了雲晏好一會兒，最終什麽也沒有說。

夏侯安笑則笑道，“歲禾，你怎麽就這點出息？”

昂？……出息是什麽意思？雲晏不懂。

但一聽夏侯安笑說話的語調，雲晏就能猜測到，這句話肯定不會是什麽好話。

雲晏忍了，為了陳記的花糕，她一個小姑娘有大肚量，不和安笑計較。

她要好好學習識字，然後給爹爹和娘親寫信。

哦，對，還有默哥哥，秋煙姑姑說，默哥哥也在邊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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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晏在宮中一呆就是五年，她已經學會寫好多文字。

她記得，當她第一次寫好信跑去問賢妃娘娘爹爹和娘親的收信地址時，賢妃娘娘正在福寧宮的院子裏的葡萄架那裏摘葡萄，一聽見她問這個問題，賢妃娘娘瞬間紅了眼眶，将她摟在懷中，自此之後雲晏不再問這個問題。

雲晏給爹爹和娘親寫了好多信，卻寄不出去，她心裏可愁了。

德明二十七年秋，這日，雲晏在禦花園為這個問題發愁，嘉純公主的朋友林瑤剛好從那裏經過。

林瑤是禮部尚書的嫡女，比雲晏年長兩歲。

林瑤關切的問她，“雲姑娘，你為何一個人愁眉苦臉的坐在這兒？”

雲晏遲疑過後，最終和林瑤道出實情。

聞言，林瑤用一種很怪異的目光看着雲晏。

過了好半晌，林瑤皺着眉，擡手探了探雲晏的額頭，像是在确定什麽一樣。

當時，林瑤的臉上所流露出的那種驚訝的神态，雲晏可以記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