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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清晨的陽光下，小九拿着那柄幾乎和她一樣高的笤帚，正在努力掃着，從她臉上看不出一絲的怨怼和不滿，相反小九的臉上露出一種最純粹的最真實的淺笑。

蘇執目光像是被燙到一般，快速的移開。

等到太陽升高，也終于到了吃飯的時間，雖然有昨天那半個肉包子當做宵夜，但是對于肚子沒有油水的小九來說她早早的就又餓了起來。

班主忘了和胖廚娘交代，只得讓蘇執和大家吃一樣的飯食。

但他顯然對于這種清湯寡水的飯食沒有準備，筷子在稀的可以當水喝的粥裏攪了攪，少數的米粒狡猾的根本就難以發現蹤影，即便是發現，也逃脫他的筷子溜走了。

蘇執沉着臉一口都沒吃，他看着其他人吃的香甜，神色忽明忽暗，莫測不明。

吃完早飯，班主沒有急着讓大家去忙活，反而把衆人集合到了戲臺子下。

班主站在戲臺子上鄭重的介紹着身旁的蘇執，喜愛重視之程度可見一斑。

在場的衆人心思各異，有好奇，有憤懑，有嫉妒，有羨慕。

而春官索性站在最邊緣的位置，斜靠在柱子上，來表達着自己的态度。

小九站在最後面，她撐着笤帚，墊着腳，努力想看清。

蘇執就那麽風輕雲淡的站在臺子上，像是陽光下的珠寶，不管在哪裏都是耀眼奪目。只是在那出衆的外表下，是如冰的內在，蘇執眼角挂着冷意，美眸中一絲溫度都沒有。

恰好一陣風吹來，吹動了他的衣擺，仿佛小九的夢境一般，随時都要變成一只鳳凰振翅飛走。

小九一時恍惚，和夢境重合，她伸手去捉，嘴裏也驚呼出聲，“別飛走！”

這一聲驚呼驚擾了衆人，蘇執眸色細微的變了變，也向她看來，只是那冰冷的目光中多了一絲微不可查的探尋。

小九恨不得挖個坑鑽進去，她縮着柔嫩的脖頸，臉頰的紅暈一直蔓延到耳根。

班主心中思索良久的話語被打斷，頓時勃然大怒，只是張嘴還沒有罵出來，餘光瞥見蘇執，又咽了回去。

不過班主不會就這麽放過小九，當衆責罵是省下了，可懲罰不能省。

小九縮着脖子，等着班主的懲罰，她心中寬慰道，大不了就和從前一樣，餓自己三天嘛。戲班子裏除了春官以外，都被班主懲罰過，不管他們多麽小心翼翼，也是難逃懲罰，最後小九都覺得這是班主為了減少夥食費而想出的辦法。

但從沒有人想過要離開，在這個世道上，能有一處安身之所，已經是他們最大的滿足。

小九心裏快速的想着，她沒有工錢，班主用食宿抵了，但好在現在是夏天，院子裏有一顆大樹，前幾天她還聽見有鳥叫，應該上面會有幾顆鳥蛋。

但讓小九意外的是，班主并未懲罰她禁食三天，而是讓她幫着蘇執收拾屋子，并且還是一個月的期限。

小九愣了，她覺得心跳猛烈，像是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若不是害怕班主改變主意，她真想大笑出聲。

衆人對她投來或關心或幸災樂禍的目光，雖然他們還不了解蘇執，但看樣子也是一個不好相處的主兒。

可他們不知道，對于小九來說，這哪裏是懲罰，是她求之不得。

小九蔥玉的手指緊緊握着笤帚，從前廳一直到蘇執的房間，以至于她都沒有聽清班主剩下的話語，她甚至都沒有去在意蘇執壓低的眉宇是什麽意思。

小九忐忑的走上木質樓梯，走廊裏飄着淡淡的香味道，而香味的來源就是花架上面暗紅色陶瓷花盆裏養着潔白重瓣茉莉，走廊的每一個窗戶上都挂着雅致的紗帳，清風吹來，紗帳無聲輕緩的飄起，擋住了那層疊盛開的茉莉花，看上去朦胧清雅。

小九站在原地，她一身破舊麻裙，和這裏格格不入。

她窘迫的停頓了下，看向了走廊的最盡頭，那裏是蘇執的房間。

小九重新邁步，長長的走廊裏回蕩着她孤獨卻小心的腳步聲，但在她的腳步聲裏，又出現了另一個輕微的腳步聲，坦然又緩慢

小九一下聽出的腳步聲的主人。

她站定身子，慢慢的回過頭，恰巧淡紫色的紗帳重新被風吹起，擋在她的面前，也擋住了兩人之間的視線。

朦胧之中，她看到遠處玉立着一個素色的身影，在紗帳不斷被風吹拂波動中，蘇執的身形越發的虛幻不定。

小九一把抓住了眼前礙事的紗帳扯到一邊。

“蘇公子……”

蘇執穩步走了過來，不知道為什麽阿厭并沒有跟在他身邊。

走廊不算寬敞也不算窄，蘇執如果想要繞過小九也絕對沒問題，可現實卻是小九能清楚的感受到蘇執擺動的衣擺打在自己身上的感覺。

這是她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的接觸蘇執。

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冷香，陌生又好聞。小九在戲園子打雜了那麽多年人，也算是見過不少達官貴人，即便是他們身上也沒有這麽好聞的味道，應該是異域所有吧。

小九胡思亂想着，那邊蘇執已經走到了房門外，他輕輕一推門，整個人瞬間被房間裏傾瀉出來的陽光籠罩其中。

陽光溫柔了那一頭青絲，仿佛有一層淡淡金色的光芒包裹，那一雙深邃如海的眸子也成了淡淡的褐色，只是那瞳孔還是一樣的深沉漆黑。

蘇執微微一側頭，不知道是不是在看小九，然後擡腳走進了那一片明亮中。

小九一愣，握緊了自己的笤帚，快步跟了進去。

明亮的陽光讓小九稍微适應了一下，她眨眨眼，環視了下四周。

房間布置的雅致清新，擺設花草一應俱全，正對着門的是一個矮榻，榻的中間擺放這一張小幾，把矮榻一分為二，兩邊各放着一個精致的秀團。

矮榻旁的窗戶敞開着，正好看一看到院子裏的情景，一陣輕風吹來，吹散了小幾上香爐裏袅袅升起的青煙。

小九吸吸鼻子，雖然這味道很好聞，但并不是蘇執身上的那種冷香。

蘇執并沒有在這裏，越過層層紗帳，裏面是蘇執的寝室，小九探着身子不敢走過去，只見蘇執正站在窗邊，向外遠眺。

小九歪着腦袋，她有些疑惑，為什麽蘇執看上去一點都沒有少年應有的活潑好動，反而沉穩的像一個成年人。

這也許就是戲文裏說的少年老成吧。

突然蘇執轉過了身，因為被紗帳擋着，他只看到小九歪着的腦袋，他險些被吓的失了分寸，好在他快速的穩住了。

平靜的表情下看似波瀾不驚。

“這裏不需要你打掃。”

蘇執掀起紗帳從裏面走了出來，他徑直走到矮榻上坐下，香爐旁邊有一小爐茶水正溫着。

“可是班主讓我打掃……”小九越說聲音越小，房間裏窗明幾淨，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用來掃戲園子的笤帚，确實不需要自己再打掃了，可她不死心，“若是被班主知道，肯定說我偷懶的……”

無辜又委屈的語氣讓蘇執打算倒茶的動作一頓，他擡了擡袖子，剛想說話，卻被敲門聲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