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喵喵

喵喵

聞思思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

認識那麽久，她還未曾從邵炀身上看出任何上輩子的影子。

而剛剛卻讓她惶然一驚。

覺得他們很像。

心如同擂鼓一般瘋狂震動，呼吸變得無比急促。

她飛快的眨了眨眼。

再想仔細看看時，卻找不出剛剛一瞬間出現令人心悸的偏執。

邵炀還是那一張蒼白的臉，可憐兮兮的模樣。

是熟悉的神情，仿佛剛剛只是一個錯覺。

難道是她看錯了？

聞思思壓下心底的懷疑，不着痕跡的打量邵炀的微表情……沒有任何不妥之處。

她問：“你怎麽了？”

邵炀搖搖頭，眼底帶着濃濃的脆弱和不舍：“姐姐、姐姐不想再和我一起玩了嗎？”

聞思思愕然：“沒有啊，你怎麽會這麽理解？”

邵炀一怔，喃喃道：“可是剛剛姐姐說不能再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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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思思彎了彎唇，糾正道：“你聽錯了，我是說以後不能帶你出去的太勤了。”

邵炀卻沒有生出一點放心，“不，我喜歡和姐姐在一起……”他的眼尾紅成一片，強忍着淚意，睜大眼睛，“姐姐是不是生氣了？我以後一定不會再這樣了，我可以聽話，我可以——”

“不對不對！”

怎麽越說越離譜了？

聞思思連忙制止了他，“你有你要做的事，我只是不希望再發生受傷的事。”

唰——

一滴豆大的晶瑩淚珠從邵炀的臉頰滑落。

他如同被溪水浸過的清透雙眸輕輕一眨，就又蘊出了濃濃的水霧。

“姐姐，以後不會了，真的，我不想、不想和姐姐變得疏遠。”

他的聲音沙啞得令人心疼。

鼻頭也紅紅的。

聞思思不習慣面對別人的眼淚，觸及掉眼淚的邵炀，卻奇異般不覺得讨厭。

她幽幽的嘆息：“怎麽沒發現，你原來這麽容易哭呢？”

更可怕的是，他哭得那麽可愛。

她根本就狠不下心啊！

因此，明明做好的決定，輕而易舉的就被邵炀化解了。

聞思思雖然收回了決定，但還是要視情況而變！

好在邵炀說到做到。

之後果然沒再出現類似的情況，只是經過上一次，他以肉眼可見的疲累起來，但哪怕多忙多累，他也硬是要擠出時間來找她。

看來他和媽媽又有了新的約定。

只要不影響計劃，他就可以自由分配時間。

而正是在這樣的高壓環境下，聞思思徹底認識到了邵炀的潛力有多變／态。

從一開始的力不從心變得游刃有餘。

也不過只用了一個多星期。

很快，到了開學的時間。

聞思思從聞奶奶的三輪車上跳下來的時候，恰好能看見站在校門口等她的邵炀。

男孩挺直了腰板，目視前方，和周圍的同齡人顯得格格不入。

聞思思不在身邊的時候，他似乎總是面無表情，沉默着面對這個世界。

然而在看見聞思思的一剎那，他的嘴角一下子揚了起來。

他轉身向她的方向跑來，“姐姐！”

他的整個表情都鮮活起來。

叫人忍不住被他的情緒所感染。

聞思思點點頭回應，拉住邵炀的手，兩個人一前一後的走進了校園。

自從上次拉過一次手之後，這個動作就順暢多了。

他們的關系好像也更貼近了一些。

有時候，聞思思真的覺得自己多了一個可愛的弟弟，可以陪着她上學放學。

她慢慢不再将任務兩個字時刻記在心底，和他相處時的方式也越來越稀疏平常。

偶爾聞思思想起觀察他的時候，就會發現邵炀的狀态在逐漸的變好。

她會忍不住的想，自己難道真的成功了嗎？

他不會再變成上輩子那個模樣嗎？

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麽僅靠她，真的能控制住糟糕的局面嗎？

這樣的想法，一直持續到那件事的發生。

暑假結束後，聞思思升到四年級。

同學還是之前的同學，班主任也還是之前的班主任，沒有任何變化。

重生一世，哪怕許多事情發生變化，但有些經歷過的事依舊會重複。

就比如她那個被搶走的八音盒。

其實記憶已經很久遠了，如果不是有人在她面前蹦跶，她甚至根本想不起來。

今天是開學的第三周。

午休時間，聞思思按照以往的習慣先睡了十幾分鐘。

而當她迷迷糊糊的從午睡中醒來，正好聽見自己的前桌在和班裏一個性格比較火爆的女孩争吵：“陳曉娟！你是不是還沒有把八音盒還給思思！你怎麽能這樣？我要告訴老師！”

另一個聲音反駁道：“你說什麽呢，憑啥說八音盒是聞思思的！”

前桌女孩：“你別以為我不知道，思思的八音盒給我看過，上面刻的有她的生日！不然你拿出來，讓大家看看！”

陳曉娟的聲音尖銳：“我就不！你說什麽就是什麽？那就是我的！”

兩個女孩的嗓門又尖又細，一旦大聲就吵得所有同學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了。

沒過多久，周圍就好奇的聚過來了一大堆人。

吵吵嚷嚷的好像身處菜市場。

各種聲音摻雜在一起，讓人很難抓取重點。

聞思思：“……”好家夥，這讓她到底擡頭還是不擡頭啊……

一時沒想起來這發生的是哪一茬。

為了不那麽尴尬的大眼瞪小眼，聞思思決定再裝睡一會兒。

但後來的人實在太多，老師都快要被驚動了。

聞思思只得萬般無奈的擡頭，中氣十足的大吼了一聲：“都別吵了！！”

全班瞬間安靜了兩秒。

正吵得臉紅脖子粗的兩個人同時被吓住，随即前桌女孩一臉替她不平的說道：“思思！你醒了！我剛剛分明看見陳曉娟拿着你的八音盒在玩，那可是你的生日禮物！她居然不承認！真是……真是……”

女孩不會說髒話，紅着臉，半晌憋出一句：“真是不要臉！”

“……”

聞思思安撫的拍了拍替她鳴不平的前桌女孩。

聞思思記得她，是曾經學生時期和她關系最好的朋友。

後來長大了各自離開家鄉在外打拼，兩個人的聯系越來越少，最後連手機號都變成了空號。

重生之後，她幾乎都忘了兩個人曾經的相處模式是怎樣，對她的态度也回不到之前的熱烈。

對方也沒有在意，依舊喜歡和她玩在一起。

至于這次的主角——八音盒。

聞思思經過兩個人的争吵，終于想起來自己小時候還發生過這種事。

漂亮的八音盒，是去年奶奶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對于她們這個年紀來說很新奇的玩具，聞思思自然第二天就興高采烈的帶去了學校，要給最好的朋友看看。

然而八音盒卻沒能被她帶回去。

因為在放學前，班裏一直很霸道無理的陳曉娟“借”走了它。

聞思思記不太清當初自己是怎樣的心情，但總歸是不愉快的。但礙于不給，陳曉娟就會一直纏她鬧她，最終還是借出去了，并且一直沒還回來。

現在算算，已經距離好幾個月了。

若不是被發現，陳曉娟也許從沒還給她的想法。

聞思思現在不太在乎這些了。

她記得上輩子的自己，好像會在這次期中考試結束的時候想起這茬，并親自去找到陳曉娟，在讨要無果之後，直接和她打了一架，搶回了自己的八音盒。

記憶中，陳曉娟這種行為可不是一次兩次了。

但每一次，她都沒感覺是什麽大事，拿走就拿走了。

唯有八音盒是奶奶送給她的禮物，意義不同，堅決要拿回來，這才致使她大打出手。

但這次。

她有些懶得去搶了。

只不過一群八、九歲的小孩子，她何必去一般見識？

等一下！

聞思思猛地警覺。

有了邵炀作為例子，她突然想到，這該不會也是一種對她的校園霸淩吧？

只不過陰差陽錯的被她自己用暴力給化解了？

嘶——

聞思思感覺身上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如果當初她的性格和邵炀一樣，不開口不反抗，會不會她的人生也将受到影響？

……

直到放學，她也沒能把這件事忘卻。

八音盒，她一定要拿回來。

但不能再是單純的，治标不治本的暴力，必須讓習慣性“犯罪”的陳曉娟吃到苦頭，再也不霸淩任何人！

想到這裏。

聞思思的表情一不小心變得有些擰巴。

而一直時刻關注她情緒的邵炀立刻就發現了，并問她發生了什麽。

聞思思啊了一聲，剛想說出來。

但又思及這件事說出來，可能會幫邵炀喚起不好的記憶，又不能立刻改口說什麽也沒發生。

因此，聞思思笑了笑，用輕松的語氣道：“也沒什麽，就是之前的一個玩具，不小心被弄丢了，我正想着該怎麽辦呢？”

“玩具？是什麽？”邵炀追問。

被一雙認真的大眼睛注視着，聞思思感覺自己很難撒謊：“嗯……是八音盒。”

“八音盒……”

邵炀彎起雙眸，對她說：“八音盒啊！沒事的，我會再送給姐姐一個更好看的！”

聞思思沒多在意，應和道：“是嗎？那就先謝謝邵炀啦！”

邵炀乖順的點頭。

幾句日常生活的對話，是每個放學時，兩個人都會進行的環節，而且沒說幾句，聞思思就又換了其他的話題，邵炀也沒再追問。

她也沒多想過會有什麽後續。

第二天。

聞思思早早來到教室。

她準備思考要怎麽教育一下喜歡無意識霸淩同學的陳曉娟。

最好精準的戳中她的心理。

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女孩，人生價值觀不夠完善，要是得不到良好的指引，嘗到了錯誤的甜頭，說不定以後還要做出更過分的事……

聞思思的想法才剛冒了一個開頭。

就聽見走廊上傳來由遠至近的奔跑聲。

打斷了她的思緒。

沒過兩秒，只見陳曉娟一身泥濘的悶頭跑了進。她慌慌張張的跑進教室，嘭的一聲關上了門。

然後轉身放聲大哭起來。

她的身上極其狼狽。

就好像整個人都掉進了一灘泥水裏，并且打了好幾個滾。

聞思思：“……”

她大概是沒想到教室裏還有其他人，畢竟她向來是來的最早的那一波人。

以為沒有人，就放心的釋放情緒來。

哭了十幾秒鐘後，哭泣聲剛剛變緩一點。

陳曉娟抽抽噎噎的擡起頭。

她伸出一只手抹眼淚，另一只手去捋順被泥巴糊成一塊的頭發。

陳曉娟：“……”

聞思思：“……”

一顆豆大的眼淚還挂在她沾滿泥巴的臉上。

髒兮兮的。

聞思思尴尬的點點頭，“嗨？”

“哇——”

陳曉娟霎時哭得更大聲了。

太丢臉了。

眼淚沖刷出兩道泥水，吧嗒吧嗒的滴在擦拭的衣袖上。

她好像感覺很羞恥，但又止不住眼淚。

聞思思沒來得及了解情況，後面一波到教室的同學們就叽叽喳喳的推開了門。

其中就包括前桌女孩。

看見如此狼狽的陳曉娟，所有人都半張着嘴巴緩不過神。

然後交頭接耳的猜測發生了什麽。

唯有前桌女孩從後面的角度看見了什麽，猛地加快腳步沖到陳曉娟的身後，一把從她半開的書包裏掏出來一個八音盒，高高舉起！

“看吧！上面刻的就是聞思思的名字！你就是沒還！”

女孩的嗓音一下子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陳曉娟身上。

被審視的陳曉娟漲紅了臉，一句話也吐不出來。

支支吾吾，欲哭不哭。

最後忍無可忍的尖叫了一聲，羞憤欲絕的推開聚過來的同學，沖出了教室。

過了許久，才有班主任過來通知後續——

陳曉娟同學因為出了些小意外，暫時請假兩天。

聞思思不得不感嘆，這件事來得真巧。

摔個跤，居然正好将她的八音盒事件也卷入了其中。

知道了陳曉娟确實說謊搶走了她的東西，班主任通知了她的家長，哪怕是回家也逃不過一頓訓斥。

……

最後一節課的課間。

聞思思百般無聊的趴在課桌上，伸出一只手把玩八音盒。

上面被粘上的一些泥巴已經被她徹底擦幹淨了，又回到原本的美貌中。

前座女孩扭過身，看見這一幕，好奇地問：“思思啊，八音盒回來了，你不開心嗎？”

“開心，當然開心。”聞思思回答。

但開心是一碼事，這件事來得蹊跷又是另一碼事。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

她始終覺得哪裏不太對勁，到底是哪裏呢……

前座女孩不太理解她的苦惱，噘着嘴去擰動八音盒，想再聽一聽好聽的純音樂。

結果擺弄了半天，都沒發出聲音來。

前座女孩嘀咕着：“怎麽了，是壞了嗎？陳曉娟真可惡……思思，我能掰開裏面看看嘛？”

“嗯嗯，你看吧。”

“……好，打開了！我的天，這裏面是怎麽回事，這不是不小心摔的吧，陳曉娟太壞了，居然故意……”

“……什麽？！”

聽見最後一句話。

聞思思霍地直起身，表情微變，一雙眼眸緊緊盯着損壞的八音盒。

前桌女孩被她猛地動作吓到。

“思思？？你怎麽了？”

“……”

——

打鈴聲舒緩的響起，最後一節課也結束了。

每個班的學生快速收拾好書包，如同小鳥一般歡快的飛出了教室。

聞思思走到最後面。

她把八音盒留在了教室裏。

在校門口，一眼就看見了等待她的邵炀。

他乖乖的站在那裏，手卻背在了後面。

一直等到聞思思走近了，才獻寶一般将手中的東西捧給聞思思看。

“姐姐，你看，更好看的八音盒！”

“更好看的？”

聞思思的目光順着他的話移到八音盒上。

就像邵炀昨天承諾過的。

确實是更漂亮的，更貴的，也是更幹淨更完整的。

聞思思的目光又慢慢的移到了邵炀仿佛絲毫不知的笑臉上。

她根本從上面找不出任何心虛。

邵炀似乎在期待她的表揚。

聞思思頓了頓，說。

“那麽沒有那麽好看的八音盒，是你砸壞的嗎。”

“邵炀？”